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備忘-5

備忘-5

5.一無所知

因為，我對她一無所知。

就是現在，我知道的也不比之前多多少。

關于她。

唯一的信息，來自她寄給我的那些email。

她只寫零碎的事兒。

放在任何場景裏都成立的那種。

比如在陽臺吃的蘋果有多酸，怎麽洗葡萄幹淨，買維生素藥回家數了數發現少一粒……

從不提她是誰，在哪兒，幹嘛的。

字如其人。

什麽都需要猜。

我懷疑我的疲勞期就快來了。

到時心灰意冷，眼前緩緩升起一個“完”字，什麽都不用再看了。

還好，在耐心還剩點兒庫存的時候，收到了她拍的視頻。

裏面出現了非常明顯的招牌和燈箱。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

反正她暴露了。

憑這些，我完全能找到她的位置。

下班後，我按照視頻裏出現的路燈，找到了這兒。

冬天的晚上，路燈亮得很早。

七八點鐘街道一片通明，帶着股黃燦燦的橘子味兒似的。

大概到了14家那個小區的時候，我掏出兜裏的手機發短信給她。

「我在你家樓下。」

心裏想着，她看到的時候，會是什麽反應。

女孩接到這種短信，多數會從窗子那兒探出頭來向下張望。

即便以她自閉又多疑的個性，大概也會站在窗簾的黑影裏看一眼真假。

我站在馬路邊上，仰着脖子等着對面整幢樓的某扇窗子因我而開。

可在一刻鐘的時間裏，除了六樓的中年阿姨敞着窗子撥了一顆蔥之外，沒有一個姑娘願意出現在我的期待裏。

不如回家吧。

想了想，站着又等了一會兒。

現在回去也是上網、洗澡、睡覺。

既然沒有明确的目的，在哪兒，做什麽，還不都一樣。

我曾經花了5個月的時間去5座城市。

每個地方待上二三十天。

住當地最便宜的旅店，去附近的學校食堂吃飯。

白天出門随便上一輛公交車，到終點再随便換一輛繼續坐。

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在旅店的床上躺一天。

開着電視，每隔半小時換一次臺。

可以連續好幾天不出屋，什麽也不想，只是一人待着。

因為無所謂目的，有些事兒可做可不做也毫無異議。

那段時期，還在和14通郵件。

天氣好的晚上，買罐可樂鑽進網吧。

一邊喝，一邊看她寫的信。

很快就看完了。

但我真不知道該回些什麽。

我已經太久沒想事情了。

寫信前，往往需要兩集美劇到一部電影的時間來啓動大腦。

可每次寫的內容也無非是天氣冷熱雲雲。

千篇一律的無趣。

不像她。

有鑽牛角尖的勁兒。

把心裏特別扭的部分轉化成字。

我做不到那麽仔細。

就算心裏有事兒也不一定在意。

能含糊過去最好，不樂意細想。嫌累。

再者我也不擅長寫，說還可以。

但說和寫是不一樣的。

試過用手機錄下想說的話。

然後聽着錄音打字。

結果，聽上去有意思的話，變成字是另外一種樣子。

像漂亮的年輕女孩兒。

交往前和交往後，感覺差好多。

對對對，也有始終如一的，只能怪我們沒緣分。

意識到這點後，我再也不做無謂的思考了。

聊天氣也沒什麽不好。

半個鐘頭後。

西北風卷着冰碴橫掃大街。

風吹得我腦門像被直升機轟炸了一樣，突突地跳着疼。

往回走的路上，連着打倆噴嚏。

心想這誰罵我呢。

正羅列可能人選的名單，手機在兜裏震了兩次。

「切，你知道我家在哪麽。」

網上不是說，一個人在乎你的程度，就看這人回你短信的速度麽。

她這速度明顯不怎麽待見我啊。

其實，她是不善于表現可愛的一面。

我試着說服自己。

如果她這樣對我，那她對其他人差不多也就這樣。

嘿嘿，這麽一想我還挺開心。

她麽，從小缺少同學愛，滿臉習以為常的冷漠。

人格又太完整。

不奉獻、不索取，什麽都能自給自足。

別人從她身上根本得不到任何存在感。

管她要，她不給。

給她，她也不要。

連最直接的示好都不起作用，誰還有耐心煩兒搭理她。

根本沒法相處。

有時候，我真分不清楚。

是她動機明确的來騙我，還是我蠢到非抓着這偶然不放。

可，無論哪一個原因，結果幾乎沒什麽差別吧。

游戲能玩到現在。

我沒想到。

我猜她也沒想到。

其實，識破她太簡單了。

管她怎麽折騰，不聞不問就完了呗。

但感覺上她好像也并不在乎game over。

一向是“無所謂，反正怎樣都是我贏”的态度。

弄得我一點兒轍都沒有。

以前她回郵件經常寫一大堆。

我好奇她哪那麽多話要說。

後來，她字越來越少，只剩标點。

現在她回短信都用縮寫字母。

最煩的是我差不多全能看懂。

也不知道誰潛移默化了誰。

突然很想笑。

翻來覆去，就為給自己找個借口。

寬慰受挫的優越感，安撫被質疑的自信心。

通常，人在陷入戀戰的過程裏會變得沒了自己。

敵方顯然還沒進入備戰狀态。

我呢，是不是提早沖鋒陷陣了？

怎麽辦？

好像都猜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