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雲瑞殿的馬車離開宮城, 一路往城西駛去。
摘星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甘, 面上寫滿了失望:“小姐如今……心裏只有陛下。”
鋤月坐在一旁,冷靜道:“我反倒覺得, 小姐穩重了, ”
暗處不知多少人盯着她的肚子, 陛下不在, 哪裏都沒有雲瑞殿安全。
摘星便憤憤瞪她一眼:“鋤月,你也變了!”
“我心向娘娘, 問心無愧。”鋤月冷下臉,“倒是你,你是怎麽知道相爺夫人在城西客棧的?”
她也只知道, 相爺被革職, 相府被封了的而已。
摘星渾不在意道:“恰巧聽說了。”
“哦,怎麽個恰巧法?”
摘星便抓了抓後頸, 有些煩:“你莫要用這種語氣同我說話行不行,相府出事, 我們都很難過。”
“我只是覺得,小姐也該有知曉內情的權利, 而不是被蒙在鼓裏。”
其實她說的也不無道理。
但說實話,相府有難, 小姐知道又能怎麽樣,平白增添擔憂罷了。
倒不如按照陛下的節奏走,說不定就如之前那樣,小姐還沒反應過來, 危機便結束了。
如今卻因摘星的急性子,讓小姐知道了這事,也不知會否影響事情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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鋤月沉聲道:“你且說說,到底是聽誰說的?”
“就是……我在禦花園裏采花,碰巧聽見假山後一對宮女在聊天。”
鋤月恨鐵不成鋼道:“她們說,你就信了?你到底有沒有腦子?”
“誰知道相爺夫人到底在不在城西客棧!”
摘星倏地拉住她的手,壓低聲音激動道:“你以為我是因為這事,才求着小姐出宮麽?”
“陛下根本就不喜歡小姐!他在玩弄小姐的感情!”
“胡說!”鋤月甩開她的手,惱道,“陛下對娘娘的寵愛,整個雲瑞殿都知道。你莫要在娘娘面前說這些挑撥離間的話,否則我也保不了你!”
摘星冷笑:“那你說,當初陛下為何偏偏納小姐為妃?”
“世上難不成真有一見鐘情的好事?”
鋤月一陣沉默:“你究竟聽到了什麽?”
摘星吸了口氣,壓低聲音:“陛下之所以冊封小姐為妃,其實是和相爺的一場交易!”
蕭俞自登基以
來,便注意到晉朝官員數量的龐大,許多可有可無的虛職養了一堆無用的米蟲。
這些官員領着朝廷俸祿,日常卻無實事可辦。
他早就有了大批撤銷無用虛職的想法。
然新政推行不易,尤其這次的主要條例是要裁員,更加容易引起大批不滿。
這些人若是聯合起來反抗,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內讧力量。
蕭俞千挑萬選,扒拉出了徐沛元。
經他理政兩年,六部尚書漸漸分食宰相權力,宰相這一沿襲多年的職位,也正是時候從官名冊上劃去。
“也就是說,陛下并非刻意罷免相爺,他是要徹底取締宰相一職。”
殺雞儆猴是震懾下屬的常見手法,但徐沛元為相十幾載,到底不是任人宰割的雞。
一個不好,他若是帶頭反抗新政,說不定會适得其反。
摘星氣得咬牙:“所以小姐才會進宮呀!所以陛下才對小姐那麽好!”
“都是做給徐相府看的!”
從楚銜到袁成風,讓徐沛元發覺自己似乎無法護住女兒,更不能想,若是有朝一日他離世,徐幼瑤又會落到誰手裏。
蕭俞的橄榄枝這時伸出來,像是蓄謀已久,又像是施舍。
摘星抹了把臉上的淚:“我真是為小姐不值!”
原先她也如鋤月一般想得單純,認為小姐能遇到陛下,是一段佳話。
可誰知道,一開始的動機便是肮髒不能見光的。
鋤月怔住了,半晌才喃喃道:“怎麽會這樣……”
娘娘若知道這些,該多難過……
難怪陛下不敢将徐相府出事的消息告訴娘娘,可是又瞞得了多久?
摘星初聽到這些時,好似一道晴天霹靂落在頭上,當場就懵了。
“但凡陛下對娘娘有幾分情意,便早該放棄當初的算計!”
“一邊說着疼小姐,一邊卻依舊對徐相府下手,真是兩面三刀!呸!”
摘星罵得痛快,鋤月張了張嘴,到底沒有再阻止。
只道原來包括小姐在內,誰都沒有真正看透過陛下的心思。
鋤月心裏亂成一團麻,根本不知道回去要怎麽對小姐開口。
往好處想,興許是那對宮人胡說八道,故意挑撥陛下與娘娘關系的呢?
“鋤月姐姐、摘星姐姐,客棧到了。”
擦了擦臉,二人收斂情緒,一前一後下了馬車。
這家客棧還算精致齊整,想來價錢要貴些,因而住客不算太多,但無論如何,也比不上原先的徐相府。
按理說,相爺早知道陛下遲早要罷免他,就該未雨綢缪,提前備好別的落腳處,怎會匆匆忙忙住進客棧?
鋤月狐疑地看了摘星一眼,四處打量着。
摘星性子急些,快步走在前頭。
徐沛元和方氏确實在這裏,二人似乎也沒想到兩個丫鬟會從宮裏出來。
方氏皺了皺眉:“你們怎的都跑出宮來,瑤兒身邊豈不是沒人了?”
摘星立馬便落下兩滴淚,抽泣道:“相爺、夫人,陛下不讓我們告訴小姐徐府出事的消息。”
她以為二人也會為陛下的行為感到氣憤,卻只聽見相爺深深嘆了口氣,平靜道:“瑤兒有孕在身,經不起折騰,這事不告訴她是對的,省的挂念。”
方氏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說什麽,又作罷。
摘星驚愕,便馬上将自己聽來的那番話細細說了。
鋤月心裏也緊張,盼着相爺告訴她,摘星聽來的都是無稽之談。
徐沛元眸色沉沉,皺眉道:“哪個宮的宮人,知道這些?”
這事确實不假,且如今木已成舟,也沒有隐瞞的必要了。
他只是奇怪,當初商議這事時,在場的人本就不多,誰這麽神通廣大,竟提前摸清了消息?
“這事你們沒有同瑤兒講吧?”
“還沒有。”
徐沛元這才松了口氣:“不必和她說,很快便過去了,無須挂念。”
“這怎麽過得去?”摘星擡起頭來,神色震驚,不明白相爺為何會說得這般輕巧。
陛下欺騙了小姐,這是板上釘釘的事,難道不應該告訴小姐嗎?
相爺怎能眼睜睜看着她繼續被人哄騙?
她忍不住上前,卻被鋤月拽住了衣角。
“叩叩叩。”
三聲沉穩的敲門聲,客棧小二進來,彎着腰,端着茶水送到落座的方氏手邊。
摘星掙開鋤月的手上前跪下:“夫人,您不能看着小姐……”
“夫人——”
只見那小二放下茶水,忽從袖口內抽出一把短劍!
眼前閃過一抹冷冽寒光,摘星身子比腦子更快反應過來。
“小心——
”
說着猛地撲了上去,一下撞開那小二,死死抱住了方氏。
“噗呲。”
是利刃刺入血肉的聲音。
“摘星!”鋤月目眦盡裂,邊跑上去護住方氏,邊大喊道,“快來人啊!”
門外傳來密集的腳步聲。
小二抽出帶血的短劍,轉頭撲向一旁無人看護的徐沛元。
徐沛元徹頭徹尾文官一個,提不得刀。這會兒許是求生意志的加成,硬是架住了小二的短劍,僵持不下。
“放開相爺!”
護衛及時沖進來,紛紛抽出長劍。
小二見任務失敗,握着短劍的手一轉,硬是借着徐沛元抵抗的力量,刺進了自己的心口。
衆人松了口氣,正要上去查看。
電光火石間,一支冷箭卻倏地穿破窗紙射了進來,直直命中徐沛元胸口!
“相爺!”
護衛大驚失色,擁上去團團圍住。
“請大夫!快去請大夫!”
“元哥!”方氏将失血昏迷過去的摘星交給鋤月,跌跌撞撞地撲向丈夫。
徐沛元嘴唇漸漸發紫,竟是中了毒。
鋤月身上沾滿了摘星的血,一眼望去,屋內亂糟糟成一片,耳邊是方氏凄慘的哭聲。
大腦一片空白。
怎麽會這樣。
“徐沛元中箭了?!”
巡視到了尾聲,蕭俞空閑下來,卻忽聽京城來了這樣一則消息,當即變了臉色。
允德低垂着頭,顫顫巍巍道:“回陛下,是、是的,如今還沒醒呢。”
“誰動的手?”
“留京的侍衛大多圍繞着雲瑞殿布置,徐相那邊,沒有我們的人手,目前還未查探清楚。”
蕭俞猛地甩開手裏的奏報,臉色鐵青。
怎會有人對徐沛元動手?
正巧朱滿進來彙報昨日巡查的彙總,只見那位向來心思難測的君王皺着眉,面上盡是懊惱之色。
“朱滿,你來的正好。巡查接下來的事,便交由你收尾。”
“陛下要提前回京?”朱滿不明所以,他被提拔這些日子,從未見過陛下有這樣焦急不安的時刻。
……總不是瑤妃娘娘出事了?
“即刻啓程回京,越快越好。”
徐沛元遇刺實在他意料之外,若說背後沒有人在動手腳是不可能的。
但比起這些,瑤瑤那裏……
蕭俞擰着眉,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回雲瑞殿。
允德心中了然,下去着人備馬車了。
畢竟對陛下來說,事有輕重緩急。
趕快回去哄娘娘是最要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