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秋香園

第35章 秋香園

“我只是把他即将要做的事說了出來。”

聽到這句, 蘇玫一下子愣住了,她一面覺得趙喬鐘死有餘辜,又覺得他這次多少有些倒黴。

趙喬鐘扮演人物的小孫女茫然地站在小區門口, 旁邊有位警察陪着一起, 她的父母開車匆匆趕來, 母親一把抱住年幼的女兒對丈夫怒吼:“我早說了你爸不是什麽好東西!從上次那個事就能看出來, 房價還能有人——”

男人一把捂住妻子的嘴:“別亂說……”

他遠遠地沖報警的鄭多乾點點頭:“謝謝啊。”

趙喬鐘死了, 換句話說,他還活着,但是以瘋子的形式活在這個陌生的世界。

從某種層面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不用再無休止地進行副本, 不用再回到那輛壓抑的列車上, 只是他将永遠不再是自己。

而對于其他人來說, 這并不算是一個很好的消息。

趙喬鐘一死, 他所扮演的人物信息基本斷了大半。

蘇玫猶豫了下:“我去找大爺大媽們聊聊, 說不定他們知道什麽。”

聞酌點頭:“晚上見。”

手機響起了來電鈴聲,聞酌頓了一會兒,才想起應該是尹白海的手機。

尹白海的妻子湯月打來電話:“老公,回來吃飯了。”

語氣溫柔而體貼, 讓旁的人聽着就只剩下羨慕,可這個旁的人是席問歸。

他奪過手機, 對電話裏的湯月說:“抱歉啊,他今天回不去吃飯,我是包子鋪老板, 今早不是跟他打架了嗎,中午請他吃飯賠禮道歉。”

“……我老公呢?”

“你老公在陪我吃飯。”

“……”那邊嘟得一聲, 直接挂掉了電話。

聞酌面無表情地看着席問歸:“好玩?”

席問歸無辜地看着他:“你想回去吃?萬一她給你下毒怎麽辦?”

聞酌回憶了下昨晚的肉醬面,味道相當不錯。

于是他說:“我寧願被美食毒死,也不要被黑暗料理弄死。”

“……小沒良心的。”

被無視得徹底的鄭多乾看着昔日愛徒,沉默了會兒說:“我回保安室了……晚上見。”

“晚上見。”

聞酌的态度與曾經并沒有太明顯的區別,他也并不是嫉惡如仇的人,對于曾經信奉法律的鄭多乾突然涉身黑暗,也只是在見面的那一霎那心裏突得一跳。

就那麽一秒。

他尚還沒分辨出這是什麽樣的情緒,心跳就已平複,好似無邊深海裏微不足道的一點漣漪。

聞酌活了二十八年,能在他記憶裏留存下來的面孔不多。

鄭多乾算一個。

在那個所有人都覺得他孤僻怪異、屬于反社會人格,一次次進行心理評估的時期,鄭多乾會義無反顧地拍着他的肩膀說:“就算人生來本惡,也可以靠後天的自制力控制自己的惡,聞酌啊,我不相信什麽反社會人格,我就只相信我眼前的你,幹淨、純粹,比那些虛頭巴腦的人好多了!”

那是第一次有人用幹淨純粹這四個字評價聞酌。

穿着保安服的鄭多乾朝保安辦公室走去,背影顯得有些落寞。

聞酌難得出神地想,昨晚車站見面的那一瞬間,鄭多乾震驚的情緒裏有沒有一絲,“原來他真的是那種人”的想法?

“不餓?”見聞酌半天沒動靜,席問歸出聲問。

“餓。”聞酌回神,“早上的包子太難吃。”

席問歸一點沒有不好意思:“我已經貼了告示了,明後天修業兩天。”

聞酌一頓:“不是不能脫離人設?”

“這怎麽能叫脫離人設?”席問歸肩膀微落,頗有點懶散的意思,“我現在把包子鋪賣掉換一筆錢在這三天內大肆享受和消費,這才叫脫離人設。”

休息兩天而已,怎麽,包子鋪就要全年無休了?

很有道理,難以反駁。

席問歸帶聞酌去了他家,就在陶盛家上面,不過格局跟陶盛家不太一樣,這明顯是兩套房子打通連在了一起,所以顯得特別大,只有一個房間和衛生間,其它所有空間都是開房的客廳的廚房。

這位包子鋪老板倒是愛幹淨,整潔,清爽,每一樣擺件都恰到好處,每一件物品都在該在的位置。

聞酌不動聲色地蹙了下眉頭,想到了一些不太愉快的記憶。

“嗒”得一聲,竈臺的火開了,席問歸還算熟稔的起鍋燒油,将一旁攪弄好的蛋液倒了進去。

曾幾何時,記憶裏的那個人無數次想嘗試做飯,無數次失敗,被年幼的、面無表情的小魚崽說:“你每天起床是不是都把腦子落枕頭上了?”

當時聞歸怎麽回他的?

聞酌腦子裏突然一片混亂,無數記憶碎片交織在一起,怎麽都想不起來當時的場景。

“嘗嘗。”席問歸端着兩份午餐走來,十分心安理得地說,“我唯一做的還不錯的食物。”

“……”聞酌看着面前的西紅柿雞蛋蓋面,勉強撈起兩根吃了口。

還行。

是真的只是還行,普普通通的口感,普普通通的食材。

上天好像只給了席問歸一副完美外在,剝奪了他除皮囊外的一切技能,做飯,情商,可能有時候還要加上個智商。

空有皮囊,靈魂空落。

席問歸抵着下颌問:“怎麽樣?”

聞酌吃了兩口,言簡意赅地嗯了聲。

席問歸琢磨半天也沒明白嗯是什麽意思,好吃還是不好吃?高興還是不高興?

他本身似乎對面前的午餐興趣不大,一直盯着聞酌看。

席問歸可能是真的不明白,正常人被這樣盯着估計早沒胃口了。

還好聞酌不是正常人,他吃得很淡然。

“你有什麽發現?”

“……沒有。”席問歸回神,“做了一晚的包子。”

他昨晚找到了原包子鋪老板的手機,發現他有小區的業主群,于是本打算通知下去從今天開始就停業休息,但道完晚安後,他又莫名想再做一次包子試試,讓某條渾身是刺的河豚消消氣。

“不過我看見了一張紙條。”席問歸遞給聞酌,并複述了一遍上面的話,“我發現你了,小東西,下次膽子大點好嗎?衣櫃裏除了內.褲,還有襯衫,如果你喜歡它們,我可以把它們送給你。”

“是指陶盛。”聞酌把在陶盛家的見聞說了一遍,“他家有你……有包子鋪老板的內褲。”

“那确實是個膽小鬼。”席問歸認同了紙條的話,“不像你,衣服物品什麽都不想要,只想珍藏一句失去氣息的軀殼。”

聞酌眼皮一跳,冷冷看去。

席問歸這話的邏輯有點怪,又說不出哪裏怪……是了,陶盛偷衣服和內.褲的前提基于他是個同性戀,并有這種獵奇的收藏癖,而他是基于……

他沒基于什麽前提,就只是想。

光是想想席問歸被擺放在他的标本室裏,閉上眼睛無法逃離的樣子,心髒就會莫名一動。

聞酌斂了思緒,重新看了一遍紙條上的話。

很奇怪,正常人發現自己被偷窺了會是這種反應嗎?

體貼得有點……變态,不僅沒報警,甚至鼓勵下次偷點別的。

那麽,樓下的那位偷衣賊照做了嗎?還是被發現後很害怕收斂了?

按理來說,能在一個小區偷內.褲這麽久,已經不是單純的收藏怪癖了,多少是享受偷竊時帶來的刺激快/感。

在看到這張紙條後,他會不會更興奮?

可如果他照做了,為什麽他家裏的衣櫃沒有屬于包子鋪老板的襯衫?

聞酌檢查過衣櫃,樓下那位小偷顯然不是喜歡穿襯衫的人,唯一的一件白襯衫還是情趣類的,和他其他的衣服尺碼相符合。

線索還是太雜亂,目前得到的信息都是非常零碎,八個人之間的關系也不明朗,目前已知的有聞酌,一個普通居民,席問歸是包子鋪老板,蘇玫之前簡單提過一嘴,她只是一名租客,連小區的業主群都沒有,聶松曼是一個很享受生活充滿浪漫氣息的獨居女人,鄭多乾是小區保安,劉雅民還沒出過面。

聞酌和他們都對過手機的聯系方式,幾人之間互不相識。

目前唯二有聯系的就是陶盛和席問歸,一個被偷內.褲的包子鋪老板,一個偷內.褲的變态。

小偷這樣的身份有什麽用呢?

在一般的電影裏,小偷通常是促進劇情發展的配角,或無關緊要的路人……

聞酌突然想起自己經手的一起案子,那個家庭裏的父親常年家暴妻子,最開始是六歲的小孩子偷偷報了警,奶聲奶氣地說爸爸天天在家裏打媽媽,但警察去了後,女人迫于恐懼和常年習慣性的忍耐辯解說沒有,身上的傷都是自己摔的,加上沒有證據,這件事就只能作罷了。

本來局裏都快忘了這起案子,一個月後突然有人報警并自首。

自首的是一個小偷,說自己去偷一戶人家的東西,結果夫妻倆突然回來,他迫于無奈躲進了衣櫃裏,目睹了家暴的全過程并錄了像,他實在看不下去,寧願自首偷竊在牢裏蹲幾年也要報警。

這對夫妻正是一個月之前六歲小孩報警的那對夫妻。

此事一度成了當時局裏聊了兩個月的熱門話題。

或許,陶盛所扮演的這個人物會不會也在入室盜竊的時候目睹了什麽?

“晚上還來陪我吃飯嗎?”席問歸似乎一點都不關心能不能活着離開這個副本。

“不了。”聞酌抽了張紙冷淡地說,“尹白海得回去陪他老婆吃飯,你這個包子鋪老板晚上還是老老實實把你沒賣完的那些包子吃掉吧——別浪費糧食。”

變成河豚的小魚崽報複心是很重了,早上捂着他嘴不給吐的席問歸也是這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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