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魇破
第15章 魇破
在天上實在是沒有什麽時間概念,不知如今是何年何月,也不知他在這裏停留了多少個滄海桑田。
又逢天界仙會,楚晏清傷好的也差不多了,這兩天天山來看他的時候臉上明顯挂了笑,成天樂呵呵地瞧着他。
楚晏清懷疑她路遇桃花,便開口詢問,誰料天山一個橫眉,支支吾吾道:“沒......沒有的事。”
看她這樣,八成是有了,楚晏清也不多問,一笑置之,心裏卻實在為她高興。
可能這是他在仙都為數不多知心之人了,看天山過的舒心,楚晏清也連帶着心情好了起來。
“這次仙會你總不能再逃了吧。”天山把玩着楚晏清送她的吹葉笛,歪着頭問他。
楚晏清搖了搖頭,道:“總不能在一個地方摔兩次。”
更何況他受的苦遠非常人所能想象。
“往年仙會都是鳳鳴仙尊操辦的,乃是仙都一等一的大事,每次都要呈送些奇珍異寶過去,以示天尊,我看你足不出戶,也無甚喜好,可有打算送什麽?”
“我之前都送過些什麽?”楚晏清也不知道準備什麽,便只能打聽自己以前喜歡送什麽,以作參考。
天山詭異地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一言難盡,她遲疑道:“轟動整個仙都的事情,你居然忘記了?”
見楚晏清神色茫然,天山覺得他可能是那一次受罰影響了神智,導致許多事情都記不起來,故而道:“你早年仰慕羅剎仙尊,曾多次在仙會上大放厥詞:‘小官不才,既無長技,也無珍寶,唯一片赤誠之心贈與羅剎仙尊耳,還望笑納。’,我的老天,那可把羅剎氣的,臉黑的跟鍋底一樣,那樣子恨不得把你剮了喂狗!“
別說羅剎了,楚晏清自己聽着都覺得過意不去,更何況心比天高的羅剎?
定是覺得遭受了莫大的侮辱。
也難怪不待見他,楚晏清想着想着,就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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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跟見了鬼似地看着他,道:“這麽丢臉的事你還笑得出來,要換作別人早就自貶仙籍無臉見人了。”
楚晏清眨了眨眼,笑道:“都公然調戲了,我還計較那點顏面麽?”
天山不說話了,像是覺得他有點可憐,落着這麽個落魄境地。
楚晏清倒沒覺着有什麽,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不屑于曲意逢迎,也向來來去自由随性而為,在天界是,在人間亦是。
不然他這些年在朝中也不會舉步維艱,處處都要提防着有人捅他刀子。
原因無他,不與他人同流合污,也不願趟朝堂這一灘渾水,便會成為衆矢之的。
要不是皇帝信賴有加,他屍骨都不知寒了多少回了。
他随手折了一根菩提枝,碧綠的葉子襯得他掌心瑩潤如玉,天山見狀,驚道:“你該不會要以菩提做禮吧。”
楚晏清挑眉,道:“有何不可。”
天山咋舌,有些感慨這人這是不把稀罕玩意兒當寶物啊,說送就送,絲毫不含糊。
就這麽無風無浪地過了幾日,楚晏清日日打磨着那菩提枝,終于有了形狀。
那是一根青竹,竹身挺拔,枝葉青蔥,節節分明,雕刻的栩栩如生。
楚晏清滿意地将身上的浮屑掃去,換了華服,便抱着青竹赴會去了。
到了熱鬧處,許多仙官帶着仙童聚在一起聊笑,或說些自己人間游歷時遇到的新鮮事,或炫耀着自己不知道從哪淘來的小玩意兒,哄聲一片。
楚晏清有意避開人群,便想繞道而行,卻還是被眼尖的人瞅見了,有個仙官喊住了他:“瑤臺,難得一見,今兒的還知趕赴仙會呢,不知道的,以為你在那天罰地下灰飛煙滅了呢。”
衆仙官中有人笑了起來,連帶着仙童也“咯咯”地笑了出來。
楚晏清抱着青竹,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轉身就走。
“受了羅剎的罰還是不長記性,真是無禮至極。”
“不知道怎麽混進來做仙官的,你看他進呈的物什,都是些不值錢的玩意兒,拿去送給羅剎估計都不會要。”
......
楚晏清聽他們在身後議論紛紛,心道,他不稀罕要我還不稀罕送呢,要不是這個破仙會非要呈送些珍物,他才不舍得折了菩提枝來送禮。
天都仙臺,紅牆黛瓦,雕梁畫棟,曲水流觞,隐隐有絲竹管弦之聲。
楚晏清擡步上階,正遇上鳳鳴下來,見了他,溫和笑道:“瑤臺,你來了啊。”
楚晏清點了點頭,将抱着的青竹微微舉起,道:“我來呈禮。”
鳳鳴颔首,笑說:“有心了,前些日子羅剎對你用了重刑,我本打算過去看看你,卻被諸多事務纏了身,多有不周到之處,今日仙會過後,想邀你一同小聚,謝禮賠罪。”
楚晏清微微蹙了眉,總覺着有些奇怪,卻也沒往心裏想,鳳鳴實在誠懇,也不好拒絕,便應了下來。
待到了仙會,人也來了七七八八,他挑了個僻靜處,跟天山一起撿着盤裏的果子吃,楚晏清不想見羅剎,便托了天山将青竹一并送了過去,回來的時候天山有些欲言又止,卻又什麽都不說,楚晏清看他憋得坐立難安,偏頭問:“怎麽了。”
天山是個藏不住事的人,那心事簡直是明晃晃地寫在了臉上,見楚晏清問了,便也不藏着掖着:“羅剎問你呢,問你今年是不是又沒來。”
說完,她又小心翼翼地憋了一句:“說你是不是又皮癢了。”
楚晏清有些忍俊不禁,他單手支颌,飲了口酒,笑裏都像溶了醉意,他舉杯遙祝穩坐高臺之人,聲色清朗:“有勞羅剎仙尊費心了。”
說罷便自顧自地斟起了酒,也不在意周遭人各異的目光,飲了起來。
甚至沒再看那人一眼。
楚晏清本是不愛飲酒的,他為前堂大将軍,酒色纏身會讓人懶了骨頭,失了敏銳,成為再也提不動刀,聽不見風聲鶴唳的廢物。
但是在天上呆了這麽久,卻越來越喜歡喝酒了,那種醉生夢死的感覺常常會讓人忘了自己身在何地,遭遇了何事,還有那些,不為人知的淡淡愁緒。
會至中途,楚晏清有些暈暈乎乎地,便偷偷溜了出去吹風醒酒。
銀河浮沉,有些許星子落在眼前,楚晏清伸手攏住,待再張開時,那些聚攏的星辰又散開了,閃着明明滅滅的光,有一些還調皮地于空中轉了個圈,又落在他眼前。
楚晏清微微漾開眉眼,倚着畫廊,隐隐和風撲面,他舒服地眯起了眼。
下一刻,如墜冰窟。
隐隐有些許呻吟聲自畫廊深處傳來,那是人交頸的聲音。
他回頭,便看見羅剎和鳳鳴糾纏在一起,羅剎背對着他,楚晏清看不清他的臉,但應當是十分享受的。
因為正面對着他的鳳鳴昳麗的面龐潮紅,眼波含水。
鳳鳴低語:“瑤臺來了。”
羅剎頓了片刻,冷道:“無妨。”
楚晏清有些無措,近乎倉皇地逃離了那個地方,他大口大口喘着氣,喘着喘着眼淚便大把大把地掉了下來。
他也不知道為何會如此心痛,就仿佛那人在他心裏埋下了一根刺,時日久了不覺着疼,卻總在他毫無防備地時候給了致命一擊。
“還在難過嗎?”一道空靈的聲音響起來。
楚晏清擡起朦胧的眼,卻看不清眼前人,只見的那人一身瑩白,向他伸出了手:“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