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錢難賺, 屎難吃。

錢難賺,權更難得。有錢沒權,對上權勢, 錢如泥石流滾過,頃刻摧枯拉朽。

星星逐漸稀疏,文素素的雙腿幾乎快變成了枯木, 毫無知覺。但她除了面色蒼白,依舊安靜肅立。

前世時她做收購頭發的生意,走遍了世界, 見過無數的人,事,風景。

三千煩惱絲, 飽含了無數女人的血淚,悲歡。

做到後來, 她已經不再為了錢, 只是喜歡自由自在, 習慣了到處走走,看看。

對比起大齊,後世交通發達,世界早已日新月異。

可是在很多地方, 還是有許多女人不能走出去, 無法走出去。

那時的她只是過客, 看到的時候也會難過,很快便過去了,她無能為力。

多出來的一世, 她成了裏面的一員。

就當做是幻夢一場,t是死是活, 她都要做些什麽,必須做些什麽!

瘦猴子心裏七上八下,黎明将至,正是夜裏最涼的時候,再這樣下去,只怕文素素會生病。

撫摸着青壯騾子光滑的皮毛,瘦猴子心疼得如刀絞。

要是文素素攀不上貴人,前程,銀子,青壯騾,仗勢欺人的爽......

瘦猴子鼓足勇氣,塌肩縮頭剛準備上前,壯膽問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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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側門無聲打開,問川走了出來。

瘦猴子忙屏住了呼吸,如看金子一樣,目光炙熱緊盯着問川,恨不得跪下來叫他一聲祖宗。

問川朝瘦猴子這邊瞄了一眼,壓下那股子不自在,客氣地道:“文娘子,七少爺請你進屋說話。”

文素素颔首道謝,問川側身讓開,她過了片刻,方慢慢踱步往前。

“腿腳不太方便,請見諒。”文素素聲音暗啞,解釋道。

問川看了眼文素素的腿,眼裏閃過佩服。

站了這麽久,憑着這股子狠勁,就勝過了許多人。

客院安寧靜谧,門前燈籠昏昏,明眼處看不到幾個護衛,在暗處,卻好似有無數雙眼睛。

文素素不由得輕嗮,看來何三貴那晚走的一趟,提高了仙客來的防衛等級。

殷知晦坐在正屋案桌後,身上穿着紫色官袍,眉眼略見疲憊,看來一直在伏案忙碌。

文素素上前見禮,殷知晦一手搭在椅子上,一手随意搭在案桌的文書上,修長手指點了點,道:“坐。”

“多謝。”文素素走到他對面坐下,問川上了茶水,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文素素先端起茶水,一口氣吃了大半,對着殷知晦毫不避諱打量的目光,認真解釋道:“等下要說話,必須喝幾口潤潤喉嚨。”

殷知晦失笑,道:“文娘子一向......大氣,無論對着何種局面,都能氣定神閑。只我不明白,文娘子何以會落到李達,陳晉山之手?”

這是殷知晦調查過她,心生懷疑了。

文素素淡然道:“我死過一次,得了造化。”

吳婆子的招供很仔細,文素素高熱過一場,差點病死了。

殷知晦眉頭微皺,很快便舒展開來。

天下之大,不乏奇人異事。文素素只要不是已換了人,被對家安排進來伺機接近他們即可。至于其他緣由,殷知晦是君子,并不多打探。

殷知晦沉吟了下,沒再繞彎子,徑直問道:“文娘子前來,究竟是所為何事?”

文素素起身,深深曲膝下去,殷知晦看得眉毛微挑。

文素素見完禮,起身肅立,慎重其事道:“在下前來毛遂自薦。”

“哦?”殷知晦眉毛挑得更高,嘴角上揚,不鹹不淡地道:“文娘子,我身邊的貼身小厮問川山詢,是衛國公府的家生子,爹娘皆在府中做事,他們自小便府裏當差。如問川他們等小厮,從小時起學習,識字拳腳功夫,各種規矩,成績拔尖者才能領一些差使。差使當得好,過五關斬六将,方能來到我身邊做事。除了山詢與問川,我身邊還有謀士溫先生與藺先生,與另外兩個小厮聽風,喜雨一起在府城辦差。溫先生與藺先生皆學問淵博,見微知著。”

殷知晦另一只手擡了起來,放在身邊,微微俯身前傾,雙眼直視着文素素,“既然文娘子毛遂自薦,文娘子有何本事?”

殷知晦如此排場,齊重淵身為親王,身邊自然人才濟濟。

文素素微微一笑,眼都不眨地道:“我能暖床。”

殷知晦呼吸一窒,接着嗆咳起來,他狼狽地轉過身,掏出帕子捂住嘴,好半晌後方平緩下來。

回轉身,殷知晦神色重新恢複了平靜,雙眸因為咳過,水光粼粼,在燈光下,一向冷靜自持的他,看上去多了幾分暖色。

文素素道:“衛國公府當年如何起家,我一無所知。對京城,七少爺與王爺做的事,更一無所知。七少爺所言的小厮,謀士師爺,我是做不了,畢竟我不簽賣身契,也沒想過做謀士師爺,謀士師爺之類,皆為男子。這裏面的不公道之處,我沒本事讓小公爺替我改變,就暫且不提也罷。我既然毛遂自薦,當然有自己的過人之處。”

殷知晦認真道:“我并未因為文娘子是女子,而輕視看不起。”

文素素說是,她相信殷知晦,他是君子,君子以方,好欺負些。

齊重淵也是貴人,他與殷知晦的氣息不同,他的眼神太直接,熱情太過,這是她沒先去找齊重淵的緣由。

提到暖床。文素素并非只是為了說笑。

“我能殺人放火,能出謀劃策。不會洗手做羹湯,不會針線,書讀得不多,字寫得不好,做不了紅袖添香的丫鬟。七少爺可需要?”

殷知晦神色沉沉,許久都沒做聲。

衛國公府在大齊立國之初,擁有從龍之功,世襲罔替至今。第一任衛國公,曾是替人跑腿的腳夫,因為腦子機靈,得了太祖的青眼,選了他做探子,得了功勞步步高升,最後被封為國公。

大齊立國已經百年,衛國公府早已不複當年,殷知晦神色愈發晦暗。

周王不争也得争,他是姑姑殷貴妃所出,兩人是表兄弟,衛國公府是周王外家,早已無法置身事外。

成,衛國公可以再繁榮幾十年;敗,衛國公府業已如一艘腐朽的大船,頃刻間便會四分五裂,沉沒到水底。

文素素不待殷知晦回答,繼續道:“我不清楚七少爺與王爺為何還留在茂苑縣,照理說,你們應當去府城才是。我姑且猜一猜,七少爺放了人在府城,将府城的官員叫到了茂苑縣,可能是府城的勢力錯綜複雜,七少爺與王爺查起來麻煩,不若調虎離山。再者,茂苑縣有海河碼頭,碼頭有船與番邦做買賣,涉及到海運與漕運。吳州府紡織興旺發達,各種布料經此出海,光賦稅這一塊,就得以天價計。”

殷知晦的神色,從微怔到愕然,再到平靜。

是了,她敢上門來毛遂自薦,本就聰慧過人,這見微知著的本事,只怕不比溫先生與藺先生差。

殷知晦沉吟了下,道:“鄭知府死在了牢獄中。”

文素素蹙眉,問道:“鄭知府一死,線索可是斷在了他這裏,無法再查下去?”

殷知晦愣了下,搖頭道:“倒不至于。”他看了文素素一眼,略微好奇道:“你可清楚大齊官員的官職?”

文素素坦然說不知,“我看過便能知道。”

殷知晦難得無語,她不知歸不知,卻不知得理直氣壯。這份氣度,在官場上打滾摸爬多年,都不一定能比得過她的臉皮。

吃了口茶,殷知晦細細解釋道:“吳州府隸屬江南道,江南道有帥司,漕司,憲司,分別管着軍政,錢糧賦稅,提點刑獄,由朝臣充任。鄭知府只知吳州府一府。”

文素素認真聆聽,心道大齊的官員太多了,她并未對此發表意見,道:“鄭知府還有上峰,他死了,七少爺與王爺,無法再查上面的帥司漕司憲司?”

殷知晦垂下眼睑,道:“事關重大,這些事情,眼下不能告訴你。娘子先前說能殺人放火,出謀劃策。文娘子的确能殺人放火,只是官府真正查起來,娘子只怕逃不過。”

現在殷知晦還不能信任她,事關朝堂機密大事,便略過了不提。

文素素并不在意,嗯了聲道:“官府中人,并非都如七少爺這般厲害。不過,當時我的身子不好,不能自己出馬。要是我自己去,七少爺不一定能查出來。”

因為剛小産,她身子不變,無法自己行動,鼓動了何三貴動手。

只何三貴他們還是弱了些,心性不足,許梨花出了纰漏,被他幾句話就問了出來。

要是換作她,殷知晦與她打過交道,确信半個字都審不出來。

“文娘子,鄭知府死在了牢獄裏,迄今我沒能查出來,究竟是誰下的手。你若能查出來,你的那份路引,就能派上用處了。”

以殷知晦的聰明,估計已将案子查得差不離了。他這是故意将事情交給她,考驗她除了殺人之外的本領,要投名狀了。

文素素問道:“可能屈打成招?”

殷知晦再被嗆住,頗為無奈地瞥了她一眼,背過身去好一陣咳。

咳完吃了口茶,殷知晦好脾氣道:“你說你,唉,要講規矩,屈打成招,會被官員彈劾,也抓不到真兇。”

文素素嗯了聲,道:“七少爺說得是。不知七少爺可有能t透露給我的線索?”

殷知晦從案桌左手邊,取了份卷宗遞給過來,文素素接過,打開看得眉頭緊皺。

殷知晦仔細觑着她的神色,遲疑了下,問道:“可是有什麽問題?”

公文用詞晦澀,還沒斷句,讀起來有些吃力。不過,等她多看幾份,便能習慣了。

看完合上卷宗,文素素道:“沒有。時辰不早,我先告退。”

殷知晦起身,喚來問川吩咐道:“送文娘子出去,這兩天你就跟着文娘子,聽從她的差遣。對了,竈房裏做的櫻花酥,給文娘子裝上一份。”

問川應是,趕去竈房提了一個精美的匣子前來。文素素曲膝道謝,殷知晦立在門邊,朝她微微颔首,轉身回了屋。

到了門外,瘦猴子竄上前,殷勤地接過了問川手上的匣子,翕動着鼻子聞了聞,再咧嘴笑開了花。

問川默默別開了頭,瘦猴子真是跟猴一樣,醜得讓人沒眼看。

文素素說道:“七少爺将你派到我身邊,以後就有勞你了。”

問川忙道不敢,“文娘子若有事,盡管吩咐就是。”

文素素道:“我并不是客氣,王府國公府規矩重,我若有冒犯僭越之處,還得勞煩你提點一二。我現在接手了案子,為了不耽誤七少爺的差使,我們現在就出發,先去看看鄭知府的屍首。”

問川怔了下,現在到處黑漆漆,一個柔弱的娘子,要去看鄭知府已經開始走樣的屍首.....

只這份膽量,就令問川很是贊嘆,提醒道:“卷宗中有鄭知府的死因,仵作驗過屍,是□□中毒而亡。”

文素素道:“我看過了卷宗。畢竟是七少爺交待下來的事情,不能馬虎,還是得親眼看看才放心。”

問川說是,“娘子稍等,我回去取馬車。”

文素素道:“鄭知府的屍首停放在陳宅中,離得幾步路,我們走過去就是。勞煩你幫着瘦猴子,将騾車放一放。”

問川應了,領着瘦猴子趕了騾車進去停好,很快就走了出來。

文素素要過瘦猴子手上的食盒,打開取了一塊做成櫻花狀的酥餅,嘗了一口。酥餅香脆,可惜沒有茶水配,吃一塊就口幹了。

“你們也吃。接下來要是忙,就沒空用飯,先吃些墊墊肚皮。”

瘦猴子二話不說,當即拿了櫻花酥,狼吞虎咽吃了起來。

問川見狀,也取了一塊吃,聽瘦猴子咂摸着嘴,嘀咕道:“美味是美味,就是沒水,吃一嘴的渣。”

問川頓了下,不禁朝文素素看去。巷子裏黑漆漆,他只看得到一個隐約的人影,忙道:“是我沒考慮周全,我回去取些茶來。”

殷知晦讓她罰站,為難了她一通,送了點心以示禮賢下士。

沒有他的交待,國公府的規矩重重,問川哪敢擅自送茶水。

不過,殷知晦估計也沒料到,文素素會連夜趕着去查鄭知府的案子,在路上邊走邊吃櫻花酥。

瘦猴子不該說這句話,說了就是抱怨,不知好歹。

文素素還沒資格不知好歹,瘦猴子是自己人,她護短,打算背後再教他,只道:“無妨,等到陳宅就有水吃了。”

問川便作罷,緊跟在文素素身後,摸黑來到了陳宅。

陳宅前面點着燈籠,護衛密密看守,見是問川前來,護衛便退了下去,放了他們進屋。

問川見文素素旁若無人走了進去,腦中閃過一個念頭。

文素素自己來,定要費一翻功夫才能進去。他被叫來,是被當做活手谕使用了。

“陳晉山他們,可是也關在了這裏?”文素素走過影壁,腳步微頓,問道。

問川道:“是,縣裏牢獄小,陳氏人多,關不下。”

文素素哦了聲,沒有做聲,走到了鄭知府停屍的正院東廂房。

守在門前的護衛朝着問川見禮,止不住好奇偷瞄文素素。問川臉色一沉,護衛忙垂下頭,退到了一旁。

文素素在門口停下了,對瘦猴子吩咐道:“你進去看看,別直接用手,包嚴實手,別弄髒了手。”

瘦猴子看多了死人,以為文素素關心他,聞言牛氣哄哄道:“老大放心,小的不怕髒。”

文素素皺眉,道:“會染病。”

瘦猴子讪笑,馬上撕下衣衫下擺,将手纏得嚴嚴實實再進去。

問川見文素素沒一道進去,叫過一個護衛去倒茶水,探頭朝屋內看。

鄭知府的屍首裝在棺椁裏,四周鋪滿了冰,屋裏寒意浸人,棺椁蓋子打開之後,一股子屍臭味便萦繞在空中。

文素素看了一眼,便走到廊檐下的石柱上坐下,靠着廊柱閉目養神。

護衛端了茶水來,問川接過,猶豫了下走上前,輕聲道:“文娘子,茶來了。”

文素素睜眼道了謝,接過茶一口氣吃了。問川也吃了幾口,見文素素又閉上了眼,他沒打擾她,前去看瘦猴子驗屍。

剛走到門口,瘦猴子就走了出來。

“如何了?”問川好奇問道。

瘦猴子朝他谄媚地笑,卻并沒有回答他,待走到文素素面前,躬身道:“老大,是水銀中毒而亡。”

問川睜大了眼,一幅難以置信的模樣。

文素素掃了他一眼,問瘦猴子:“你可能确定?”

瘦猴子扯下手上的破布扔掉,将胸脯拍得啪啪響,“別的不敢保證,水銀中毒而亡的姐兒娼妓,小的見了沒十個,也有八個,小的一看就能得知,牙下面的藍線清晰可見,肯定是水銀中毒,小的絕不會出錯。”

文素素看向一臉震驚的問川,道:“瘦猴子經常給花樓的姐兒們看病,落胎避子的湯藥裏面,也加有水銀。水銀與□□一樣,都有毒,死狀卻不同。若七少爺不信,可再找仵作仔細驗下屍首。”

問川忙道:“縣裏的仵作沒本事,我回去之後,再同七少爺說。”

以殷知晦的聰明,他肯定查出了鄭知府中了何種毒而亡,問川的反應太過了些。

文素素點頭,再問瘦猴子:“縣裏有哪幾家藥鋪,有□□與水銀這兩味藥?”

瘦猴子說了,文素素看向問川,問道:“卷宗上未曾見毒藥的來源,七少爺可查過了這幾家鋪子。”

問川沉默了下,如實答道:“水銀□□等有毒的藥,藥鋪賣出去幾錢,餘下幾錢,進貨幾錢,皆會如實記賬,供官府核實。先前已查過了,不過沒查出名堂。”

瘦猴子眼珠子四下亂飄,見文素素看了過來,心神一凜,趕緊道:“老大,三清觀也有水銀,由伍老道管着。伍老道貪財,給幾個大錢他就賣。”

問川怔住,水銀從何來這點,殷知晦想到了道觀,查了幾家大道觀。三清觀肯定是座未從官府拿度牒,偷偷賺些信衆香火銀的小道觀。

鼠有鼠道,瘦猴子他們這種下九流,自有自己的門道。

文素素查鄭知府的死因,便是要知道他究竟為何而死。

卷宗上寫了嚴密看守,死因是中毒身亡。毒藥從何而來,只能從牢獄外送進去。

大齊落後,□□純度低,要大劑量才會毒死人。在護衛看守下,要送進去極為困難。

水銀則不同了,能溶于溫水,送到牢裏要容易得多,小劑量便能致死。

文素素将杯盞放在了石柱上,吩咐瘦猴子去洗手,輕快地道:“審伍老道,究竟将藥賣給了何人。伍老道不招也沒事,經手送水,飯食的之人,将他們抓起來審問就是。”

其實無需走這一趟,直接抓送水送飯食之人就是,兇手肯定在他們中間。

文素素先前問可能屈打成招,便為了省事。

殷知晦要證據,文素素就費神給他找證據,證明她并非只會誇誇其談。

文素素有理有據,每一步都有章法,問川暗自贊嘆,沉默了下,道:“七少爺已經讓人盯着這幾人。”

盯着,便是放出去的誘餌,文素素見問川期期艾艾,裏面關系重大,她現在還不夠資格涉及。便止住了話題。

文素素輕快地道:“問川,我私底下問你一句,你能說,就答,不能說,就當沒聽見。”

問川道:“文娘子請說。”

文素素問道:“陳晉山可會有事?”

問川笑道:“王爺對陳晉山很是生氣。”

齊重淵生氣,興許是辦差不順,将他當做了出氣筒,陳晉山再也翻不起風浪。

文素素道:“我去看看他,可會違反規矩?”

問川眼神微閃,道:“我領文娘子過去。”

文素素颔首道謝,瘦猴子洗了手過來,忙跟在了他們身後。

陳晉山關在了西跨院的廂房t裏,問川從護衛手上要了燈籠,帶着他們走了進去。

文素素走到門邊,陳晉山聽到動靜擡頭看來,文素素站在燈光下,屋裏黑漆漆,他一時沒能認出來。

文素素走近了,對問川客氣地道:“讓瘦猴子留着提燈盞吧,勞煩你了。”

問川看了眼文素素,将燈籠遞給了瘦猴子,走到了一旁,背轉身對着屋。

文素素抿嘴一笑,問川的演技差了點,這識人辯音的功夫,那是爐火純青。

要是她能有如問川這樣的人相助,那她就輕松了。

不過,問川這樣的小厮應該很貴,她養不起。

瘦猴子提着燈籠進屋,屋裏空蕩蕩,只有地上鋪着一堆幹草,角落放着一只恭桶。若非四周的牆壁,倒與牢獄看上去無異。

陳晉山胡子拉碴披頭散發,身上的綢衫已經髒污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手腳上戴着鐵鏈,有氣無力靠在牆壁上。他眯縫着渾濁的腫泡眼,看清走上前的文素素,倏地睜大了眼。

“文氏?”陳晉山嘶聲喊了句,“你怎麽在這裏?”

文素素走到陳晉山面前站定,“我來告訴你,你斷了香火,陳氏就到你這裏為止。這輩子,你就算能僥幸出去,也永将再無法人道。”

陳晉山一臉茫然,尚未回過神,下面一陣劇痛,他如殺豬一樣慘嚎,痛苦地蜷縮成一團。

問川聽到動靜,忍不住轉過身,看到文素素手揚起,血珠飄散在空中。

文素素手再次狠狠插下,揚起,血珠四散。

陳晉山慘叫得沒了人形,捆住他的手鏈腳鏈繃緊,發出血肉摩擦的聲音。

文素素神色不變,對爛泥樣癱倒在地的陳晉山,連看都沒多看一眼,站起身走出屋,将手上的燈釺,扔在了下水渠中。

瘦猴子低頭跟在了文素素身後,走路模樣怪異,問川看着他夾緊的雙腿,只覺着下面也一陣涼飕飕,叫來護衛低聲吩咐道:“等下給他止血。死了的話,收拾妥當。”

晨曦初露,天際由墨黑轉為了墨藍。

文素素立在廊檐下,側頭看着東跨院的方向。

仇已報,你若也有來世,忘掉一切,平安喜樂一生。

院子角落有個太平缸,缸裏有水,文素素走過去仔細洗幹淨手,對問川道:“時辰不早,七少爺應當歇息了,白日他公務忙,我就不去打擾了,勞煩你跟他回禀一聲。”

問川心情很是複雜,道:“文娘子可是要先回去了,瘦猴子還得要去取騾車。”

文素素道:“天快亮了,我們昨夜都沒用飯,餓得很,要先去用早飯,等吃飽了再來取車。你要當差,我就不叫你一道前去,以後等你得閑,我再專門請你吃酒。”

問川想了下,爽快地應了。

文素素肯定能在殷知晦身邊立住腳,以後大家成了同仁,交好她只有好處。

出了陳宅,道別後分頭離開。晨曦初露,巷道裏,不知從何處飄來陣陣的花香。

一整晚沒歇息,瘦猴子不見半點疲憊,只心神震蕩,跟在文素素身後,一邊走,一邊傻笑。

見文素素走遠了,瘦猴子小跑幾步追上前,眼珠子咕嚕嚕轉,笑道:“老大,我們去哪家鋪子?許家湖羊鋪要清淨些,省得有不開眼的人,前來打擾老大用飯。”

許家湖羊鋪裏的羊肉包子,好吃得打耳光都不肯松嘴,只是貴得很,他實在饞急了,才咬牙去吃一次。

文素素道:“哦,不去許家湖羊鋪,去家熱鬧些的鋪子。”

瘦猴子呆了呆,文素素穿着一身本白布衫裙,女要俏,三分孝,楚楚動人,我見猶憐。熱鬧的鋪子客人多,難免有人會見色起意。

文素素淡淡道:“我想去哪裏就去哪裏,要正大光明去,要坦坦蕩蕩去,像男人那樣随意出入,誰敢惹我,我就廢了他!”

瘦猴子攏緊衣衫,桀桀怪笑,跳起來去扯伸出院牆的花,擡手蘸到了亂蓬蓬的鬓角。

誰敢惹文老大,嘿嘿,就是陳晉山的下場,斷子絕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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