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徐幼瑤在蕲春殿用飯的事,很快傳得人盡皆知。雲瑞殿上下喜氣洋洋,篤定自家娘娘果然在陛下心裏是不一樣的,跟着都沾了喜氣。
徐幼瑤自己沒覺得有什麽,畢竟一頓飯下來,籠統也沒說上幾句話。
但看其他人這麽高興,心裏也就暗戳戳地想,成為寵妃指日可待。
嬷嬷盯着鋤月替她更衣,邊道:“不行,這件不好。”
“太後娘娘乃禮佛之人,去長寧殿還是穿素雅些的。”
鋤月就重新找了條月白色的織錦裙,将頭上那些繁重的首飾通通摘了,只斜斜插上一支青白玉掐絲梨花步搖,搭兩顆珍珠耳環。
連口脂都沒塗。
便是這般清雅的裝扮,竟也壓不住徐幼瑤那精致的嬌豔感,身段婀娜,細腰峰巒,走上兩步便晃得人挪不開眼。
“行行行。”嬷嬷無奈地捂住眼睛,放棄了。
徐幼瑤回身,面上露出幾分遲疑,眼底神色倒是無辜得緊。
“嬷嬷,我這樣的,是不是不讨太後娘娘喜歡?”
嬷嬷就嘆了口氣,替她扶了扶步搖:“娘娘只管去吧,能讨得陛下喜歡就是好事,至于太後娘娘……”
太後出身以禮制聞名的君家,十七歲登後位,一生母儀天下,行事周全,從未讓人捉到錯處。
先帝曾評自己這位妻子,興許不是他最喜歡的,卻是最适合做皇後的。
“太後娘娘一生無子,對待其他孩子向來寬厚溫和。因而陛下繼位,投桃報李,素來對這位嫡母禮遇有加,在心裏,是有分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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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送徐幼瑤上了軟轎,叮囑道:“即便不能讨得太後娘娘歡心,也一定不要留下壞印象才是。”
徐幼瑤點點頭:“多謝嬷嬷。”
軟轎擡起,趁着清晨舒适,一路往長寧殿去。
她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不免也有些喪氣。
聽聞太後最不喜豔麗之姿,有惑主媚上之嫌,偏愛那些通情達理、雅致端莊的大家閨秀。
徐幼瑤将手擱在膝蓋上,坐得端端正正,頗有點醜媳婦要見公婆的緊張感——
若不是先前太後出宮禮佛,早幾日便該見了。
長寧殿有種別樣的寧靜感,來往宮人
分明也不少,卻總叫人覺得心裏寧靜。
正殿裏,太後坐在首位,一身赭紅色蜀錦宮裝,裙面上繡着大片的暗金色鳳紋。
年近半百,又為皇家操勞半生,免不了許多皺紋。但瞧那底子,年輕時必然是個遠近聞名的美人。
她一手捏着串檀木佛珠,面上微笑,溫和地同身邊人說話。
安如郁就挨在她身邊,替她捏肩,偶爾說上什麽,二人會心一笑。
周貴妃立在另一側,低垂着眉眼,彙報着近日後宮事宜。
後宮向來沒什麽重要的事,近日的,無非關于徐幼瑤。
太後早在宮外便聽說新進宮的瑤妃,也想見見。
徐幼瑤緊張地走過去,福了福身:“臣妾見過太後娘娘。”
太後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眉微微皺了一下。
安如郁瞧見太後神色,心裏一哂,有些幸災樂禍。
早說了,生得太像狐媚子可不是什麽好事。
周貴妃則只是淡着眉眼旁觀,并不摻和。
“起來吧。”太後到底脾性溫和,便叫她走近些。
徐幼瑤忐忑地走過去,斂着眉眼,盡量讓自己瞧起來溫良。
這才瞧見那一雙潋滟桃花眼。
太後在宮中多年,見過許多美人的眼睛,桃花眼素來多情,卻沒有一雙如這般純粹明亮,好似盛着最幹淨的水。
她怔了怔,忽然笑着拉過徐幼瑤的手,輕輕拍了拍:“在宮裏可還習慣?”
“一切安好,多謝太後娘娘關心。”
“可會想家?”
徐幼瑤沉默了,眉眼間明顯有些失落,怎麽會不想呢。
大抵是看她把情緒都寫在臉上,又乖乖巧巧的,倒不像外表那般唬人。
“你很好。”
有一個這樣的在蕭俞身邊,她也放心,以免蕲春殿總是那般死氣沉沉。
二人忽然就聊了起來,徐幼瑤一開始還擔心,後邊見太後娘娘似乎沒有讨厭自己的樣子,眼神越發明亮,話也多了起來。
“哦?你是說,皇帝每天都送你糕點吃?”
徐幼瑤紅了紅臉,點點頭。
太後便笑出聲,一邊搖搖頭:“這臭小子。”
敢情她讓小廚房辛辛苦苦做出來的糕點,全拿去哄小姑娘了。
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樣也不錯。
總比次次便宜了那個太監總
管要好,蕭俞還以為她不知道呢。
太後放下佛珠,招手讓宮人取了幾碟糕點來:“你嘗嘗,我這裏的糕點也不錯。”
徐幼瑤吃了幾個,愣了。
“不好吃?”
“好吃。”她頓了頓,遲疑道,“就是……和蕲春殿的糕點味道好像。”
太後彎了彎唇,壓住眼底笑意:“許是這些廚子私底下交流過吧。”
徐幼瑤點點頭,覺得十分有可能,便專心吃起來。
安如郁被晾在一邊,又插不進話,尴尬得站不住。
太後娘娘怎麽就忽然變了态度,她不是最不喜這種豔俗之人麽?
再轉頭一看,周貴妃在一旁喝着茶,全然不将其他事放在心上,反顯得她自亂陣腳。
安如郁悄悄掐了一把手心,鎮定下來,重新露出那副笑意盈盈的表情,一直撐到離開長寧殿,才猛地陰沉了臉色。
回到自己住處便匆匆寫了一封信,将近日的事細細說了,交給親信。
“趁夜送出宮去,不可驚動其他人。”
她不信都這樣了,那邊還坐得住。
徐幼瑤從長寧殿回來,跟着太後的賞賜便到了。
嬷嬷也不意外,當初周貴妃和安美人入宮,賞賜也一點不少。
畢竟這位太後娘娘,行事最遵禮法,哪怕不喜歡瑤妃,也不會在這上頭克扣,落人話柄。
但當她拿到賞賜單子,便震驚了。
“怎麽這麽多?”
徐幼瑤坐在椅子上喝水,方才和太後聊天,說的嘴巴都幹了。
她眨了下眼,也不明白為什麽。
一杯水下去,輕輕打了個飽嗝。
鋤月就好笑地道:“午飯還吃得下嗎?”
自然是吃不下了,一口氣吃了這麽多糕點,恐怕下午蕲春殿也不用去了。
徐幼瑤摸了摸圓滾滾的肚皮,堅定道:“叫人去蕲春殿說一聲,我下午不過去了。”
消息遞到允德那裏,他猶豫再三,趁着蕭俞起身放松時同他說了。
蕭俞動作一停,半晌淡淡道:“不來便不來,不必特意同孤說。”
因而下午長寧殿的糕點送來時,全都進了允德的肚子。
不知是不是太後故意,知道今日瑤妃吃不了蕲春殿的糕點了,足足送了五盤。
蕭俞卷着書,擡眸看了哼哧哼哧吃東西的允德一眼,露出幾分嫌棄。
吃同樣的東西,他怎麽就這麽有礙觀瞻,看了心情便差。
所以徐幼瑤為什麽不來了?
他捏着書,卻不知不覺走了神,擰着眉想不通。
……昨日不就逗她吃了兩片苦瓜麽,又生氣了?
真是慣得她,越發猖狂。
良久,允德聽見陛下丢開書,面無表情地道。
“擺駕雲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