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
第14章 十四
十四
宴會廳裏客人很多,并且光從打扮一眼就能看出來,那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穿着奢侈名牌的肯定是從商的,而穿着很低調、內斂卻又不失優雅的,指定是從政的。我也忘了是在哪裏看到過這種理論,從此以後就一直深深記在了腦子裏。
祁盛傑和袁黎站在餐廳中心的小舞臺上,兩個人手挽着手,一副恩恩愛愛的樣子。我和祁冰瓯迎着周圍那些好奇打量的目光,走到了他們面前。
我的演技越來越爐火純青了,竟然能在這種場合,面對着我這輩子最恨的人,裝出這麽一幅阖家歡樂的樣兒。
“來了呀,這個點路上肯定堵車吧?小黎,你帶着冰瓯去拿點吃的的吧,孩子上了一天學,也該餓了。銷焚,你去拿杯酒,咱們和那些叔叔阿姨認識認識,打打招呼。”
我點了點頭,再不情願也得逼着自己去做這件事。服務生已經端着香槟到了我身側,我看了眼祁冰瓯,他朝我眨了眨眼,用嘴型說:別怕。
我無意識地彎了彎嘴角,第一次在除查理以外的其他東西上找到一絲安全感。很陌生,但不得不說,感覺不錯。
當下的我沒時間去思考那種情感從何而生,就被祁盛傑拉着胳膊,趕鴨子上架似的去和他的那些所謂的朋友寒暄去了。
這些人似乎早就知道我的存在,沒一個人說出不合時宜的話來。不過想想也是,他們可都是各個行業的精英,混到這個位置,沒點兒智商情商是不可能的。
今天是祁盛傑的五十歲生日,眼看着他已經年過半百了,卻還是紅光滿面,身材和皮膚都管理得相當不錯。那些客人的誇贊裏雖說帶着點恭維,但也并不全是客套話。
我被他拉着在整個餐廳裏轉了一圈,一會兒是某某公司的鄭叔叔,一會兒是某某機關的王處長,手裏的香槟不知道換了多少杯。我不喜歡酒精,酒量也沒多好,之後又混着喝了些白的紅的,腦袋沒一會兒就暈乎開了。
祁盛傑還算有點良心,看出我喝不下去了,堪稱貼心地囑咐我去吃點東西,還幫我和他那些朋友賠禮道歉,說什麽這孩子第一次來這種場合,還不太适應,請他們見諒。
我巴不得趕緊跑到個沒人的地方去,也像模像樣地說了些場面話,挑了點甜品,頭也不回地往靠窗的角落裏鑽去了。
回來前,我以為管理一個公司、做一個商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并且抱着祁盛傑都能做我有什麽做不到的心理,沒來由的自信到自大狂妄的程度。經歷了今晚這一遭,我才發覺這不是誰都能做到的事。帶着一張面具盤旋于衆人之間,每一句話都可能成為未來致你于死地的陷阱,還要保證大腦不被酒精所侵蝕控制……這一切遠比我想得要難得多。
不過幸運的是,我還年輕,我還有很多時間,我還可以一點點慢慢地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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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樓的視野非常好,坐在這裏幾乎能俯瞰到整座城市。這裏對我來說是完全陌生的,街上的車水馬龍,巨大的廣告牌,高聳入雲的寫字樓居民樓,以及樓上那些七彩的LED燈,都是我從未在從小長大的地方見到過的。那個被我當作故鄉的地方很小,要是那裏也有一棟這麽高的樓,有這麽一扇落地窗,估計都能看到隔壁的小鎮去。
回來快半年了,我終于開始思念起我長大的地方了。總是有人告訴我,這裏才是我的家鄉,才是我的血脈的根基,可我并不這麽認為。我對這裏沒有任何的感情,在我看來,它不過是一座繁華又普通的都市,人們忙忙碌碌地生活,有的為理想奮鬥,有的盲目地争一口飯吃。我來這裏只是為了複仇,我也明白,這座看上去包容性極強的國際都市,其實連我的容身之地都沒有。
一般情況下,我很少放任情緒如此自由地在身體裏奔走,大部分時候,我都是一個理智的人。但今天的氣氛,酒,景色,各式各樣的人……等等混合在一塊兒,叫我無法像往日那樣,把情緒都拴得死死的,只能任由它們擺布。
宴會廳裏很吵,人聲鼎沸,燈光刺得人眼睛都痛。但我所在的角落卻很安靜,仿佛是從喧鬧的世界裏分割出來的一角。這裏沒有時間的概念,我也不需要去考慮太過複雜的事情。
成年後,或者說知道祁盛傑要把我接回來後,我就很少有這樣放空大腦和身體的機會了。
“你在想什麽?”身邊傳來一道略微沙啞的嗓音,我遲鈍地扭過臉,将視線從夜景移到面前少年的臉上,看到他狡黠的笑,“喝多了,哥?”
“沒有。”像所有醉鬼那樣,我也不免俗,機械性地回答道。
祁冰瓯拉開我對面的椅子,毫不客氣地從我的盤子裏順走了一塊兒草莓蛋糕,扔進了嘴裏。他的臉沒有之前那麽蒼白了,我猜他也喝了些酒,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背着他媽他爸喝的。
“你看那裏所有人,”他慢慢咀嚼着小蛋糕,手指着不遠處那些推杯換盞的人,“所有人,他們都知道咱們家的醜聞。知道我是個gay,知道你不是我媽生的,知道祁盛傑不是什麽好東西。”
我沒說話,不是不想搭理他,而是覺得他現在所需要的,是一個安靜的傾聽者。
“可他們還是能做到若無其事地來參加他的宴會,看到我的時候也不帶任何異樣的眼光,甚至面對突然冒出來的你,都能做到從容不迫地接受。沒人知道他們背後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對吧?這就是為什麽我這麽這麽地讨厭他們,讨厭這個圈子,讨厭這種工作。惡心,虛僞,我只能想到這兩個詞來形容他們。”
坐在我對面的祁冰瓯像是一個歷經滄桑看破紅塵的老者,細細的眉頭蹙着,牙齒将下唇咬得失了血色。那一瞬間,我好像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了無生趣這四個字。
他生來也不是這樣的,是誰把他變成現在這樣,我們彼此心裏都有數。
“哥,你為什麽會想要成為這樣的人呢?”他轉過頭,忽然嚴肅地問我。
我們之間從沒讨論過這個問題,關于為什麽我想要報複祁盛傑,為什麽我想要得到他的一切,等等等等。他不問,我也不說,這是我們作為親兄弟的默契。
我也從未認真思考過這件事,好像從出生開始,我的使命就是報仇,至于報完仇以後會發生什麽,我該何去何從,都不在我所考慮的範圍之內。
他問住了我。
“我不想成為他這樣的人。”
祁冰瓯笑了,兩顆小虎牙露了出來,“可你在做的,就是成為下一個他啊。”
“你覺得是嗎?”我反問道。
“是吧。你和他一樣,走上了違背道德觀念的這條路;你想毀掉他,然後代替他。”
他說得沒錯,但是有一點我可以反駁。
“有一件事不一樣,他當初或許是真心實意地背德,愛上了自己的表妹。而我不一樣,我不喜歡你,也沒有想過要和你發展多麽長久穩定的關系。我們只是合作夥伴,僅此而已。”
祁冰瓯愣了一下,他那雙大眼睛裏裝滿了迷茫,滿到要從中溢出來,甚至感染到了我。
“是啊,這倒也是。”良久,不知為何,他笑了笑,又順走了我用叉子吃了一半的巧克力蛋糕。
那天晚上,祁盛傑叫了代駕,先送了我和祁冰瓯回家。我們倆并排坐在後座,都默不出聲地看向窗戶外面飛速掠過的街景。
誰也沒再提起過那天晚上讨論過的事兒,要不是我那天并沒有斷片,我很有可能會懷疑那只是一個帶着柔光的夢境,而那時坐在我對面的祁冰瓯,則是上天派來規勸我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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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不渣,傻罷了。
(祁銷焚今夜就要來暗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