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五

第15章 十五

十五

祁盛傑對我那天的表現很滿意,放假前,他不止一次把我叫到三樓他的書房裏,和我談心,教我如何做得更好。他對我總是有用不完的耐心和熱情,這尤其令我感到膈應。

祁冰瓯的功課也确實是我在輔導。我明知道我可以直截了當地拒絕他,畢竟我們是互利的商業夥伴關系,我沒有這個義務去幫助他。可我說不出口,特別是想到他那天晚上的一舉一動,想到他親口說出他沒有朋友,想到他叼着煙,孤單地坐在自己房間的地毯上,想到他身上那些斑駁的舊傷疤,想到他用平淡至極的口吻說忘了……我還是高估了我自己的能力,我沒有祁盛傑那麽狠心。

祁冰瓯其實很聰明,因為右臂骨折,我本來以為他短期內沒法兒再寫字,沒想到他很快就在期末考試前學會了用左手寫字。落下的功課,都不需要我講太多,只要把關鍵點講到了,他自己就能理解。但我能感覺到,他不願意學習,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面。

好幾次,有好幾次我都想問問他,為什麽。即使他是個同性戀,不過但凡他在祁盛傑面前表現得出色一點,好好學習,不去抽煙喝酒打架,不在經濟獨立前公開出櫃,但凡他把他出色的演技用在和祁盛傑的相處上,祁盛傑也不至于這麽厭惡他。我坐在他的床上,看着他咬着筆蓋專心解數學題的樣子,卻又不忍心把這些過于殘忍的問題抛給他了。

暑假很快就到了,我整理完最後一篇論文,摁下提交鍵的瞬間松了口氣。大一的第一個學期過得不算多快也不算多慢,只是感覺還沒學到什麽東西,轉眼就放暑假了。

我們學校春季入學的人不多,新一屆的加上我也不過二十幾個人,所以開學後什麽活動也沒參與上。放假前,輔導員單獨挨個找我們談了話,告訴我們下學期的課要如何選,還問了我們願不願意參加秋季入學的新生歡迎會。

我沒一口應下來,因為還不确定到時候會怎麽想,只是暫且敷衍了過去。我從小就對自己的長相心裏有數,也明白輔導員邀請我去參加并不是因為我有什麽才藝特長,而是想借我的臉為本校營銷一番罷了。

對于這個暑假,我原本是希望可以去祁盛傑的公司實習兩個月的。哪怕讓我打雜也行,我只想加快進度了解那個在不久的将來,會被我接手的生意是如何運行的。

但祁盛傑沒能遂我的願。

他叫我去了書房,在我提出想要去實習之前,搶先開了口:“銷焚,你回來這半年光顧着上學了,我工作又忙,正好這次放暑假,我把手頭的事兒先放一放,咱們全家出去玩玩吧?或者咱倆去也行。你有什麽很想去的地方嗎?”

祁盛傑的臉上堆積着笑,不管是不是裝出來的,看着都叫人反胃。臉部肌肉強行擠壓在一塊兒,代表歲月的皺紋全都顯現了出來。

單獨和這樣的他去旅游,還不如叫我去死。

我想要一口回絕,可轉念一想,這又何嘗不是個好機會呢?

“叫上冰瓯和袁阿姨一起吧,這樣才像一家人,”我做不出他那樣的假笑,只能最大限度的咧咧嘴,“去海邊轉轉吧,我以前住的地方沒有海,看過海的次數也屈指可數。都說這裏什麽景色都有,那就去欣賞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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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故意提到了曾經,希望從他的臉上看到哪怕一絲的愧疚與自責也好。

聽完我的話後,他的的确确地僵硬了一瞬,不管是因為什麽,至少我的目的達成了。

機票訂在祁冰瓯期末考試的最後一天下午。我聽說國內的高中,從高二升到高三的暑假都需要用來補課,但祁冰瓯他們學校并沒有這項硬性規定。不過想想也是,就算要求必須上課,祁冰瓯大概率也不會去吧。

也許是我和祁冰瓯這一個多月來熟悉了彼此不少,我能感覺到,和大人待在一塊兒的時候,雖然他表現得像是對一切都不屑一顧、活脫脫一個叛逆青少年,但實際他的神經一直處于緊繃的狀态中。就好像生活在未知叢林中的小鹿,時刻警惕着周圍是否有危險靠近。

在機場也是這樣。他戴着耳機站在我身後,右臂的石膏還沒拆掉,不過他很早就把挂在脖子上的那根布帶子摘掉了,估計是覺得醜。

祁盛傑是VIP,空姐在前面為我們帶路,從專用通道登機。這是我從未享受過的待遇,倒是沒有不習慣,只是很讨厭其他旅客投來的異樣眼神。

祁盛傑本來選的是我旁邊的位置,但我和祁冰瓯異口同聲地提出了反對。他臉色很不好看,但也總不能當着那麽多外人的面發火,最後只好妥協,讓祁冰瓯坐在了我的身邊。

頭等艙只有我們四個人,座位和座位之間隔得很開。袁黎和祁盛傑坐得離我們比較遠,我确定他們聽不到我們的對話後,才開始和祁冰瓯聊天。

“你去過海城嗎?”我不喜歡在飛機上看電子産品,到目的地還有四五個小時,于是便和戴着眼罩的祁冰瓯搭話。

他用左手把眼罩撸到了頭頂,露出光潔的額頭,眼下有兩坨烏黑,可能是最近期末考試沒休息好,淡淡地說:“去過,小時候去過很多次,但都是和我媽去的。”

我很少這麽近距離地看他的臉,因而逮住了機會仔細端詳。他就像是商場裏販賣的價格最高昂的洋娃娃,每一處五官都十分的精致。嘴唇是淡粉色的,我吻過那裏,帶着些苦澀的煙草味。眼睛半眯着,笑起來則像是兩朵盛開的桃花,随便一個眼神就能颠倒衆生。皮膚宛若白瓷,只是不知道手感如何。

大概是我看得太認真了,祁冰瓯睜開了眼睛,懶懶地問:“你在看什麽?”

“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他狡黠地扯了下嘴角。

“你額頭上的疤是怎麽搞的?”

平日裏他都留着劉海,只有今天露出了額頭,而靠近美人尖的地方有一塊兒縫過針後留下的疤痕,在這張堪稱完美的臉上很是違和。

我又聯想到了祁冰瓯身上的那些傷,不知為何,在我的觀念裏,他是不該有這些瑕疵的。

“這個嗎?”他用手碰了碰那塊兒,重新把眼罩戴好,不再給我打量的機會,“忘了。”

忘了。不論我問他什麽樣的問題,只要他不願意回答的,都會用忘了兩個字來帶過。我不想這麽輕易放過他,可他已經蓋好了毛毯,腦袋歪向一邊,用全身阻止我深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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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被自己的勤奮感動到了 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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