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雪已經下了一天一夜, 京城覆蓋在積雪之下,白茫茫一片。

政事堂派出去的官員,接連急報, 京畿周圍同樣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雪災。鄉下的村子因為大雪封路,具體災情還不明朗。

朝廷官員都清楚,鄉下百姓的房屋, 比不過京城的結實,京城接連有屋舍倒塌,何況是窮人的瓦房土牆。

不過, 因為周王齊重淵的建言,京城提早防範,周王府救災赈濟在前, 送糧送柴禾,百姓偶有損失, 京城一切如常。

聖上當着一衆大臣的面, 誇贊了周王府, 繼續商議京畿周圍的赈濟。

齊重治一直低着頭,這時終于擡了起來,拽在衣袖裏的手,不斷張開, 握緊。

默念數了無數次, 深吸一口氣, 終于開口道:“阿爹,京畿周圍遭受了災害,需要朝廷開倉放糧赈濟。這時候, 更應抑制糧商的糧價,豐裕行等糧商卻趁機漲價, 趁火打劫,着實該死!”

這次周王府搶了風頭,将糧食與柴禾送到窮人手上,坊間的百姓感恩戴德不說,瓦子裏甚至排了戲,稱其為大善。

朝臣如何想,不得而知。但幾個大儒對齊重淵頗多贊賞,沈士庵張府尹因為周王府的支持,這次的差使辦得很是順當,聖上龍心大悅。

秦王府黯淡無光不說,往年的布施行善,也被當成了惺惺作态。

齊重治與底下的官員,謀士們一起商議對策,最後恐惹得聖上反感,皆沒商議出結果。

秦王妃的想法,從豐裕行入手。

齊重治左右不定,翻來覆去思量,最終沒能拿定主意。

眼下實在忍無可忍,齊重淵眼角的得意,讓齊重治怒火中燒。老二老三都不是東西,一個蠢,一個裝蒜,底下的幾個還年幼,不足為懼。

老二突然變得厲害了,齊重治心一橫,采納了秦王妃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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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重浪左右飛快瞧了下,跟着道:“阿爹,眼下京畿百姓遭災,大齊有難,糧商趁機漲價,京城也會受影響,說不定會跟着大亂,簡直其心可誅!”

齊重治斜了眼齊重浪,暗自咬牙,将他罵了一通。

好你個老三,成日把自己當成讀書人,這時狐貍尾巴藏不住了,明明是老子的谏言,卻想來橫插一腳搶功勞!

聖上斜靠在紫檀木交背椅裏,神色若有所思,點着沈士庵道:“沈相你如何看?”

明顯就是秦王府周王府福王府的紛争,沈士庵不願意牽扯進去,謹慎地道:“回聖上,臣以為,要核計出京畿周圍的災情,京畿常平倉的糧食,可夠赈濟當下的災情,年後開春春耕所需的糧食。”

聖上唔了聲,點了其他朝臣,站在承慶殿的都是聰明人,滑不留手兩邊不沾,其餘的便是各執己見,支持一方。

最後也沒争出個結果,各自散去。

雪花依然紛紛揚揚,小黃門們身上布滿了雪花,不斷灑掃着甬道庭院的積雪。饒是如此,地上還是很快鋪上了一層雪,踩上去吱嘎作響。

齊重治雙腳重重跺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腳印。齊重淵也冷着臉,盯着地上被壓實的雪,譏諷地道:“只怕這雪都要壓成冰塊了。”

殷知晦走在他身邊,聞言道:“王爺,少說幾句。”

齊重淵窩着火,道:“少說!你沒看老大老三在阿爹面前的嘴臉,真是可惡!他們沖着豐裕行而來,就是沖着我而來!”

殷知晦垂下眼睑,問道:“天色不早了,這t些時日王爺辛苦,早些回去歇息。”

齊重淵呼出一口白氣,斜乜了殷知晦一眼,道:“我可沒你那麽能忍,這次一定要讓老大老三他們倒大黴!”

殷知晦嘴張了張,最後勉強道:“豐裕行的事情,這兩天肯定會有人彈劾王爺,先同李大掌櫃說一聲,讓他有個準備。”

“知道了知道了!”齊重淵揮舞着手臂,抱怨道:“真是,一天天盡是麻煩。”

受到聖上的誇贊,因着齊重治齊重浪一起發難,齊重淵的高興被一掃而空。出宮後上了馬車,青書駕車朝王府的方向駛去,他踢了車廂一腳,“吩咐道:“去烏衣巷。”

青書忙拉着缰繩,馬車轉了方向,緩緩朝烏衣巷駛去。

瘦猴子何三貴他們一起出門,買了糧食柴禾,将廂房堆得滿滿當當。

文素素裹着風帽,在廂房門口看了一會,道:“瘦猴子,柴禾與糧食,漲了多少價錢?”

瘦猴子與何三貴分頭出去買的柴禾與糧食,答道:“雜糧漲了三文錢一斤,精細的米面,各自漲了五文錢一斤。”“一捆柴,漲了五文錢。小的見還在漲,有錢都不一定能買得到,天黑得早,到處都是積雪,路不好走,山上的雪更大,上山打柴難。”

文素素唔了聲,在廊檐下慢慢走動,道:“省着一些用。”

瘦猴子道:“老大,小的覺着,柴禾與糧食還得繼續漲價。”

文素素點頭,道:“漲價是正常,端看朝廷如何做了。”

何三貴道:“朝廷應當會赈濟,畢竟是京城京畿一帶,亂不得。”

文素素沒做聲,沿着回廊回了屋。

許梨花守在小爐邊熬梨湯,燒了火牆的屋子裏幹燥,他們幾人皆不習慣,鼻子都幹燥得出血。

“梨湯好了,老大可要吃一碗?”許梨花拿着火鉗在地上戳來戳去,擡頭問道。

文素素說好,看着明顯心不在焉的她,在塌幾上坐下,問道:“怎麽了?”

許梨花耷拉着頭,用布巾包裹着罐子耳朵,将梨湯倒進碗裏,道:“老大,溫先生替貴子哥找好了差使,這場雪之後,他就要去皇城司當差了。小的想了下,打算答應與貴子哥成親。”

文素素哦了聲,好奇問道:“怎地想通了?”

許梨花取了羹匙放在碗裏,瞄了眼文素素,将碗放在她面前,“老大有天大的本事,最後還是跟了王爺。瘦猴子說小的心氣高,本事卻不夠,這樣遲早要吃大虧。小的覺着瘦猴子說得對,王妃在王爺面前......”

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許梨花忙偷瞄了眼文素素,見她面色如常,暗暗松了口氣。

“貴子哥終究要娶妻,他去當差後,要是有皇城司的上司同仁給他說親,他不答應,就得罪了人。答應了,小的難受。小的以為,貴子哥也不錯。要是貴子哥以後變了心,還有老大呢,老大定會替小的做主。”

面對着許梨花忐忑,眼巴巴望着自己的眼神,文素素放下手裏的羹匙,道:“你若答應嫁給他,就與他全心全意過日子,別抱着不甘心的想法,始終帶着氣,這樣你們過不好日子。以後他若負了你,你這些年也沒過好,這是最不劃算,最蠢的做法。若是你過得好,打心底的快活,他就是負了你,你享受了這麽些年,不算太虧。貴子真變心了,關鍵是你的心境,你能夠做出什麽樣的選擇,我的支持,對你來說,只是一份助力而已。總歸是一句話,一切都得看你自己。”

到京城的段段時日,許梨花的心境,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以前她不太能理解文素素的話,比如文素素總說,一切都得靠她自己。

女人嫁人後,娘家若是不得力,在夫家受到欺負都沒人管。許梨花下意識将文素素當做了娘家人,能替她撐腰做主。

看到周王妃與齊重淵的相處之後,許梨花明白了,嫁進高門,表面看似風光,內地的苦楚,只有自己知曉,娘家也幫不了忙。

周王妃一看就很要強,許梨花覺着她太過了,要是換作她,能嫁給王爺,王爺說東,她絕不往西。

哪有人能好處都占全呢?

許梨花輕快地道:“我知道了,老大,日子是自己過的,誰都幫不了。”

文素素見許梨花眉目舒展,微笑道:“你自己好好準備,需要什麽同我說一聲。”

許梨花忙道了謝,“等貴子哥在皇城司安定下來,我們再成親。天氣冷,老大晚上可還是吃鍋子?”

文素素道:“鍋子方便,就吃鍋子吧。”

許梨花便去了竈房,瘦猴子跟猴一樣竄了進來,道:“老大,王爺來了。”

文素素看了眼滴漏,這個時辰齊重淵來了,估計是要在這裏過夜了。她放下梨湯,披上風帽出門相迎。

齊重淵繞過影壁,大步走了過來,擡頭看到文素素,他加快了腳步,擰眉道:“冷得很,你出來作甚?”

文素素曲膝見禮,側身讓過齊重淵進屋,青書琴音一人奔進竈房打水,一人奔進屋,上前伺候齊重淵脫大氅。

齊重淵推開青書的手,朝文素素看來。她走上前,墊着腳尖去解他大氅的系帶。

“卿卿身上真香、卿卿熏的何種香?”齊重淵順勢摟住了文素素的腰,低頭聞着她的頭發,側臉。

文素素道:“橘皮。”

齊重淵哈哈笑起來,道:“橘皮的氣味倒還不錯,就是太不值錢了些。青書,到時候你去庫房取些香料送到烏衣巷。”

青書接過文素素遞來的大氅,恭敬應是,琴音提了水進屋,齊重淵去淨了手,大馬金刀在塌幾上坐下,朝文素素放在案幾上的碗看去,問道:“卿卿在吃甚?”

文素素道:“梨湯,王爺可要吃一碗?”

齊重淵雙手擺在身側,抖着腿一晃一晃,道:“來一碗吧,我正好餓了。”

青書趕緊去竈房取趕緊的碗,文素素替齊重淵倒了梨湯,他一口氣吃了半碗下肚,背靠在塌上,嗔怪地道:“還是卿卿的日子舒适,我在宮裏忙了一天,卿卿卻在這裏享受。”

文素素道:“能者多勞,要怪的話,就怪王爺本事大。”

齊重淵發現了,文素素不愛笑,始終平平淡淡,就是這份平淡,她的話才格外讓人愉悅,讓他先前在齊重治那裏受的氣,散得七七八八。

“卿卿過來。”齊重淵朝文素素伸出手,将她拉進懷裏,湊在她耳邊,意味深長地道:“還是卿卿會說話,卿卿的嘴甜,讓我也嘗嘗......”

一通輾轉癡纏之後,齊重淵滿意地放開了文素素。她也說不出什麽心情,自始至終都很克制,平靜得令她自己都感到奇怪。

文素素思索了下,很快就想通了。

蠶寶寶能吐絲,蠶繭是一道食物,織出來的布帛,貴重得很。

齊重淵就是一只雖惡心,卻生在皇家,被封為親王,滿身是寶的金蠶。

手握金蠶,她能做很多的事。

既然已經能平靜面對,等到金蠶沒用時,她也能面不改色,将其捏得腦漿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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