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受命

第45章 受命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傳說創世之始,并無百仙,更無百仙譜。而今輪回再造,渡盡因果,得道之人即可飛升成仙。如今仙官更達數百位之多,早已不是區區一本百仙譜所能囊括其中。是故百仙譜只記載了前一百位成仙之人。

只是令人稱奇的是,凡事講求個有始有終,這百仙譜卻是無始無終,既無開頭,也無結尾:為首之人懸空,作尾之人懸空。

就連鳳鳴羅剎這等幾乎與天地共生之人都無法奪得頭籌,甚至讓人一度認為這百仙譜有作假之嫌隙。這當然是不可能的,百仙譜為天道所創,一筆一劃記載于菩提樹旁的石碑上,如今仍清晰可見。

那末位就更是神奇了,天界從未聽聞司星(第九十九位)之後出現過斷層,那這平白出現的第一百位又是何人呢?

當真奇人奇事也。

楚晏清不能久留,他不能被任何人發現行蹤,以免平添麻煩。硯書見他家公子如此急迫,就主動請纓去收拾車馬和盤纏。

“公子放心,這門派上上下下就沒有不認識我的,要點盤纏還不是輕而易舉。”硯書一拍胸脯,對靠牆休憩的楚晏清道。

楚晏清顯然不是很想理他,兀自沉沉睡去。

他太累了,一路馬不停蹄地奔波,神經也時刻緊繃着,生怕祁九辭發覺。他甚至都不知道到底是什麽還在支撐着他義無反顧地奔向這蒼生疾苦。

可能羅剎仙尊才是萬衆敬仰的存在,高高在上,一塵不染,坐看人世更疊,滄海桑田。任你天崩地裂,海枯石爛,我自巋然不動,作塵世自在逍遙仙。

瑤臺卻截然相反。

他看不得人間凄苦,水深火熱。每每聽到那些撕心裂肺的嚎哭,他就會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覺。都說菩提無情,可若菩提無情的話,與它一同應運而生的瑤臺又怎會一腔熱忱?

說到底,是非功過,不過他人一番評說。真假對錯有時也并無分別。

不過是大道之行,自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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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晏清沉沉吐了口濁氣,他擡起微微有些沉重的眼皮,斜向小窗看去。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一彎上弦之月恰巧爬上窗棱,落下一地清輝。他竟一直睡到了月懸中空。

他摸索着站起身,眼前卻突如其來地一黑,一陣眩暈之後,他才勉強扶住牆,堪堪站定。

硯書也歪在他旁邊睡覺,甚至還堂而皇之地靠着他的肩,酣夢中還打起了不大不小的呼嚕。

不是有床嗎......楚晏清暗暗腹诽着,他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正待出門時,卻聽見硯書小聲的呢喃。

“瑤臺......菩提......共生一體。”

楚晏清猛地一怔,緩緩轉過身來,不可置信地看着睡得正酣的硯書。

可惜硯書毫無所察。楚晏清就這麽沉默地看了他許久,最後才留下一聲輕輕的嘆息。

翌日清晨,硯書被他家公子敲了個結實。

他吃痛一聲,抱着頭,不情不願地睜開眼睛。只見他家公子好整以暇地在一旁擦着劍鞘,順便舉起劍柄,想趁他還沒清醒再敲幾下。

“趁着門裏的弟子還沒晨起,快走吧。”楚晏清将劍佩在腰間,劍上有一串小小的風鈴,随着他的動作“叮咚”作響,像極了珠玉落盤,清脆動聽。

硯書迷迷糊糊地跟着他家公子騎馬下山。一路上暢通無阻,群山掩映,清晨的霧氣朦朦胧胧地籠着山頭,空氣中夾雜着泥土的鹹腥和新樹抽芽清新的氣息,雖不好聞,卻能讓人頭腦清醒不少。

硯書握着缰繩,長鳴都尉趴在他頭頂的天然雞窩上,閑适地補覺。他沒睡夠,是故一臉怨氣:“公子,我餓了。”

楚晏清催馬在前,聞言,他含糊不清地說:“我也餓。”

硯書頂着雞窩,心情複雜:“真的不和阿若姐姐她們說一聲嗎?”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的下落越少人知道越好,以免節外生枝。”楚晏清斟酌着詞句,又道:“尤其是羅剎。”

硯書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這才竟覺楚晏清看不到。他只好耷拉着眼皮,跟着楚晏清一同下了山。

果然吃貨的憂郁是可以被解決的,如果不行,那就兩頓。

楚晏清下了山之後不知道從哪摸出來個鬥笠,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的,這才飲馬城郊,自己帶着硯書進城去了。

他向來對食物沒什麽要求,不過硯書卻挑剔得很,早飯必須一個肉包一個菜包一晚面條加一碗豆腐腦,不然他就一副愁眉苦臉的死樣子,任誰見了都覺得楚晏清虧待了他。

“豬都沒你能吃。”楚晏清接過包子鋪老板遞來的包子,劈頭蓋臉地訓誡他:“我怎麽就養了個胸大無志,光吃不幹的臭小子。”

硯書歡天喜地地接過包子,邊吃邊讨好黑着臉的楚晏清:“公子對我最好啦!公子玉樹臨風,又有菩薩心腸,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硯書見了也悲哀......”

楚晏清對這一番話頗為受用,他拍了拍硯書的小腦瓜,帶着他去了面條攤子,要了兩碗面一碗豆腐腦。

吃飽喝足之後,硯書滿足地舔了舔唇,心滿意足地跟着楚晏清上路了。

......

楚晏清走後的第三天,遠在苦海的祁九辭似乎有所感應一般,心裏一空,像是被人鑿開了個巨大的口子,漏着無窮無盡的寒風。

他連夜趕回靈山,卻發現那座小院早已人去樓空。

楚晏清走了。

他至今百思不得其解,他布下了天羅地網般的結界,除非是鳳鳴羅剎一般修為通天的人,更別說楚晏清一個病秧子了,就連尋常仙官也無法破開。

他一個病體支離,法力盡失的人,如何逃出去?

祁九辭去了姒門,卻發現阿若和傾姒也是一頭霧水。楚晏清不告而別,任何風聲都沒透露。

只是阿若把楚晏清離去之際的竹箋給了祁九辭。

他把硯書帶走了,只留下一句“萬事無恙,不必挂念”就翩然離去。

祁九辭不知道楚晏清要去做什麽,但他知道,如果他不去救他,以楚晏清寧可天下人負我,不可我負天下人的性子,必然會抱着必死之心入局。

他不能坐視不管,眼睜睜地看着他自尋死路。

......

連日奔波,終于到了苦海邊的一個無名村莊。

楚晏清帶着硯書找了個客棧歇腳,準備先歇上幾天再做打算。

他把錢袋翻出來,倒了倒,幾個孤零零的銅板掉在桌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硯書見狀,心虛地撇過眼去。

楚晏清觑了觑他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以前不知道你這麽能吃。”

竟真的硬生生把他吃窮了。

小二把兩碗面端上來,硯書豔羨地看了一眼旁桌各色什錦小菜,吞了口唾沫。

“收了心吧。”楚晏清拿起竹筷,夾了一筷子面,道:“一點盤纏全被你吃完了,這可怪不得別人。”

硯書這才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頗有些可憐兮兮地悶頭吃起面來。

“诶,你聽說了嗎,前段時間有位仙人孤身一人進了無邊苦海呢!”

“啊?真的嗎,聽說那苦海可是吞人不眨眼的魔窟啊,任你八仙過海,還是修為滔天,統統給你打回原形。”

“不僅是真的,還有人親眼看見那位仙人進去之後,苦海都自動給他讓了條道,簡直匪夷所思聞所未聞。”

“那幫仙門百家子弟日日在苦海邊上打着轉,嘴上叫嚷得厲害,實則全是一群中看不中用的草包,毫無真才實學。臨到動真格的時候,又個個推诿,讓人笑掉大牙!”

“哈哈哈哈,仙門百家從來如此,端着一副清風明月不問世事的樣子,私底下不知道幹過多少見不得人的事呢!怪不得近百年來無人再得道飛升,我看是江河日下,大不如前啦!”

“說這麽大聲,不要命啦?當心那群痛惜臉面的人聽到了,準給不了你好果子吃。”

“我又不怕他們......”

楚晏清和硯書坐在一旁,聽了一出你唱我和的對詞。待那桌人走後,硯書回過神來,小聲對楚晏清道:“公子,聽他們說,那苦海還是個不得了的地方。”

楚晏清捧起碗,喝了幾口面湯。

“不錯。”

硯書立馬炸毛了:“那公子還來趟這趟渾水做什麽,連神仙都奈何不了的地方,我們兩個病殘跑來湊什麽熱鬧。”

楚晏清贊許地瞥了他一眼,道:“不錯,還知道自己腦子不好使。”

還不等硯書再次炸毛,楚晏清及時止損:“都說吉人自有天相,硯書這小子從小運氣就好。連凡人難遇的傀儡都全讓他給遇見了,相信若遇艱險,定能憑借那逆天改命的運氣逢兇化吉。”

“......”

歇息了不到兩日,楚晏清便迫不及待地把硯書揪到了苦海邊上。

彼時巨浪滔天,雷鳴電閃間,天地驟然一亮,又迅速暗淡了下去。

“果然有異。”楚晏清啧啧稱奇,全然不顧硯書在一旁被這驚天動地的一幕吓白了臉。

不遠處,一道恭恭敬敬的聲音陡然響起:“羅剎仙尊,您來了。”

楚晏清後背一僵,猛地繃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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