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備忘-11

備忘-11

11.潮漲潮汐的味道

她在高中畢業晚會上管我要禮物的時候，我說：“不就換個地方接着念書麽，要什麽禮物還。”

她瞪我一眼，轉身走了。

我在後面追她。

故意講了很多笑話逗她，她都沒笑。

快到她家小區，我拉住她，從兜裏掏出個東西塞到她手裏。

她擡頭看着我，我就像哄小孩一樣拍拍她的頭。

她撥開我的手，走到路燈下捧着瞧。

球形的玻璃紙鎮，裏面有海星、珊瑚和用塑料片做的小藍魚。

輕輕搖兩下，魚群會閃着亮光游來游去。

“喜歡嗎？”我問她。

她沒回答，只是一直笑着，把那些魚搖得暈頭轉向。

她是雙魚座的。

我幾乎找遍所有賣禮品的小店。

最後在一家文具店隔壁的觀賞魚店裏看到這個東西。

非賣品。

我說，我願意出兩倍價錢。

老板說，這東西根本不值錢，你真想要，可以給你。

我接過他遞來的紙鎮，說了謝謝。

得來的太容易了。

出門的時候，還在想我是不是應該買兩條魚表示感謝。

反正，過程不重要。

只要她喜歡，我就很開心了。

我跟她在小區的花園裏坐了好一會兒。

她把紙鎮擱在腿上，靠着我。

我說，你也不嫌咯得慌。

她就笑，說，我樂意。

我說，你上樓吧，這蚊子太多了。

她卻突然說，我想去看看大海。

我想了想說，你說個時間，咱們約着一起去。

她說，你說話要算話。

我說，嗯，一言為定。

她拿起紙鎮使勁搖了搖，舉到我面前。

看，這些魚就是證人，你可不許反悔。

我說，好。

她笑了。

那天晚上，看着她高興的樣子，我覺得自己很幸運。

多好的女孩，一點小禮物，一句話，就能令她感到滿足。

很抱歉。

直到今天，我都沒能兌現承諾。

但那句一言為定，當真是為了她說的。

不是什麽電影臺詞，非常平實，卻完全反映了我當時的心情。

我沒想反悔。

只是那個認真對我說不許反悔的姑娘，早已不在我身邊。

如果有人問我這些年都發生了什麽，也只會平淡地讓我回答不上來。

每天按時上班，按時吃飯、睡覺。

活得像個鬧鐘。

對不知多久以後的未來也并沒有少年時那樣的期待。

五年都過去了。

我仍沒變成最初想要的那個自己。

這多少讓我有些灰心喪氣。

H醒酒後，給我打了六次電話。

前五次，想說服我跟他開婚慶公司。

我沒答應。

最後一次，我說，你再提開公司，以後別想打通我電話。

他說，不提不提，但這個你一定要看看。

我上了□□。

他發來一個網址。

那是葉緋很久以前的博客地址。

最後的域名fayeyeh還是我取的。

沒想到她還在用。

我問H，你從哪找來的？

H：我們一直都有聯系。

我：什麽？

H：她也是我同學好嗎？

我：給我看這個幹嘛。

H：刺激你，你看看人家活得多潇灑。

我：我很窩囊嗎？

H：這還用我告訴你？

我：滾。我不看。

我用兩個晚上去了解她離開我的前前後後。

42篇日記。

帶着那種會令人恍惚的熟悉語氣。

看完，仿佛她又出現在我眼前。

心裏很多結忽然松了。

很多松散的線索又系成了結。

在她博客上讀了她近一年的生活。

去日本做交換生，和她日本的同學在富士山和北海道合影。

留着長頭發，穿耳洞，帶很龐克的耳環。

身邊出現了新的男生。

學會喝清酒配生魚片。

妩媚地笑。

感覺她成熟了很多，也覺得她特白癡。

學英語的跑日本做什麽交換生。

想起來，她曾跟我說的，想去看海。

也不知道這裏的海和她那邊的會不會有什麽不同。

其實她的想法一直沒有變。

不過，中途臨時換了夥伴。

是啊，将來那麽長，總要生活下去。

我也該振作起來了。

我在網上買了一張車票。

時間是明天上午十一點。

五年前，我和她約好的。

五年後，我去了那個城市，一個人看露天電影，喝了啤酒，在海邊放一支煙花。

聽着海水沖上岸的沙沙聲，我明白，我對14的熱情不在于她到底是誰。

而是希望我在乎過很久的葉姓女孩，也能像14那樣，記得我。

這，是不是一種奢望？

她在博客裏寫到：

“很多話不想一一說出口，卻希望別人都暗自明白。看起來很任性。可正因為把這些人看作是重要的存在，很多話到了嘴邊才會變成沉默。”

沒有對白和多餘的過場戲。

就那樣猝然結束，長達五年的我的初戀。

又一個五年後，我看到當時她心裏的答案。

恍若隔世。

大概可以拿來形容我這時的狀态。

設想了很多種再見到葉緋時的場景。

現在才意識到，這些沒有意義。

過去的，已經死在了記憶裏。

節哀順變。

不需要舊事重提。

離開海邊那晚。

我用力去記住潮漲潮汐的味道。

下次，如果還有下次，我不會只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