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胡貴急急匆匆跑進竹苑, 抓着一個丫鬟往外推:“快,快去找我姑母與王妃。”
丫鬟見胡貴聲音都嘶啞了,不敢多問, 忙跑到了福王妃的正院,同門房婆子着急交待了一通。
門房婆子不敢耽擱,進去回禀了。福王妃有了身孕, 身子有些不大舒服,伍嬷嬷剛送走太醫,正在耳房親自盯着煎藥。她轉頭朝暖閣那邊望了眼, 雙手在衣襟上蹭了蹭,對心腹丫鬟道:“雪紅,你親自看好了, 我去瞧一瞧。”
雪紅趕緊道:“嬷嬷去吧,我保管寸步不離。”
伍嬷嬷不放心叮囑了幾句, 方離開前去了福王妃理事的蘭苑。胡貴焦急在門口轉圈, 見到她到來, 立刻一個箭步沖上前,四下打量,“姑母,王妃呢?”
“王妃有了身子, 正在歇息。”伍嬷嬷打發了丫鬟仆婦, 板着臉道:“如今王妃月份淺, 可受不得氣。我與你說過了多少次,要穩重,穩重t, 別什麽事都去煩擾王妃。”
胡貴哎喲一聲,急得都快跳腳了, “姑母,你做不了主,也管不了,這件事,王妃遲早得知曉。你快去讓王妃來,你做不了主!”
伍嬷嬷氣得揚手拍在了胡貴背上,道:“什麽大事,我就不能做主了?天大的事,都大不過王妃肚裏的哥兒去!”
胡貴急得都快暈過去,幹脆将伍嬷嬷往外推,沉着臉道:“姑母,你快去回禀王妃,就說外面出大事了!”
伍嬷嬷被胡貴推出了門,見他确實急得不行,只能回到了正院。
福王妃這些天吐得厲害,正靠在軟塌上閉目養神,聽到腳步聲睜開了眼,問道:“藥好了?”
伍嬷嬷忙小心翼翼道:“雪紅還在熬着,是胡貴回來了,說是外面出了些事,要見王妃。”
福王妃立刻撐着起身,伍嬷嬷上前攙扶住了她,關心地道:“王妃且小心些。”
“又不是七老八十,哪就那般虛弱了。”福王妃推開了伍嬷嬷的手,道:“胡貴做事穩妥,急着要見我,定是外面出了事。你去拿風帽來,我去蘭苑。”
自從福王回到王府,在書房裏與謀士師爺密謀,她就曾說過,福王定是又要鬧事了。
幾個謀士師爺都聰明,可惜聰明過了頭,清楚福王剛愎自用的性情,從不會拿主意,只會捧着他順着他。
伍嬷嬷見福王妃臉色不大好,不敢多攔着,取了狐裘風帽,伺候福王妃穿戴好,朝蘭苑走去。
胡貴守在廊檐下,見到福王妃與伍嬷嬷一起過來,大步迎上前見禮。
伍嬷嬷忙制止住了他,道:“外面冷,進屋再說。”
外面的确冷,胡貴見福王妃神色憔悴,便硬生生忍住先沒做聲。
福王妃朝他看來,道:“有事就說吧,無妨。”
胡貴觑着福王妃,謹慎地說起了在烏衣巷發生之事,福王妃聽得眉頭微皺,待進了屋,正好聽到荀老大的那些話。
福王妃在塌上坐下,指了指小杌子,胡貴颔首道謝後坐了下來,伍嬷嬷去傳了茶水,奉上後親自守在了屋門口。
胡貴:“王妃,小的見過荀老大,他人倒不乏機靈,打架狠,漸漸身邊聚了一堆手下,以他為尊。荀老大只認錢不認人,給錢便能替人賣命。小的昨晚回來,碰到了前院管賬的陳旺添,便與他打了個招呼。陳旺添喜吃酒,他身上一股酒氣,想是在家中已經吃起了酒,被匆匆叫了來。小的,小的認為,前去烏衣巷鬧事之事,與王府脫不了幹系。”
夜裏叫賬房,便是要支取銀子。
烏衣巷的出身來歷,除了不長眼的莽漢,無人不知。
荀老大并不笨,既然敢上門出言不遜侮辱,将文素素當做挂燈籠做買賣的暗娼,肯定是拿了銀子,照着吩咐前去辦事。
能這般膽大招惹周王齊重淵的人,除了秦王府,便是福王府了。
秦王遇事猶疑不決,估計這個時候,他還在左思右對付烏衣巷的法子。
福王妃只一想,便能肯定是福王所為。她神色冰冷,手指甲幾乎嵌進了肉裏去,厲聲罵道:“蠢貨,連莽漢都不如的蠢貨!他以為壞了文氏的名聲,将她玷污了,便是出了一口惡氣!”
尋常的婦人一旦壞了名聲,人言可畏,周圍鄰裏之間指指點點,心性不足的,估計一根繩索吊死了事。
福王府就又是皇親貴胄,皇家講究臉面,文氏的名聲有損,齊重淵再生氣,也只能将這口氣硬吞下去,将她暗自處置了。
可如今,荀老大像是死狗一樣,被捆起來血淋淋扔在那裏,讓他手下的人向背後指使的人傳話。
胡貴苦着臉,道:“王妃,那文氏真是狠,聽說荀老大進去不久,便被算計了。小的認為,荀老大能抗住,他底下的人也扛不住。此事可大可小,小的認為,無論大小,烏衣巷那邊都不懼。”
“烏衣巷敢動手,她就不怕!鬧大,就去見官。福王府的臉皮,都要被踩在地裏了。私底下解決,荀老大血淋淋躺在那裏,宮中定當知道了。”
福王妃感到眼前一陣陣發黑,她擡起頭,微微閉上眼,好一陣才緩過了氣。
胡貴看得膽顫心驚,結結巴巴道:“王妃莫要動怒,身子要緊啊。說不定......是小的看走了眼,此事與福王府無關。再說,王爺畢竟是親王,那文氏,只是一個鄉下來的婦人,如何能與王爺相比,聖上,聖上頂多訓斥王爺幾句。”
“文氏沒告官,未曾鬧大,便是留了一手,她護着了皇家臉面,顧全了兄弟之間的面子情。聖上訓斥王爺,呵呵,訓斥不可怕,懲罰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失望透頂。”福王妃很是冷靜,一字一頓道。
錢財與人折損了進去,最後卻人才兩空,被對方狠狠擺上了一道。
門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伍嬷嬷迎了出去,很快便進了屋,慘白着臉道:“王妃,有個渾身是血的漢子,被送到了王府,說是還給王爺。”
胡貴臉色大變,吶吶道:“這般快?!”
福王妃手撐着矮塌扶手,好幾下都沒能站起開,她小腹隐隐作痛,喘着氣道:“伍嬷嬷,前去庫房準備一份厚禮,前去烏衣巷!”
伍嬷嬷望着福王妃臉上冒出來的細汗,幾乎快哭出來,聲音中都快帶着了顫意:“王妃,你的身子可還好?”
福王妃喘了口氣,厲聲道:“快去!”
伍嬷嬷紮着手,慌忙放開了福王妃,朝外跑了去。
胡貴已經沒了主意,望着福王妃,又朝屋外看去,顫抖着道:“王妃,你的身子要緊,還是去請王爺出面處置吧。”
福王妃手搭在小腹上,慘白着臉,神色狠戾,“去搭把手,多要幾駕車,陣仗大一些,讓更多的人看到!”
胡貴愣住,很快就明白過來,整個人都驚恐萬分,他不敢多說,連滾帶爬跑出去,幫着張羅馬車。
沒一陣,伍嬷嬷準備好了禮品與馬車,攙扶着冷汗津津的福王妃,朝烏衣巷駛去。
随着馬車的晃動,福王妃幾乎坐不穩,靠在了伍嬷嬷身上,呼吸都急促了。
“王妃,王妃你可還好?”伍嬷嬷吓得不輕,生怕福王妃有閃失,說話都不成調了。
“別吵!”福王妃有氣無力呵斥,她頭疼,小腹墜痛。
太醫說,她孕相不穩,要好生歇息。福王妃見過勞碌的婦人有身孕,也見過精貴養着的世家大族貴人娘子有身孕。
精細養着的,不一定能順利誕下孩子,莫名其妙就落了胎。成日忙碌的,最後反倒無事。
福王妃認為,有沒有孩子,端看天意。她清楚得很,肚子裏的孩子保不住,緣分不夠。
要是福王府輸了,她要孩子有何用!
烏衣巷。
齊重淵與殷知晦接到消息,從宮裏趕了來,齊重淵氣得一跳三丈高,破口大罵道:“老三那個混賬,真是欺人太甚!”
殷知晦皺着眉,耐心勸道:“王爺,如今娘子已經打還了回去,王爺就別生氣了。”
齊重淵大聲嚷道:“還回去,這算哪門子還回去!無賴混混而已,居然敢挑釁我周王府!要是此例開了,以後別人有樣學樣,都來打我周王府的臉!殺了他們,将那幾人都大卸八塊,扔到老三府前去!”
“再不濟,也要扔到府衙去,讓姓張的去審理!我要端看他姓張的敢如何包庇,阿爹要如何處置!”
殷知晦聽得頭疼,朝端坐在椅子裏的文素素看去,她神色平靜,好似此事與她毫無關系。
沒法子,殷知晦只能掰碎了,耐心地勸道:“王爺,此事鬧大了,只能讓人看了笑話去,事關皇家臉面啊。聖上看到你們兄弟阋牆,如何能不生氣。”
“呵呵,兄弟阋牆!要是老三尊着我這個哥哥,他做得出來這種事?老三居心不良,要我如何忍!老大先前還在那裏陰陽怪氣,說我是德行不修,荇姐兒才沒了命!這就是兄弟,這算哪門子的兄弟!我不信阿爹不清楚,阿爹什麽都知道!”
先前在前去政事堂的路上,遇到了齊重治,他看似關心荇姐兒,說話卻陰陽怪氣。
齊重淵當時就氣得半死,要不是殷知晦強拉住他,估計他們當場就會打起來。
齊重淵越說越憤怒,甩開殷知晦就要往外沖:“你讓開!都打上門來了,讓我的臉往何處擱!”
這時,許梨花跑進了門,道:“老大,王t爺,七少爺,福王妃來了!”
齊重淵愣了下,大叫一聲,“她還敢來!老二這個沒出息的,躲在婦人身後,真不要臉!”
文素素這時站了起來,起身走到齊重淵面前,道:“王爺,兄弟友恭,秦王福王他們不算在內,還有四皇子五皇子他們。聖上定盼着王爺能照顧好弟弟們。”
齊重淵呆了下,哼了聲,扯着嗓子道:“眼不見心不煩,誰來都莫要理。打出去,誰都不見,不見!”
許梨花縮着脖子不做聲,求救地看向文素素。文素素對殷知晦道:“你勸着王爺些,我出去瞧瞧。我們如今占了上風,再不饒人就過了。”
殷知晦忙點頭應下,對齊重淵道:“王爺歇一陣,讓娘子前去處置。”
齊重淵一個旋身,在椅子裏坐下,尤一幅怒氣未消的模樣,對文素素道:“那闵氏有了身孕,你可別沾了身,出事賴上了你。”
文素素腳步一頓,忙加快了步伐,朝門外走去。許梨花趕忙跟在了身後,問川青書見勢不對,也一并跟了上前。
福王妃一行的車馬,停在了二門處,伍嬷嬷白着臉立在了馬車邊,不時緊張朝車內張望。孫福守在那裏,沒有指示,沒敢讓她們進來。
文素素不動聲色瞧在眼裏,神色微凜。孫福長長松了口氣,趕忙奔上前見禮,她擺了下手,吩咐道:“将門都打開!”
孫福不敢多問,忙前去開門。問川青川也一并前去幫忙,很快,大門側門,一并大打開了。門外停着幾輛車,仆從們守在車邊,陣仗浩大。
除了他們,還有看熱鬧的人圍了過來,不時交頭接耳嘀嘀咕咕。見門都打開了,他們馬上湧上前,湊近了看得很是起勁。
福王妃從馬車探出頭來,伍嬷嬷忙攙扶着她的手臂,用力将她扶下了車。
文素素離馬車幾步遠站定了,曲膝見禮,道:“王妃到來,照理說我當請王妃進屋去吃茶。只我先前受了驚吓,恐招待不周,待身子好一些,再上門來給王妃賠罪。”
福王妃臉色慘白如紙,她定定盯着文素素,然後曲膝見禮,文素素忙避開了。
“我是前來賠罪,先前讓娘子受驚,實在是愧疚。娘子要是不接受,我着實難安。”福王妃言辭懇切,眼裏冒出了淚花,顯得很是愧疚。
伍嬷嬷不敢放開福王妃,忙朝一旁的胡貴看去,胡貴趕緊将馬車裏的匣子拿出來,上前塞到了青書懷裏。
青書抱着匣子不知所措,文素素曲膝還禮,道:“王妃言重了,都是些誤會。我瞧着王妃身子不好,這位嬷嬷,趕緊扶王妃上車回去歇息。問川,你跑得快,騎馬進宮去請太醫!王妃,你有了身孕,大冷天的還往外跑。要是傷着了肚子裏的孩子,我罪過就大了!”
問川馬上應下了,車上胡貴就走,“你跟我一道去!”
福王妃腿都在顫抖,她聽着周圍人的小聲議論,直直望着文素素,眼裏欣賞,冷意交錯閃過。
“我着實是急了些,恐上了王爺他們之間的兄弟情分,忙走了這一趟。娘子說得是,既然是些誤會,我就先回去了。待身子好些,再請娘子到府裏來吃茶說話。”
福王妃轉過身,手扶着車壁,伍嬷嬷忙用力推着她上了馬車。
文素素望着馬車離開,對青書道:“青書,跟在後面,送王妃回去,別在路上出了事。”
青書将懷裏的匣子,急忙塞到孫福手上,趕着馬車跟在了福王妃一行的車馬後。
福王府離烏衣巷約莫兩盞茶的功夫,車馬一行經過正街,駛向福王府的巷子。
這時,從巷子裏沖出來一匹驚馬,朝着福王妃的馬車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