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天罰

第14章 天罰

這是在夢裏嗎,楚晏清時常會想。

可若是在夢裏,他又怎會心痛如刀絞。

仙都天牢,天界重地,終年雲缭霧繞,有人曾于遠處窺見其雲霧遮蔽下的一角。

他說,那裏寸草不生,隐隐有天雷湧動。

那是給予對天不敬之人的天罰。

楚晏清蜷縮在天牢的一角,現下雷鳴将歇,倒是讓他喘了一口氣。

片刻喘息之間,他卻又想起了那人看向他的眼神,像是隔了很遠很遠投來的極具嘲諷性的一瞥。

冷,像寒冬臘月呼嘯的狂風,裹挾着鋪天蓋地的冰雪向他卷來。

到底是那人眼中經久不息的風暴,還是這極其蠻荒之地的電閃雷鳴,他全然不知,他只知曉,他很思念那個總是一言不發,卻又處處周到的祁兄。

雷聲轟隆,隐隐有傾軋之勢,楚晏清閉上眼,仿佛被這漫天神雷劈幾近消散的身軀又一次承受着來自九天十地的震怒。

或許,也是羅剎久久不能宣洩的怒意。

楚晏清自嘲一笑,于不絕的雷鳴中昏死過去。

......

楚晏清再次醒來時,是在枝繁葉茂的菩提樹下,隐隐有日光傾瀉,菩提葉調皮地打了個旋,和着燦爛的日光一同落在他的臉上。

他想直起身子,卻牽動了身上的傷口,當場疼的他都抽一口涼氣,又無力躺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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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臺?”身旁守着的少女單手支颌,正打着盹,聽到楚晏清小小的呼痛聲便驚醒了過來,湊近了些。

見楚晏清疼的說不出話,她紅着眼便要哭出來,楚晏清搶先一步:“好了好了,我還沒死呢。”

說完他又抽了一口氣。

見狀,天山眼睛更紅了,她含着淚,聲色哽咽:“都說了別去惹那尊煞神,他發起瘋了誰能都殺,更何況是你這種他千百年都不曾瞧一眼的小仙官呢。”

楚晏清心道我也不想去招惹他啊,誰知道他前生在想些什麽,當個小官逍遙自在不好麽,非要作妖給自己找罪受。

但是他也不好說出口,說什麽呢,說他是很久之後落入凡間的瑤臺,機緣巧合之間又回到了自己當小仙官兒拼命作死的歲月?

估計天山會覺得他是被雷劈傻了。

于是他靜默地等天山哭訴完,還貼心的将身上的素淨帕子遞與她拭淚。

“疼嗎?”天山接過帕子,哽道。

楚晏清點了點頭,他揭下蓋在臉上的菩提葉,舉到眼前擋那有些刺眼的斑駁日光。

“我在這裏守了整整七日,你是被羅剎拎回來的,他在我面前把你扔了下來,我看你渾身都被血浸透了,心急如焚,可那羅剎看都沒看你一眼徑自便走了,竟是一絲憐憫也無。世人皆道羅剎生于天地洪荒至邪至煞之氣,無情無性倒也尋常,只是我萬萬沒想到,他竟能這般殘忍,硬生生将你關到天牢裏受罰七日,神雷加身,便能教人生不如死,當真狠心......”

說着說着,天山又有泫然欲泣之勢,她每每想到羅剎像是對待最不值錢的玩意兒似的對待瑤臺,她心裏便難受。

楚晏清最瞧不得人哭,特別是哭得梨花帶雨的姑娘,總讓他心裏有些過意不去,故而笑道:“沒死已是萬幸,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有這菩提樹護佑,必定福澤深厚,區區神雷,能奈我何?”

說罷,他将那片綠葉斜插到天山的發髻上,一擡手卻又牽扯到了傷處,楚晏清“嘶”了一聲,接道:“大不了我以後不去招惹他便是了,他做他的羅剎神,我做我的瑤臺仙,井水不犯河水,豈不美哉。“

楚晏清看着愣愣看着他的天山,眉眼彎起:“有勞你費心費力了,天山。”

天山久久無言,半晌才憋出一句:“瑤臺,終于轉了性了。”

她說完,淚痕猶未幹,卻也笑了:“真好啊。”

......

傷筋動骨一百天,更何況楚晏清這次差點丢了命,夜裏他換衣裳的時候,看見身上觸目驚心的道道血痕橫貫了全身,像是劈開的條條深不見底的溝壑,連血肉都翻出來了,煞是吓人。

他不由嘆息,不知到底是怎麽招惹了羅剎,竟能讓他下如此重手。

天山隔日取了藥來叮囑他敷上,菩提有神性,聽說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是以楚晏清常揪了幾片葉和着藥敷上,還時常聽到天山在一旁唏噓。

“也就你敢這麽糟踐菩提了,換做別人早就遭得天譴屍骨無存了。”

楚晏清聞言,又揪了一片葉來做笛,卷好後遞給天山:“你要的吹葉笛。”

天山歡欣地接過,珍而重之地收進懷中:“尋遍天上地下也難得的寶物呢,可要收好,待日後贈與心上人。”

楚晏清笑對:“可有心許之人?”

天山望向遠處隐于山岚層疊之中的昆侖,兀自道:“還沒呢,說不準的事兒。”

楚晏清這住處鮮少有人來訪,更何況他一個挨了罰又不受人待見的小官,本就是天界笑柄,便更是無人問津,不過也好,落了個清淨自在。

就這麽養了幾年,隔三岔五天山會過來陪他說說話,有一次還興致勃勃帶了只小狐貍過來,說是在昆侖山撿的,受了傷,誤入了昆侖聖地,她瞧着可憐,又覺着能入聖地的,都是有靈性的,便撿了回來。

天山抱着小狐貍,輕輕撫摩着狐貍雪白的皮毛,眼角眉梢都溢了笑:“瑤臺,可算有個小東西陪着我了,整日呆在那荒無人煙的天山上,真是無趣。”

說着,她把小狐貍舉到自己面前,輕輕蹭了蹭:“以後就有你陪我解悶啦!”

小狐貍舒服地眯起了眼,任她蹭着,溫順地緊。

真有靈性呢,楚晏清看着小狐貍上挑的眼,微微笑了。

更多的時候,他會倚着菩提,看人間更疊,世事浮沉,看菩提開了花落了葉,卻不結果。

他在這裏逗留了太久了,久到他以為自己就是這裏的人,他就是瑤臺,仿佛從來沒有一個名為“楚晏清”的人存在過。

甚至,他很少會想起祁九辭,只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腦中晃過那人的疏朗的眉眼,沉靜,又一言不發。

羅剎也只是在他初來乍到時驚鴻一眼卻又驟然消失的過客了。

雖然這個過客确實對他不怎麽友善,差點要了他的命,但是楚晏清确實不恨他,只是有些難過。

他認識的祁九辭不是這樣,甚至可以說,天差地別。

所以羅剎頂着和祁九辭一模一樣的臉,實在是讓他恨不起來,雖然楚晏清覺着羅剎并不是他,但是誰讓他愛屋及烏呢,因為是他,所以對和他相關的一切都讨厭不起來。

祁九辭啊,楚晏清看着天上靜靜流淌的星河,嘆道。

誰讓我偏你成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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