第4章

第四章

一直到次日,鋤月也沒有回來,整個人像是憑空消失了。

徐幼瑤心裏不太踏實,早上的一盅紅棗百合粥都只喝了小半。

摘星是她貼身的另一個丫鬟,平日裏和鋤月搭着手做事,性子要較為活潑些。

這會兒正托起徐幼瑤柔軟白嫩的手,細心地修理指甲,然後塗上一層淺霞色丹蔻。

“昨日小姐回來,便差人去楚侯府問了。誰知那門房一口咬定鋤月已經自個兒離開了,多問兩句,竟甩臉色。”

以往徐家的人往楚侯府去,便是個普通下人也能得一杯清茶喝,真沒想到短短時間,人心變得這樣快。

徐幼瑤昨日在楚家的經歷自是不好大張旗鼓,因而除了方氏,連摘星都不知道。

摘星塗好丹蔻,哼了一聲:“楚家這般态度,還想娶小姐?可做他的青天白日夢去!”

徐幼瑤望着自己精致的指甲有些出神。

楚銜那樣做,分明就不想娶她了,否則又怎麽會使那種龌龊手段。

可不願娶就算了,偏偏轉頭又惦記着,想占些便宜。

男人怎麽這樣。

她抿了抿唇,一邊氣惱一邊又覺得委屈,微哽了一下,對摘星道:“你拿我的名帖去周府,請周小姐過府一敘。”

不巧的是,周書麗昨日進宮見太後,就近歇在了偏殿,還沒出來。

徐幼瑤本想詢問鋤月的下落,只好暫時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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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時候,方氏帶人去了楚侯府,想就此事讨個公道。

她性子向來強勢又潑辣,一般人避之不及。但到底這事事關女兒名節,不能鋪開了講,只能自己憋了三分火氣。

這樣一來,威力自是大打折扣,楚侯府不僅沒被吓到,反而強詞奪理、矢口否認。

方氏氣得頭皮都炸了,這些年做宰相夫人壓下去的脾氣全都竄了起來,險些動手打人。

“做了這等惡心事卻不敢承認,豬狗不如的東西!叫楚銜出來!”

方氏氣得眼睛都紅了,拎着掃帚一吼,便頗有些河東獅吼的氣勢。

可笑她從前單往那兒一站,便多的是人怕她身後的相府,如今卻要這樣丢掉儀态面子才能奏效。

可面子、面子,哪裏有她瑤兒百

分之一重要。

庭院裏一陣兵荒馬亂,楚侯府的人似乎也是被這陣仗驚到了,一時被震懾得說不出話。

這當口,楚銜總算是出來了。

他着一身蘭紋淺青色衣裳,玉冠束發,腰背板直,面部線條極為柔和,含笑時令人如沐春風。

誰能想到,這樣清風皓月的皮囊下,竟藏着一顆污濁陰暗的心。

方氏冷笑一聲:“可算出來了,昨日之事,豈能就這麽算了。”

楚銜嘴角噙着的笑慢慢消失,張了張嘴似乎有些為難。

“昨日……昨日之事,我不會說出去,畢竟幼瑤還是未出閣的姑娘。”

“呸,幼瑤也是你叫的?你做了什麽下流事,自己心裏不清楚麽?我倒要問問忠肅侯,如何教出這樣傷風敗俗的兒子!怕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楚銜臉色倏地變了,嚴肅道:“徐夫人有氣便沖我來,莫要中傷我父親。”

他咬了咬牙,似是下定決心:“也罷,既然如此,我也沒什麽好遮掩的。”

“昨日分明是幼瑤她……往我身上撲,還說什麽,生米煮成熟飯,好做我的世子妃……之類。”

他露出羞憤的神色:“我不知她與您說了什麽,總之,我楚銜,問心無……”

方氏直接将掃帚砸了過來,伸着指頭指點:“你問心無愧?瑤兒勾引你?呸,也不看看自己什麽樣子,以為我兒瞎了眼,能倒貼你?”

“說這些昧良心的話,也不怕爛嘴!”

楚銜被掃帚砸懵了,轉而臉漲成了豬肝色,眼底閃過一抹陰鸷,堅持道:“您若不信我的話,昨日其他人也瞧見了。”

楚玥施施然站出來,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通徐幼瑤如何不要臉地勾引她兄長,企圖爬上世子妃的位置。

“你們兄妹串通一氣,說詞拿到公堂上都不作數,你拿來敷衍我?”

楚玥笑了笑:“那周書麗呢?她的話總可信了?”

方氏瞳孔一縮:“周書麗?”

“徐夫人不如自己去問她呀,我們忠肅侯府與周家可沒什麽交情,她的話,總是作數的。”

方氏愣在原地,瞧着楚銜面上的惺惺作态,以及楚玥譏諷的笑,整個人從天靈蓋涼到腳底板。

她自是相信幼瑤,可是其他人呢,京中其他人可會相

信?

周書麗。

她想起什麽,推開人群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可到了周家,卻被告知人還在太後那裏,只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最多傍晚周書麗便回來了,十二三歲的孩子,應當不會有什麽惡意,只要她如實敘述,楚家兄妹倆的話自然不攻而破。

但真的會這樣順利麽。

方氏心中格外不安。

徐幼瑤還是從別人那裏得知母親去了楚侯府。

又聽說楚家态度倨傲冷漠,母親發了火,心裏便更不是滋味。

母親雖然脾氣沖,但這些年被父親寵着,年紀又漸長,已很少生氣了。

這次是為了她的事。

徐幼瑤手裏捏着剛抓的葉子牌,走神卻走出了天外,其他三個丫鬟瞧着,知道小姐有心事,也不敢催。

“不玩了。”她丢了手牌,興致缺缺。

平日裏徐幼瑤閑時最愛的便是葉子牌,如今連這個都不來了,可見心情确實不好。

摘星收着東西,幾個人都默默不作聲,因着方氏的叮囑,沒敢把外頭的流言說給徐幼瑤聽。

今日楚侯府一鬧,風聲竟傳了出去,用腳指頭想也知道,定是楚家故意的。

不然一個延續百年的侯府,怎可能連下人的嘴都封不住。

京城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的一個地兒,有心散播,流言很快便蔓延了出去。

都在議論,說徐家嫡女身價大跌,竟去勾引忠肅侯世子,企圖憑借身子上位。

方氏在家裏氣得渾身顫抖,沒想到楚家會在背後捅刀子,當真是要撕破了臉面。

因而下午徐幼瑤過來請安,她臉色總有些不對勁。

“母親在為楚家的事生氣嗎?”

徐幼瑤伸出手去沏茶,藕荷色的袖口滑下,露出一截白玉似的纖細手腕。

方氏問:“昨日楚銜唐突你時,周書麗确在一旁看着吧?”

“嗯……”徐幼瑤頓了頓,“涼亭時,我見她一直在邊上的。後來……後來便沒再見過她。”

她中藥之後,楚銜意欲輕薄,應當是誰都沒有看見。

忽然想起什麽,手一顫,連帶着茶水也撒了出來。

這樣說,那……那陛下是否也可算作人證?

她當時那個樣子,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不對勁,又怎會是主動勾引。

可是陛

下日理萬機,怕是沒有空理這等小事。

想着,徐幼瑤又蔫了。

方氏就在一旁看着女兒時而激動時而沮喪,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倒是沉沉地道:“關鍵時候,徐沛元卻不在家,連幫女兒撐腰都做不到,這個爹,不要也罷。”

徐相對妻女一向是捧在手心裏的,為人又端正儒雅,這次奉旨離京乃是身不由己,怪不得他。

徐幼瑤知道母親在說氣話,便抛開旁的思緒,湊過去軟軟地撒嬌。

憂愁的氣氛這才消散了些。

午後聽了一個時辰江南最新奏報,蕭俞耳邊終于清淨下來。

一般官員的審核都在年末年初,這次他突遣大臣南下,抽查外官,确實有幾分措手不及的效果。

也因派去的人是徐沛元,審核結果便更可信了。

他拿起玉玺摁了個印,邊道:“做什麽宰相,連孤的新政都聽不明白,倒是欽差大臣更适合他。”

徐沛元此人頗有些固執,執意守着祖宗留下來的老東西,不肯變動。

卻又有顆較真守正的君子之心,用以審察外官、肅清風氣出奇得好用。

允德公公聽着附和兩句,心裏卻忍不住诽腹。

但宰相官大呀,讓徐相幹別的,可不就是變相降職了。

蕭俞卻沒想這麽多,他用人一向只用最合适的。

“聽說今日京城裏都在議論,徐沛元女兒勾引忠肅侯世子?嗯?”

允德斂着眉眼:“流言嘛,自是不能全信。”

蕭俞撚了撚指尖,想起昨日種種,眸中露出幾分晦暗不明:“江南事已了,拟旨讓徐沛元提前回吧。”

“女兒都被人欺負成這樣了,也沒點數。”

允德鋪開空白聖旨:“……”

那還不是您把人丢到江南去的麽。

不過遠水解不了近渴,從江南回來,怎麽也要個十多天。

正這麽想着,蕭俞又開口了,語氣淡淡的,好似只是随口一提。

“差人去太後那裏,叫周書麗趕緊回家,太後又不是周家人,她跟着蹭什麽。”

這話說得在理,畢竟這位太後只是陛下嫡母,和周家一丁點兒關系都沒有。

但允德不知怎麽,悄悄地看了陛下一眼,心裏納悶。

陛下平日哪裏會管這些婆婆媽媽的小事,今日提了一嘴,難道是為了徐家小姐……?

那可真是鐵樹開花、木頭開竅、喜極而泣、普天同慶。

允德磨着墨,眼底露出欣慰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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