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二人沒有走遠,蕭俞來時的馬車就停在忠肅侯府外,他率先上去,然後一手撩着簾子看她。

徐幼瑤局促地站在馬車邊上,手交握着有些緊張。

一想到前兩日在馬車上發生的事,她便幾乎有了陰影,腳底生了根似的挪不動。

蕭俞瞧見她紅透的耳尖和濕漉漉閃躲的眼神,後知後覺也想起來什麽,眼神閃了下,将簾子放下了。

這會兒才聽見小姑娘在外頭說話,但她聲音細細柔柔的,隔着馬車聽不太清楚,便又勾起側邊的簾子,正好與她的目光對上。

徐幼瑤盯着他勾在绛紫色布簾上,那截骨感而修長的手指,眨了下眼:“方才陛下出面解救,臣女感激不盡。”

說罷行了個禮,又聽頭頂傳來那一把低沉嗓音,帶着散漫慵懶的調子,完全不似在楚家拔劍時的邪肆。

“真有那麽感激?”

徐幼瑤微愣,努力在腦子裏搜刮了些客氣話:“臣女以為允德公公能來已是大恩,如今陛下親自來了,自是天恩浩蕩,銘記在心。”

蕭俞好整以暇地睨她一眼:“感激不盡,結果兩句話就誇完了。”

她一噎,糾結地捏着手指尖,再想不出其他的詞兒,眉尖都不自覺地蹙起。

這種場面話她實在記不住,若說撒嬌還挺有兩把刷子。

可這是陛下又不是方氏,多借她幾個膽子也不敢。

蕭俞也懶得為難一個嬌嬌氣氣的小姑娘,湊近幾分:“真有心感激,便做些實際的,孤等着。”

說罷輕笑一聲,也不等她反應,便松開手,讓簾子落下,徹底阻絕了內外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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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緩緩從徐幼瑤面前駛過,帶起一陣若有若無的淺香。

她站在原地,半晌沒反應過來。

忠肅侯府的宴席不歡而散,蕭俞一離開,賓客便紛紛低調散場,出來時便見徐家小姐和陛下的馬車站在一處。

那素來陰晴不定的君王親自撩起簾子,側目同她說話,末了還露出了些許笑意。

衆人只匆匆瞥了一眼,便絲毫不敢逗留地跑回了家。但這一幕許多人瞧見,一時心裏更是惶恐不安,緊張地盯着徐楚兩家的風吹草動。

然接下來的兩

日,出乎意料的平靜無事。

自那日後,楚家閉門謝客,再不敢在外邊提這件事,就是楚銜兄妹兩人都沒有再出門。

徐家心裏氣出了大半,後來也讓禦醫出面揭穿了楚銜的龌龊行為,楚家自此只能夾着尾巴做人,百年來的名聲毀于一旦,也算是大快人心。

但方氏還能隔三差五聽見楚家的消息,心裏依舊膈應得慌,想着等徐沛元回家,必然還要算上一筆的。

徐沛元可比她還要疼女兒。

不過那天之後,蕭俞便再沒有提起徐家,朝堂上偶然提到徐相,依舊嘲他頑固迂腐、食古不化。

弄得一衆朝臣滿頭霧水,更覺聖心難測。

一邊罵徐相,一邊又照顧人家女兒,這算什麽事兒?

起初不解,後來有次禮部的人又嘆後宮空虛、龍脈凋零、國之根本漂浮不定。

衆人聯想起徐家嫡女的美貌,恍然大悟,匆匆回家各自同夫人說了。

方氏這兩日發現,遞到府上的求娶名帖忽又變少了。

那日楚家一事,京中人或許是明白徐家根基猶在,并不如傳言中被聖上厭棄,原先那些漸漸疏離的人家,忽然又喜氣洋洋地上門拜訪。

順便帶來家裏公子的名帖,用意不說都明白。

這些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家,與之前那些六七品的不同,家裏的公子自然也大多文韬武略、各有千秋。

方氏覺得女兒大了,便也認真考慮起來。

怎麽一會兒的功夫,又紛紛變卦了?還個個謙虛,說自己兒子朽木一根,配不上瑤兒。

方氏險些以為自己幻聽。

徐幼瑤可沒心思管這些,那日蕭俞的話還在耳邊繞來繞去,吵得她葉子牌技術都直線下滑,被幾個丫鬟輪流贏了好幾回。

什麽叫“做些實際的”?

她自知沒什麽聰明才智,只好跑去問方氏。

方氏一聽,猛地就明白過來,那些人為何突然變卦了。

該不是以為瑤兒遲早要入宮?

她臉色倏地青了,心裏一萬個不願意。

對蕭俞好不容易産生的一點好感,頓時散了個幹淨。

怪只怪這年輕陛下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便是她也沒往這邊想。還以為是念在徐家有功于社稷,才出手相助。

若是一開始就是打她女兒的主意,

那和楚銜又有什麽區別,不過是手段高明些罷了。

徐幼瑤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憂心道:“母親怎麽了,臉色這樣難看?”

方氏猛地回神,第一次對女兒的傻裏傻氣有些恨鐵不成鋼。

“你說怎麽做些實際的!傻丫頭!”

徐幼瑤呆了呆,猶豫道:“我說嗎?我別無所長……唯有一手糕點做得不錯。”

“……可這樣,是不是太寒碜了些?陛下會不高興嗎?”

方氏為她的腦回路靜默了一陣,忽而詭異地笑出聲,慈愛地摸了摸女兒的頭:“心意當是無價之寶,怎麽會寒碜呢?”

至于不高興,那也沒辦法,誰讓蕭俞看上這麽個傻玩意兒。

方氏又想,若是他發現瑤兒過于一根筋、毫無情趣可言,從而失去興趣。

她保準立刻偷偷放炮竹,燒高香感謝徐家先祖在天之靈。

徐幼瑤得到母親的肯定,大大地松了口氣。

她實在沒什麽拿得出手,總不能去陪陛下打葉子牌。

且萬一陛下輸給她,豈不是很沒有面子。

做糕點這門手藝,她八歲就開始學了,那時是為父親生辰準備的驚喜。

而後發現其中樂趣,便花了更多心思鑽研,到如今,已是駕輕就熟。

徐家對女兒的教養極其縱容,幾乎是她願意幹什麽便幹什麽,這點與其他世家大相徑庭。

因而也養成了徐幼瑤有些遲鈍單純、天真爛漫的性子。

那日入宮,她記得陛下的桌案上,除去堆疊的奏折,還有一碟吃了大半的榛子糕和一盞涼茶。

因而做一些榛子糕送去,應當不會出錯。

徐幼瑤為自己細微的觀察力感到折服,一直忙活到快申時。

榛子糕的做法并不複雜,将榛子去殼煮熟,搗成軟糯香甜的榛子泥,加以适量蜂蜜白糖,用模具成形,送去蒸熟即可。

為顯心意,還做了幾樣其他諸如玫瑰酥、豌豆黃之類的,放涼後全部裝入三層大食盒,拿冰塊鎮着。

這些現做的糕點,隔夜後口感會變差。瞧着天色還不算太晚,徐幼瑤讓摘星去和方氏報備一聲,打算入宮。

鋤月不放心,想陪她一起去。

徐幼瑤看看她仍有些憔悴的面容,沒有同意。

“你被楚家關了幾日,身子還沒

恢複過來,還是要多多休息。”

生辰宴那日之後,沒多久鋤月便自己回來了,氣息虛弱、身形消瘦。

據說楚玥扣下她後,威逼利誘,想讓她做僞證咬定徐幼瑤勾引在先。

可惜鋤月這丫頭自小陪着徐幼瑤長大,感情頗深,自是寧死不願背叛,便被楚家迷暈關了起來。

直到蕭俞出面,局勢不可挽回,怕方氏再借此事上門,便悄悄将鋤月放了。

想也知道這時候再上門,楚家定然不會承認扣押過鋤月。

徐幼瑤對這從險境中好不容易脫身的丫鬟自然十分疼惜,暫時也不願她多折騰,便自己帶了別的丫鬟往宮裏去。

也不知是不是蕭俞打過招呼,守門的宮人見是她,竟直接放行了。

上次是蕲春殿,這次也是。

允德公公笑眯眯地推開門:“徐小姐,請。”

徐幼瑤有些受寵若驚地點點頭,從丫鬟手裏接過沉甸甸的實木食盒,小心地跨過門檻走了進去。

蕲春殿外不遠處,幾個宮人駐足,為首一位粉衣若霞的清麗女子望着徐幼瑤進殿的背影皺起了眉。

嗓音柔柔,如若春雨:“那是誰?”

身邊的宮女搖了搖頭:“回美人,宮裏不曾見過。”

安如郁的眼神深了深,捏着絲帕的手攥緊了。

陛下不是不好女色嗎?連周貴妃都不敢靠近蕲春殿,這又是哪裏來的狐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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