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熱氣确有些妨礙視線,蕭俞解衣的手停了,朝着那邊走去。

“是……是我。”

白霧彌漫間,屏風後忽傳來極細軟的一聲,徐幼瑤做了許久的心理準備,終于邁出步子。

蕭俞猛地頓住。

但見她長發半挽,以一支紅玉釵簡單地束在身後,穿着件單薄的曳地紅紗衣,娉娉袅袅地自屏風後轉出來,似一株盛放的罂粟花緩緩靠近。

四周寂靜,唯有湯池裏熱水流動的聲音。

她停在三步外,散開的長發垂過精致鎖骨、胸前豐盈,再到那盈盈一握的細腰。

紅衣半解,衣帶松松地垂至地面,露出頸肩處大片欺霜賽雪的肌膚

徐幼瑤察覺他的目光掃過自己,心跳驟然漏了一拍,後知後覺地輕掩住胸口,一雙美目光彩流轉,含羞帶怯地望着蕭俞。

忍着羞澀逃離的念頭,試探着往前一步。

她一動,那紅紗便被撩開幾寸,露出掩藏其中,雪白纖細的如玉長腿。

蕭俞的目光驟然暗了下去,黝黑深邃,似水墨流轉。

見他并未說什麽,徐幼瑤便壯着膽子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探上男人腰間衣帶。

“臣……臣妾伺候陛下沐浴。”

她方勾住那截衣帶,心裏不免松了口氣,若細看,便會發現她指尖都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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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大膽的事,徐幼瑤從未做過。

可還沒來得及動作,纖細手腕便忽然被人一把攥住,帶了幾分力氣。

她怔愣擡頭,恰巧蕭俞微微俯身,漆黑鳳眸裏幾乎看不見一絲光亮,正冷冷地盯着她。

男人開口,聲音低沉喑啞:“誰教你這樣的?”

他抓手腕的力氣不小,幾乎捏得她有些疼,似是隐忍克制,又似暗藏怒火。

徐幼瑤整顆心縮了一下,動了動嘴皮,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沒……沒有誰教我。”

蕭俞掠過她露在外邊的肌膚,白裏透紅,勾得人口幹舌燥,欲念橫生。

他松開手,卻也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淡淡道:“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宛如一盆冰水當頭澆下,心頓時涼了大半。頂着他堪稱冷漠的視線,徐幼瑤手忙腳亂地拉起紗衣,死死地擋在胸口

,羞恥得無地自容。

眼圈霎時便紅了。

她本就是鼓起天大的勇氣才來了這裏,只他一個眼神,頓時潰不成軍。

徐幼瑤面色慘白,連着後退三四步,拉開了二人之間的距離。

忽覺自己如何變得這樣放蕩,竟會生出勾引男/人的念頭。

她死死咬着唇,眼淚卻啪嗒啪嗒往下掉,心裏一抽一抽地喘不過氣。

蕭俞發覺她的眼淚,心尖似被針紮了一下,眼底掠過一絲茫然無措。

“臣妾……臣妾僭越了。”徐幼瑤話語間帶着極濃重的哭腔,“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說罷再也經受不住,沖出門去。

外頭許多宮人守着,蕭俞立時反應過來,将人拉住,扯過一旁自己的幹淨外袍,将她整個嚴實裹住,打橫抱起,送到寝殿去了。

“不早了,你便在這裏休息吧。”

“孤……”

徐幼瑤整個人縮在被子裏,沒有一丁點回應。

蕲春殿的宮人亦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但見陛下在床側站了一會兒,臉色沉沉,随即誰也沒帶,往長寧殿去了。

衆人心裏唏噓不已,也是沒料到今日會是這樣的局面。

“沒想到,瑤妃送上門去陛下都不要。”一個宮女朝着寝殿探頭探腦。

“你看吧,明日這事一傳開,瑤妃可不就成了個大笑話。”

“誰讓她那麽急着上位,貴妃娘娘都安分守己的,她算哪根蔥,丢臉死了。”

“要我,真是死了算了。”

随即是一陣笑聲。

徐幼瑤縮在被子那一方黑暗中,睜着眼睛,無聲落淚。

二更天,夜深人靜,太後輕輕撩開門簾,看向裏頭靜立佛前的蕭俞,嘆了口氣。

蕭俞就這麽站了半個時辰,看着座上那尊慈眉善目的佛像,眼底翻騰的晦暗欲念逐漸平息,心裏方漸漸冷靜下來。

徐幼瑤的淚水似一記悶錘,狠狠砸在他胸口。

蕭俞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十三歲時,生母去世,他一滴眼淚都不曾掉。

而後一路腥風血雨,踩着兄弟争鬥的屍骸爬上這至尊之位,眉頭都不曾皺過。

蕭俞有自知之明,他本就不是什麽好人。

徐幼瑤,瑤妃,瑤瑤。

她到底哪裏不一樣。

心裏有個念頭,催促他趕緊回蕲春殿

去,腳底卻生了根似的,挪不動半分。

太後走了進來,這個時間皇帝出現在長寧殿的佛堂,便知那小姑娘今夜怕是受了大委屈。

她知蕭俞疑心重,不會疼惜人,沉沉道:“那是個好姑娘。”

蕭俞喉頭翻滾了一下:“她極好。”

“心裏的坎便這樣難以逾越麽?”

他沉默了,不知想到什麽,久久望着那尊據說能解人間百愁的佛。

良久,嘶啞着聲音道:“孤是怕她将來後悔。”

佛該知道,他非好人,更不是良人。

自那夜後,徐幼瑤再沒來過蕲春殿,一直抱病不出。

但蕭俞清楚,她只是不想見自己。

“陛下?陛下?”

兵部尚書講得口幹舌燥,一擡頭,卻發現一向勤于政務的蕭俞竟在走神,納悶極了。

蕭俞回過神,淡淡地瞧他一眼:“繼續。”

允德侍立一旁,心裏沉沉地嘆了口氣。

這幾日,陛下吃飯走神,批折子走神,這下好了,連和大臣議事都走神。

無非是在想瑤妃娘娘的事。

要他說,這次真是陛下活該。

好不容易送走了兵部尚書,蕭俞閉眼捏了捏眉心,往後靠在椅背上。

宮人立即端上冰過的水果,腳尖幾乎一沾地便提了起來,生怕發出聲音,觸怒龍顏。

分明正值酷暑,蕲春殿卻好似步入了寒冬,連個敢吱聲的人都沒了。

“太後那邊,這幾日都沒有送糕點過來麽?”

蕭俞突然出聲,允德愣了一下才回道:“沒見送來。”

他沉默了一陣:“孤去看看她。”

“擺駕長寧殿?”

蕭俞冷冷看他一眼:“雲瑞殿。”

“娘娘,這個百合粥奴婢熬了一個時辰,您嘗一些吧?”

鋤月端着小盅,溫言勸慰。

徐幼瑤坐在朱紅色雕花木窗旁的藤椅上,靜靜地望着窗外發呆。

聞言半阖着眼皮,有些倦怠:“我不餓。”

窗外停落一只歡騰的雀兒,她不自覺地伸出手去,卻驚飛了。

母親說的對,皇宮便是一座金牢籠,翅膀再好看的鳥兒都飛不出去。

摘星從外頭進來,說話也頗有些小心翼翼:“娘娘,蕲春殿又來人了。”

徐幼瑤面色毫無波瀾:“依舊說我病了。”

“陛下……

親自來了。”

徐幼瑤猛地怔住,那夜的情形如潮水般席卷而上。

她以為蕭俞是有一些喜歡自己的,因而才敢那般大着膽子上前。

原不過一廂情願。

她撇過臉去,瘦肩輕顫,哽咽着道:“我不見他。”

若是前幾日,摘星興許還幫着勸慰兩句,出了那樣的事,她如今只巴不得小姐從來沒有入宮才好。

“陛下恕罪,娘娘身子不适,怕過了病氣,還是不見為好。”

蕭俞吃了閉門羹,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澀意,一點點侵蝕五髒六腑。

垂在身側的手握緊了,卻又慢慢松開,挺拔的身姿靜靜立在夏天烈日下,沉默而孤寂。

“孤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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