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備忘-10

備忘-10

10.過期

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打電話安慰一下H。

認識這麽多年，他很少表現得像今晚這樣。

酒精令他身體遲鈍，心裏卻敏感起來。

像刺猬忽然翻了個身，露出一小片柔軟的肚皮。

他竟說了那樣的話，我忍不住想他經歷過怎樣的事。

眼前不禁冒出滿滿的畫面和字幕。

他高興、生氣，他風光、落寞……

最後，仿佛從他身上依稀看到幾處傷口愈合後的遺痕。

他活得太無畏了，才會對一眼就能看到頭的生活不以為意。

也許我也喝多了，才會對他說的酒話信以為真、感慨萬千。

淩晨3點半，我再也睡不着。

胃火燒火燎地疼，翻箱倒櫃找出兩粒藥吃了。

裹着被子在廳裏看電視，影視頻道正播《重慶森林》。

223到超市買罐頭和店員吵架那段。

如果我失戀，實際上失過，我不會學223猛嗑罐頭。

大概是因為我對期限的概念一直很模糊。

杯面6個月，番茄醬8個月，意大利面11個月，牛肉醬12個月，開心果12個月，礦泉水12個月，布洛芬24個月，瓶裝氧氣360個月……

真不明白這些日子是怎麽計算出來的。

憑什麽即食金針菇只能是270天，而不是269天或271天呢？

過期前一天和後一天真的有區別？

我看大家是覺得用數字威脅別人很爽很管用吧。

什麽“25歲之前，一定要嫁出去”啦，“再給你兩年時間，還不跟我結婚就分手”啊，“30歲之後，該考慮成家”之類。

你看誰在乎事物本身是否變質，眼睛盯的還不是那串數麽。

6個月後，杯面沒人泡了；

8個月後，意大利面甩了番茄醬，開始和肉醬約會；

12個月後，開心果變得悶悶不樂，礦泉水欲哭無淚；

24個月後，布洛芬得了心絞痛；

360個月後，純氧患上哮喘；

……

愛情和食物一樣。

在沒那麽好吃的時候，就已經過期了。

用不着包裝上那行小字提醒。

保質期什麽也代表不了。

不過是給了喜新厭舊一個可供參考的借口。

只要期限一到，扔什麽你都有理。

遇沒遇到過那種情況？

單位同事從老家帶回很多特産。

在當地非常有名，卻不合你胃口。

你既不好意思拒絕，又不好意思扔。

等啊等，等啊等，終于等到了那天，來，扔吧，扔完心裏才痛快呢。

因為已經過期了啊。

在阿May眼裏，223是過期罐頭。

那在我前任的眼裏，我是什麽呢？

土特産這類吧。

別安慰我.

誰會把喜歡的食物放到過期？

天剛蒙蒙亮。

我從冰箱裏找出半瓶牛奶熱了喝了。

胃依舊時斷時續地疼，好像裏面藏了只青蛙，隔幾分鐘就撲騰一陣兒。

這酒喝的，太不值當兒。

我已經連續三天心情不好了。

加上胃痛、失眠，更煩躁。

得想點兒辦法才行。

請假。

反正情緒低迷，愛扣多少工資随他們的便吧。

我騎着好久沒擦的自行車去商場轉了一大圈。

想尋摸個有趣的玩意兒犒勞自己逗自己開心。

逛到超市打折區，我發現了一樣東西。

小小的，白白的，很別致。

我買了兩大袋急着回家試試。

我先給H打了個電話，叫他來我家。

他說他頭很暈，還在宿醉。

那我只好獨享了。

我躺在地板上，一邊吃開心果，一邊等着開心的感覺降臨。

這東西味道很特別，像把兩樣我常吃的東西混到了一起。

什麽來的？

我吧唧嘴細細品着。

試着在腦袋裏用榨汁機打碎各種食物，然後兩兩混合到一起。

沒多大會兒，我根據試驗結果得出如下公式：

開心果=烤花生+鹹蛋黃。

聽起來，的确有些惡心……

See！

注意力從不開心轉移到惡心。

我成功了。

有那麽幾秒，我感覺自己很厲害。

這種辦法都能讓我給想出來。

但也就是那麽幾秒而已。

我不開心的時候太多。

開心果能救我幾次呢？

有了那樣的經歷，223再看到菠蘿一定會想起失戀。

像看到杯面必然聯想到火車、飛機、宅男，和娶了不會做飯的老婆的程序員一樣。

恐怕我以後遇到帶白殼的東西就會郁結難疏。

這辦法作用不徹底。

我不得不面對影響心情的真正原因。

一周前，我關注的一個作家發了條微薄。

她說，今天的自己，是五年前的自己想要的未來樣子嗎？

很遺憾，并不是。

誰會想到我現在呆在這小破地方幹這破事兒。

五年前，真是太遙遠了。

我都想不起來大前天吃過什麽，何況是五年。

即便我還記得我那時女朋友的名字，也快忘幹淨了她的臉。

而我認真說過的話，她也早就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