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徐幼瑤随着方氏落座,其他人看了幾眼便重新熱鬧起來。
方氏瞧了瞧女兒的臉色:“這般場合,你不必來的。”
“母親放心,我還穩得住。”
她說完一句,哪裏也沒看,就盯着自己面前的瓜果糕點,想起了今早的事。
方氏倒了杯茶給她,憂心忡忡:“陛下……真的答應讓允德公公來給你作證?”
她怎麽不覺得蕭俞有這樣的好心。
徐幼瑤點了點頭,似是深信不疑:“陛下應了的,不是說君無戲言麽。”
幸而她鼓起勇氣去了,如此看來,陛下也不如傳言中可怕。
方氏睨着她臉上的單純,欲言又止,心裏沉沉地嘆了口氣,到底是沒說出來。
蕭俞那樣的人,又怎麽會輕易卷進兩個家族之間的争鬥。
瑤兒這般天真可愛,怕不是要傷透了心。
徐幼瑤自己也沒想到陛下會同意,忍不住往門口看了又看,想着允德公公什麽時候會過來。
可一直等宴席過了半,也沒看見人影。
她抓着筷子,一口都沒吃,心裏漸漸涼了。
那邊兒楚銜忽然從席上起身過來,舉着杯向方氏敬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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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動作,席上其他人紛紛看了過來,連說話聲都安靜了。
來這的人多半是為了看一看熱鬧,方氏心裏清楚,所以才萬般不想女兒來。
她冷冷地扯了扯唇,揣着手一分面子都不想給:“假惺惺的,給誰看?”
楚銜面上神色有一瞬間的僵硬,大抵是沒想到方氏會直接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下他的面子。
随即緩過來,又換上那副溫潤謙和的笑:“伯母又何必這樣說,我本也不想壞了兩家情誼。”
“你若是不想,便不會做出那等龌龊事。”
楚銜隐忍道:“事情真相,大家心裏都有數,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颠倒黑白?”
“我雖喜歡幼瑤,不想說些對她不利的話。但……您也不能這樣咄咄逼人。”
方氏笑了:“我颠倒黑白?哈,你這樣能演戲,祖上莫不是戲子出身?”
“徐夫人!”忠肅侯聽見動靜走過來,神情不悅,“你也出身世家,對銜兒有氣便撒,我楚家祖上滿門英烈,怎好
随意侮辱!”
“實在是欺人太甚!”
方氏做不來委以虛蛇那套,心裏有話便罵了,實在比不過這些撒起謊來臉都不紅的畜生。
旁人不明真相者,只覺得徐相夫人牙尖嘴利、刻薄高傲,一時都議論紛紛。
徐幼瑤扶住母親手臂,看似鎮定,實則手都氣得發抖。
世上怎會有這樣人!
她也想罵一兩句解恨,但憋了半天,一句粗話都想不到。
只能沒什麽氣勢地斥了句“無恥!”,自己先氣得淚眼婆娑。
楚銜便軟下口氣哄:“幼瑤,我知你心裏也有我,只是心裏急切了些。”
“怪我沒有給你安全感,你且放心,只要你願意嫁,我一定會娶你為妻!”
徐幼瑤瞪着他那張小白臉,胃裏直犯惡心,一字一頓道:“我不願意。”
楚銜眼底閃過一絲不耐,心道自己都做到這地步了,這女人怎麽這麽難搞。
但望着那雙淚盈盈的美眸,便又湊近幾分繼續道:“乖,別鬧了好不好?”
衆人對楚銜不免有些改觀,尤其是在場的女子。人怎麽說也是個侯府世子,在京中也是有些名聲的,願意放下身段不計前嫌,主動示好,可見真的是喜歡徐幼瑤,連她那些下三流手段都能忍。
徐幼瑤抓起桌上的糕點,用力地砸了過去:“你走開!”
黏膩的糕點砸到臉上并不痛,但在大庭廣衆之下未免有幾分侮辱的意思。
關鍵是她還一個接一個地砸。
楚銜避不開,只能狼狽地後退幾步,臉上的笑已經完全挂不住了。
忠肅侯夫人心疼地沖出來,指着母女兩個大聲斥責:“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潑婦!潑婦!”
徐幼瑤把盤子扔空了,心裏哽得慌,伏到方氏肩頭忍不住哭起來。
纖弱的肩頭不住地顫動,時不時有一兩句壓抑的哭聲傳出來,瞧着可憐極了。
她以為楚銜已經夠無恥了,沒想到是壞到了骨子裏。
可是允德公公為什麽沒有來呢?
陛下為什麽說話不算數。
方氏的衣裳被淚水沾濕了一塊,心疼地正要開口,就聽門口處傳來一道磁性男聲。
“這麽熱鬧?”
蕭俞一進來便聽見一陣細細弱弱的哭聲,倒是和他夢裏有些像了。
他頓
了頓,目光落向那把整個臉都埋在方氏肩頭的人,似笑非笑地道:“誰哭得這麽傷心?”
“陛……陛下!”
忠肅侯半晌反應過來,帶着家人驚喜上前:“不知陛下駕臨,老臣有失遠迎!”
楚玥先是發覺有人打斷,心裏還不痛快,待發現這人是當今陛下,一時整個人都激動地不知所措。
陛下……陛下怎麽會親自來參加她的生辰宴?
莫不是……
世人都知陛下後宮空虛,唯一的貴妃也不過是個擺設。誰能若搶先奪的聖寵,便可獨領六宮。
她不自覺紅了臉,偷偷地瞧了蕭俞一眼。
但見那人身形高大,眉目深邃,一雙鳳眸威勢逼人,四周皆跪拜在地,不敢仰視。
誰能站在他身邊,當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蕭俞邁着步子往這邊走來,楚玥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喉嚨裏,就要跳出來。
然那雙用金線繡着繁複紋案的黑靴并未在她身邊停留,直接越過她走向了徐幼瑤。
“楚家的生辰宴,你哭什麽?”
徐幼瑤早被方氏拉着跪在地上,聞言淚眼朦胧地擡起頭,瞧見蕭俞背着手站在她跟前,甚至頗有閑心地彎腰盯着她紅通通的眼圈看。
她惱了,抽抽噎噎地道:“陛下……陛下為何戲弄我?”
“孤是那種人嗎。”他敲了敲桌子,讓允德上前來。
允德又扯過來一個禦醫,正是那日給徐幼瑤解藥的那位。
忠肅侯坐不住了,跪在地上戰戰兢兢道:“陛下……是何意?”
這陣仗看起來,可不像來赴宴,像是砸場子的。
楚玥掐緊手指,嫉妒地看着徐幼瑤。
“你說孤什麽意思。”蕭俞懶懶地看着他,“徐沛元替孤外出做事,他妻女卻在京中被欺負成這樣,是不是說不過去?”
“孤若不來主持公道,豈不叫愛卿們寒心。”
忠肅侯被他一番說詞堵得說不出話,心道你以前可沒這麽好,還替臣子伸張正義,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但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說,只能讪讪地閉嘴。
楚銜挺直了脊背,替父親答道:“公道自在人心,楚家問心無愧,并不存在欺負一事,望陛下明鑒。”
他以為,衆目睽睽之下,便是皇帝也不好肆意妄為吧
,總得講個理字。
畢竟至今為止,輿論可都是站在楚家這邊的。
蕭俞最厭惡有人給自己套枷鎖,于理如何如何,于道義如何如何,聽着都煩。
當場便沉了臉:“跪得這麽直,是要反抗孤?”
“臣只是……”
懶得聽他說完,蕭俞勾了勾手,身後一個侍衛便兩步上前,連刀帶鞘直接劈到楚銜背上。
可憐楚銜平日裏不習武,當場便被一股重力砸彎了腰背,直接臉朝地撲到地上。
“銜兒!”忠肅侯夫人急得眼淚都出來了,被蕭俞一個冷冷的眼神吓了回去。
楚玥看着哥哥狼狽的模樣,心裏害怕得一抽一抽,再看向那眼神不馴的男人,眼裏便只剩下濃濃的恐懼。
蕭俞抽出侍衛的長劍,用鋒利的劍身拍了拍楚銜灰撲撲的臉,眼神桀骜肆意:“你說徐幼瑤勾引你?”
“你也配?”
冰涼的鋒刃貼在臉上,稍有不慎便會劃破臉皮。楚銜來不及憤怒,整個人被恐懼淹沒,嗫嚅着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終于明白,為何會有人說這個男人可怕。
“別抖啊,劃破臉怎麽辦。”
那劍突然從臉上移到了脖子上,稍稍一動,便劃破了些許皮膚,有鮮紅的血滲出來。
楚銜大腦一陣空白,眼前一黑,哀嚎一聲暈了過去。
蕭俞嫌棄地瞥了眼那抱作一團、嚎啕哭泣的楚家人,哐當一聲丢了劍,忽覺有些無趣。
衆賓客看着這戲劇性的一幕,一個個都巴不得原地消失。
尤其那些趁機對徐家和徐幼瑤落井下石、惡意編排過的,幾乎覺得下一刻那把劍便會架到自己脖子上。
可是誰能想到呢!!
不是說陛下與徐相極端不合麽??不是說徐相外放,徐家失勢麽!!
衆人心裏惴惴不安,跪着絲毫不敢動彈。
今日一過,怕是京城的局勢又要微妙地變化了。
蕭俞把禦醫留給了方氏,讓她想澄清便拿去用。
他走了兩步,停下來瞥了徐幼瑤一眼,意思很明顯了。
方氏悄悄拉住女兒衣擺,不想讓她去。
徐幼瑤卻搖了搖頭,小聲道:“陛下幫了我,我至少要去道聲謝。母親放心,我很快便回來。”
她以為,陛下出爾反爾不想讓允德公公過來幫忙澄清,卻沒想到,他自己來了。
徐幼瑤知曉這其中意義的差別,蕭俞一開口,這件事從此便不會再有人提起。
徐家的處境也會好很多。
她睜着水汪汪的眼睛感激地看向蕭俞,竟是乖乖地跟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