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哥,以後我都管到你

第15章 15:哥,以後我都管到你。

曬過的鋪蓋還是潮氣漫天。抱了一會兒,我弟爬起來說:“哥,你這個鋪蓋跟進了水一樣,睡不成。會感冒。你還是跟我上去吧。哪睡不是睡。我們都一起睡那麽久了,也不差這麽一兩天。”

我哥沒動。

我弟又踢了他一腳:“你聽到沒?跟我上去。”我哥說:“陳老二,你莫逼我。”我弟笑着說:“誰逼你了。你是怕被媽曉得,怕被她打?”我哥低聲道:“你真是瘋了。我前頭還以為你是真的怕被媽曉得。你也不想想,我們這種關系,媽曉得了,她還活不活?我還活不活?你自己呢,你想過沒,你的工作還要不要了?再講,等你再大點,你就曉得現在做的這些事其實真的沒必要,真的沒必要。”

我弟冷森森地笑了聲:“哥,我們是什麽關系?”他壓住我哥的脖子,就像小時候我哥恨他巴不得死了的時候一樣:“你跟我講講,我們是什麽關系。”

我哥啞火了。也沒反抗。

這沉默搞得我弟似乎十分惱怒,他沒松手:“哥,我既然想好要回來了,就沒打算再想些別的了。你就安心當我哥,別的想都不要想。我曉得你以前想過要把我們的事跟媽講,你以為我怕?我其實根本無所謂。我小時候被你打得要死都差點死幾回,我還有什麽怕的。不過現在看起來,好像比較怕的是你。哥,我要是曉得你還有別的想法,什麽要找女朋友,什麽要結婚,什麽要生孩子的,那你怕什麽我就來什麽。”

我哥被壓得滿臉通紅,眼裏冒出開花的血絲,無聲地用嘴型說:“陳熙,你就是個神經病。”臉扭曲着,泛着将死的暗氣。

我弟哈哈大笑:“你講得挺對。我就是巴不得我們一家人都趕緊活不成了得了。你講為什麽你要是我哥?你要是一直是我哥,或者一直都不是我哥要多好?哥。”

我哥無聲地望着他,燈光煞白,貼在臉上如無常。一副活夠了的樣子。

我弟又放開了他。死亡從我哥身體裏爬走,帶來一種鋪天蓋地的疲累感。我哥深喘着氣,在我弟的注視中翻過身,沒再理他。

第二天我哥不曉得去哪裏了。到晚上快吃飯的時候,都沒回來。我媽這幾天都沒出工,就在屋裏當保姆。淘米的時候還嘀咕了好幾句,菜快炒完,才得空摸出手機要跟我哥打電話。

電話沒人接。

我媽放下手機就往樓上喊:“老二!老二!你哥到哪裏去了?你曉得不?一天都沒看到人。你打個電話問下,我打都沒接。他現在是硬氣了啊,有點錢了就要反天,電話都不接了。”

我弟在破樓梯上出現:“我去找一下。”

我媽把鍋鏟往鍋裏一甩,發出“哐啷”一聲:“你再打個電話問下,也沒打通就算了。沒通我們自己先吃。不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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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弟笑:“媽你先吃。我去找他。”我媽還想說些什麽,我弟已經下樓出去了。

青色油煙袅袅升起,烤得人臉有些渺遠。望着我弟走遠的身影,我媽嘴裏念念有詞:“婚婚不結,朋友朋友不談,也不曉得是不是腦殼哪裏出問題了。都幾歲了,吃飯還要人喊。唉,你看你養的好娃,一手爛攤子甩到這,我糊泥巴上牆都糊不上去。我也苦啊,陳旭啊陳旭,你倒是只管睡了。”

我弟出了門,跟我哥一連打了幾個電話,也都沒人接。

他昨天把我哥說的心裏不痛快,一上午沒看到人,也就由他去了。沒成想一天人都沒回來。

最後我弟還是到定河邊找到了我哥。這回我哥沒抽煙,甚至這一整天連個飯也沒吃一口。我弟看着他手背上貼着的個白膠布,問:“感冒了?”我哥盯着落下去的河面說:“嗯,感冒了。去吊了幾瓶水。”我弟又問:“跟你打電話都沒接。”我哥說:“吊水吊得瞌睡。睡了大半天。”我弟說:“飯吃了沒?”我哥有氣無力:“沒吃。懶得吃。”

我弟笑了笑,沒說什麽。定河潦水枯清,低矮渺遠,對岸有個老舊的水力發電站,牆面斑駁泛黃,好像我們出生前就已經屹立在這了。河水看不出來在流淌,就像死了一樣。

一個塑料袋出現在眼前。我弟不知道什麽時候去了又回,他問:“吃不吃飯。”我哥看着他提着的碗筷,明顯是回了趟家舀了一大碗特意提過來的。愣了會伸手接過,掏出來就開吃。

筷子碰得碗叮叮當當響。我弟問:“咳嗽嗎?”我哥嚼着飯悶頭說:“就發燒。其他沒事。”我弟停頓片刻,問:“你後來沒自己洗?”我哥頭都沒擡:“沒。”我弟一把抓住他肩膀上的衣服:“趕緊回去。洗澡。弄出來。”我哥繼續低頭吃他的飯:“我以為我不舒服你會高興點。”我弟站起來說:“你神經病?你是我哥。”我哥扯起個嘴角,很快把飯吃得見底:“所以你以前把我當什麽?當仇人?還是當認不到的人?還是別的?”我弟說:“随便你怎麽想。總之趕緊回家。我幫你弄一下。”

他把我哥手上的空碗拿走,連筷子依次裝好,說:“回家吧。”

我哥紋絲未動,餍足地斜撐在堤壩上,說話終于有了點力氣:“啧,有點想喝酒了。”天已經快黑了,又冷,他嘴裏冒出了霧,飄飄袅袅的悠遠勾人。

我弟搖頭:“你現在喝不得。”

我哥突然呲着白牙:“陳熙,你們當幹部的,就這麽喜歡管人?”就是這個笑有點蒼白。

我弟也笑:“哥,以後我都管到你。”我哥不笑了,只看着他沒作聲。

目光在空中交鋒,黏稠得要掉到地上。我弟和我哥猛然貼到一起,親得激烈又不可開交。

提着空碗回到家,天已經黑了。破爛的巷口剩幾盞隔得老遠的燈。家裏漆黑一片,像被夜色箍住了一般冷,估計我媽早就給我爸喂完飯收拾利索去鄰居家蹭電視去了。我弟說:“你趕緊去洗。”我哥說:“你不是不讓我洗?弟。”我弟一愣,冷着臉說:“趕緊去,啰嗦。”我哥咧嘴嘿嘿笑,貼得離他更近:“陳熙,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啊?”我弟靜靜地說:“沒有。”

我哥盯着我弟漆黑的眼,那裏似乎有風暴在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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