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李家村
第9章 李家村
趙小薇不知道她突然攻擊自己的理由,脖子紅了一大片,為了套出線索還幫女人把衣服撿了起來,只是這次保持了足夠安全的距離。
“你看清楚,我是人。”趙小薇緩了口氣,“你剛剛說鬼,你見過嗎?”
“……”女人不為所動。
“不用問了,她是啞巴。”聞酌微微搖頭,轉身欲要離開。
趙小薇一愣,默默跟上聞酌的腳步,卻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了好幾眼。
她不想放棄:“她肯定知道什麽。”
聞酌說:“她是後天的啞巴。”
說不出完整的話,卻能吐出一兩個字,盡管有點破音但能證明女人曾經是會說話的,聽力也沒問題。
兩人的手機同時一聲響:
【乘客聞酌、趙小薇已解鎖支線任務3:啞女(5%)】
看來是個關鍵人物,只是任務标題什麽都沒寫,只有啞女兩個字,到底是要他們做什麽?後面的百分比應該是指任務進度。
不知道是只有他們倆有這個支線任務,還是一經開啓就會共享給其他人。
趙小薇有所聯想:“會不會是有人故意弄啞了她,讓她保守村子的秘密?”
“或許。”聞酌在想另一件事,“她剛剛洗的那些衣服不只是一戶人家。”
“什麽意思?”趙小薇沒懂。
“成人、老人男衣女衣都有分別有七/八件,夏天不太可能幾天衣服堆在一起洗,每兩三件衣服的縫補工藝都不一樣,不是出自一個人的手。”
“可能她家裏人多?”趙小薇不明白這有什麽。
聞酌不置可否。
雖然是夏天,但這個小村莊格外的清涼,渾身濕透的趙小薇不由打了個哆嗦。
她一時有些慶幸組隊的人是聞酌,換作魯向南和張詠這會兒應該已經開始偷瞄了,盡管她不怵這種人,但被猥瑣的目光掃描時還是難免覺得作嘔。
“回去嗎?”趙小薇斂下思緒。
“你這樣回去?”
“那能怎麽辦?早知道這列車會帶我來這種地方,我怎麽也要打包一些生活用品來。”趙小薇嘆了口氣。
“不,早知道會來你就不會來。”
趙小薇跟聽繞口令似的,哭笑不得:“不怪張詠覺得你不像人,說話語氣跟我手機的AI似的。”
類似的話聞酌聽過很多,十八歲之前,他的世界裏只有那個人,十八歲之後他算真正開始接觸人群。
從單純的大學同學到警局的同事,再到複雜又情緒化的家屬,罵他沒心的人有很多。
覺得自己工作十分神聖的鄭多乾就常對他說:“我們習以為常的陌生屍骸對家屬來說是最至親至愛的人,所以哪怕你完全不為所動也要多諒解,更要盡最大努力為屍體保證完整的體面。”
後來,工作至上的鄭多乾為了妻女回歸家庭,冷冰冰的解剖室裏又只剩下他一個人。
“這裏溫度太低,衣服很難幹。”聞酌想起淩晨看見的那棟廢棄小樓,淡淡詢問:“去嗎?裏面可能有舊衣服,也可能有鬼。”
“去。”趙小薇遲疑了一秒。
不是她沒有警惕心,但面前的異性真要做什麽、真能做什麽,這荒郊野嶺的跟廢棄小樓也沒區別,都很難反抗。
廢棄樓房裏沒有想象的恐怖,院子裏爬滿了藤蔓雜草,門口有一張竹編的搖椅,屋裏空蕩蕩的沒有家具,牆面地面都是原裝的水泥,門窗也都沒裝,看起來應該剛建房還沒來得及裝修房子就廢了。
“這裏應該是沒衣服了。”
“嗯。”聞酌重新走回院子,撿了些幹樹枝和不那麽有活力的草葉遞給趙小薇,“用火烤。”
趙小薇兜裏還剩小半盒抽煙用的火柴,剛好能生火。
她選擇了房子靠山那一面的窗邊烤衣服,這樣就算燃起濃煙也不容易被村民發現。
聞酌看她弄好火就離開了:“我去周圍轉轉。”
趙小薇松了口氣。
她知道聞酌大概率不會有別的心思,大大方方露點腿和腰也沒什麽,但她有不想被人看見的東西。
聞酌剛從廢棄小樓裏出來就看見了一只黑貓,它貓在狹窄的牆頭,碧綠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聞酌。
聞酌上一張車票的背後也是只黑貓,這很可能就是他的車票線索。
黑貓見有人靠近,便靈巧地跳向下一個牆頭,聞酌毫不猶豫跟了過去,這只貓像是在溜人,一直保持着人能跟上的速度跳躍,還時不時回頭看看。
聞酌跟着它繞過一個個巷子,村裏的路錯綜複雜,但他還是認出昨晚來過這附近,他發現牆上的那些狗骷髅頭少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拿下來了。
再一次轉彎時,聞酌不經意的餘光裏閃過一道颀長身影,那人似乎側看了他一眼,流暢的輪廓線透露着熟悉的味道。
只是一個背影,一個眼神而已。
聞酌甚至沒看清對方的眸色,就全身僵麻地停下原地。
說不清道不明的瘋狂惡念瞬間如野草般生長,不過幾秒的時間就長成了一顆參天大樹。
樹蔓滋養着一具屍體,鮮紅的血液比酒醉人,光滑的皮肉是最鮮美的養分,血肉包裹下的骨骼沖他伸出雙手——只有用刀劃開皮肉,斬斷筋膜,才能剝出虛假肉/體下最真實的骨。
牆頭的黑貓幾下見身後的人突然停下,等了會兒見人沒反應就跳走了,或許是覺得無趣。
它不知道,這個剛剛追他的人此刻心裏泛起了多高的黑色海浪。
那根修長的中指輕車熟路地勾起同側手腕的橡皮筋,狠狠一彈,疼痛使他的手指都不自覺地蜷縮了。
——不是幻覺。
過去三千多個日夜裏,聞酌無數次在夜深人靜時醒來,或見窗簾後有個模糊的影子,或覺得身側還留有另一個人冰涼的體溫。
但他清晰地知道那是假的,是他從破碎的記憶裏摳出的一點幻影。
體驗過虛假的滋味,所以他才會更确信十年前家裏真的存在過另外一個人,回憶裏的那種感覺太過真實。
聞酌駐足在原地沒有追,白皙皮膚下是不斷升溫的血。
他手橫在腹部緊繃地等待着,等沸騰的血慢慢冷卻。
心裏的喜悅不多,更多的是獵人蹲守了多年終于等到獵物的極致快/感,身體的每條神經都在亢奮,讓他止不住地想——
“聞酌!?”
遠處,費允笙和張詠飛奔而來:“你聽見剛剛村民說有人死了嗎?”
“沒注意。”轉角的身影徹底消失了,聞酌收回視線,“誰死了?”
“好像是一個叫李昆的人,我們剛聽到聲兒就趕過來了。”費允笙不動聲色地皺了下眉,跟旁邊的張詠不約而同地想到同一件事,“趙小薇呢?”
不會是死了吧?
張詠眼神躲閃,發現了聞酌濕了一大半的褲子,他想得更為惡劣——或許是這個變态法醫見色起意,做完該做的事就殺人滅口了。
反正到了這種地方,也沒有法律可約束他們。
“她有事。”聞酌沒提趙小薇衣服濕透的事。
費允笙倒沒多想,也許是有三急,之前張詠也找茅坑找了半小時,最後還是忍不住了在小樹林裏找地方解決的。
“奇怪,剛剛還有人在哭,這會兒怎麽這麽安靜?”
他們在附近轉了一圈,才找到有人去世的那戶村民。
不過一會兒時間,牆上就已經挂傷了白燈籠,門上系着白布條,村民大多聚集在這裏。
他們以一種奇怪的規律均勻站着,看向裏面躺在大堂裏已死去的李昆。
像是感覺到他們這些外鄉人靠近,所有村民突然齊刷刷地回頭,直勾勾地盯着他們。
“有點不對勁……”張詠不由後退一步,被什麽東西硌了下後腦,回頭一看才發現是昨晚吓慘他的狗骷髅頭。
白天和費允笙轉了一圈,別的線索沒有,倒是發現狗骷髅頭比昨晚少了一些。
聞酌擡眸看了眼天色,才發現已經到傍晚了,原本霧蒙蒙的天空逐漸被昏暗籠罩。
時間過得好快,他看了眼時間,現在是傍晚5:43分。
眨眼間,分針又跳了一下,現在是5:44。
“我們還是先離開吧。”
費允笙凝重地後退一步,上百個村民的目光齊齊跟着他的後退移動,始終面無表情,像被操控的稻草人,又像麻木空洞的死屍。
“走!”聞酌毫不猶豫地轉身,“你們找杜苓彙合,我去找趙小薇,村口見!”
這裏的時間不太對勁,具體說不上來,但就是覺得太快了,有種只用了三分之二的時間就過完了一天的感覺。
此刻村民應該都在李昆家門口,其他房子裏空無一人,裏面好像一點光亮沒有,黑洞洞的門窗詭異地矗立,好像有無數雙眼睛站在那黑暗裏盯着他們。
聞酌輾轉回到廢棄小樓,屋檐下白天還靜止的搖椅此刻又咿咿呀呀地搖擺起來,他大步跨進屋裏——趙小薇果然不見了。
地上還有殘餘的零星火光,枯枝樹葉都沒燒完,顯然剛離開不久。
趙小薇不是沖動的性格,應該是遭遇了不太好的事。
火堆旁邊明顯空了一大片灰塵,隐約能看出人栽倒的痕跡,像是被人敲暈帶走了。
之所以确信‘人’帶走的,是因為屋裏多了一組腳印。
目測性別男,43碼,波浪紋路的鞋底,左腳比右腳使力輕,穿得是應該那種扁平的幹活常穿的解/放布鞋。
聞酌瞬間就想到一個人,剛剛在李昆家門口确實沒看到對方。
他不再逗留,門外屋檐下的竹椅還在輕輕晃動,真就跟有鬼躺在上面似的。
聞酌忽然調轉腳步,握住竹椅扶手給它翻了個面,倒扣在地上。
“繼續搖。”他頭也不回地離開,沒聽見一分鐘後廢棄樓房裏傳來的星點笑意。
好久不見,小魚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