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馬車
馬車
莉莉安去信的動作很快，湯米的動作更快，當她從閣樓上下來，抱胸依在門口的年輕勇者已經将鴉巢酒館的事情打點完畢。
他們向來默契很好。
空無一人的酒館只吧臺亮着一盞小燈。
少年刺頭般豎起的焦紅頭發在昏黃的光線下斂去幾分昂揚：“剩下的委托單也都派完了，不和我談談嗎？”
「談什麽。」
莉莉安裝傻，離開吧臺，想要往內室走去。
一只胳膊橫在她的身前，抵住去路。
“你最近身體不舒服的頻率越來越高了。”
莉莉安往前邁的腳收了回來。
無怪她，這段時間預料之外的事情一件一件應接不暇，那條龍幾乎每天傍晚，都會在太陽落山前出現在她的身邊。
鴉巢酒館與黃金大陸距離太遠。
如果要讓意識落進這具身體裏，作為聖女的那具身體就會出現放空的狀态。
而亞歷克斯對于她，有一種過分的敏銳，這還是個隐藏的大麻煩。
但現在眼前的麻煩好像更要緊一點……
湯米摁着木質門柱的手穩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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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側過臉對視着她的眼睛，額頭上有一簇短紅發旋着落在那兒，明明是一雙恰到好處眼角下垂的圓潤水汪汪狗狗眼，卻因為專注的視線而隐約透出幾分壓迫。
莉莉安擡手想要打手語，還沒有比出第一個詞彙。
“莉比，藥沒用了，是麽？”
她靈活地從他的胳膊下出去，轉身搖搖手：「不是。」
這個身體不僅是啞巴，眼睛也有畏光的病症，雖然意識蘇醒的時候由于在室外并不是很習慣，但這些年，憑借敏銳的聽覺也沒什麽影響。
“那就好。”
湯米肉眼可見地放松下來，又定定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我還是有些擔心。”
莉莉安比劃着點頭：「我知道。」
他對她真的很上心。
大概是因為那段晦暗的過去吧……
該如何去形容人類幼崽的依賴呢，單單用印随行為似乎無法解釋。
她拉起他的手。
“莉，莉比”
湯米顯然沒有預料到眼前的人會這麽做，整個人一下子緊繃起來。
盡管，盡管一直暗戀着眼前的少女，但這樣的進展顯然是他做夢也不敢想的。
曙光女神在上，她的手好軟，天吶。
等等，手……
現在是就牽手了麽？！
不，他表白過嗎，明明還沒有來得及表白，一切發生的也太快了。
要結婚了嗎，要生幾個小孩，一個？不，兩個？！
如果是男孩子的話就讓他幫着莉比打理酒館，女孩兒就不要做這麽危險的工作……
一男一女夠嗎，等等，是和莉比生小孩。
那豈不是？！
莉莉安聽不見湯米的心聲，但是能看見他臉皮明顯地變紅，紅得速度非常快，幾乎燒到眼睛，腦袋頂上就差冒煙，就連鼻子仿佛也要流一點兒紅色的不明液體。
她松開對方的手，無奈比劃道：「我讓你碰碰我的眼睛。」
“噢，噢哦。”
沉浸在幻想之中的湯米驟然回神。
他正色着伸出手檢查——用來治療喉嚨和眼睛構築的魔力回路沒有問題。
但，扇子般撲朔的眼睫毛掃在他的手心。
很癢。
像有一只小小的蝴蝶，有一下沒一下地掀動翅膀。
如果剛剛，他有勇氣扣住她的手就好了，然後就可以順勢告白……
算了，會有下一次的機會的。
他攢夠一千個金幣，就把這小守財奴娶回家。
湯米收回手：“确實沒什麽問題，但據說黃金大陸陽光明媚，不比北境這邊，到時候不舒服一定要說。”
莉莉安點點頭。
……
天還蒙蒙灰，馬車離開鴉巢酒館，駛過蔚藍小巷，穿過稀稀拉拉的人群。
去往黃金大陸的車程有個好幾天，不能再耽擱時間了。
莉莉安盤腿坐在駕車的位置上，思索着部署。
入城不是問題，她已經僞造好了高級教徒的通行手令，只要借助早已備好的光明魔晶，湯米的小隊可以混入運送黑魔晶到祭壇的隊列。
獻祭儀式如此浩大，當天的守備也一定十分森嚴，可以瞞得過王室護衛隊，但聖騎士絕對瞞不過……
蘭洛斯那邊還需要想想辦法。
馬蹄踢踏踢踏踩過亂石與草葉，一并踩碎莉莉安的思緒。
“小莉比。”
頂着一頭蓬亂的紅毛，湯米從車廂裏出來擠到她的身邊，坐下之後湊近。
“說說吧，你什麽時候和教廷有上過節了，在滿月日偷走聖女，這可不是什麽簡單的活兒。”
他們不是黑市裏的賞金獵人。
盡管這支小隊做的買賣也有純純見不得光的，盡管不信仰光明神，湯米自認為，自己的心依舊正直且善良。
他信仰的……
視線飄忽落在少女脖頸上突兀的黑色項圈，湯米眼眸一暗。
莉莉安騰出一只手打着他們二人之間獨有的手語：「月底的滿月日，将會舉行聖祭儀式。」
聖祭，教廷對外的宣稱，是多麽高尚且崇高的二字。
不過是，聖女的獻祭。
“那也和我們沒有什麽關系，她不過是個傀儡，或者說好聽一點兒，關在籠子裏，養尊處優的金絲雀，死了也值當這一生。”
湯米啧了一聲，感嘆：“真是可憐的小漂亮。”
林葉的陰影斑斑駁駁，撒在二人的身上。
莉莉安把缰繩放到他的手上，比劃道：「你又沒見過她。」
湯米一手卷起缰繩，支起一條腿：“我沒見過，難道你就見過麽？”
我還真……
莉莉安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喉嚨，連聲帶的震動也無。
真是幸好，時機未到。
不可能這個時候告訴湯米，也不想花上許多力氣解釋。
“可別轉移話題，這個委托接是接了，但莉比，總感覺你有事情瞞着我，好傷心，嘛，也不白走一遭，你都在鴉巢裏呆的生蘑菇了，也算是帶你去見見世面。”
這家夥認死理，好奇心旺盛得可怕。
完全沒有辦法随便敷衍過去。
「到時候我會告訴你的。」
湯米的駕車技術要比她更加娴熟，拉拽之間速度就提了上去，還有閑工夫側頭來看她：“到時候是什麽時候，給個準兒。”
「見到目标的時候。」
“好好好。”
他點頭，扯動缰繩。
馬匹帶動車架，已至小路的盡頭，躍出密林恰逢一個急轉彎。
「我沒有欺騙過你。」
剛剛打完手語的莉莉安有些沒坐穩，頭一偏，磕到了身旁人的肩膀上。
“我知道！”
少年勇者斜斜仰着臉，露出一顆小小的虎牙，額前一縷紅發在正好的陽光下橘得近乎耀眼，驕傲的神情一覽無餘。
車廂裏傳來幾聲咒罵。
“把缰繩還給小莉比，你這個飙車狂魔，唔嘔——”
“絲柯莉。”
冷冰冰的男音陰仄仄：“別吐在我的草藥上。”
另一個雌雄莫辨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奈：“金布利你把毒藥放下，有話好好說！”
莉莉安剛想取過缰繩，卻一頓。
不好……
睡前放在桌子上的魔晶石有異樣，有人進了她的房間。
莉莉安很快調整好表情，朝着駕車的人比劃手語，往車廂內走去：「我去休息一下。」
“哎，好。”
湯米壓住缰繩，馬車很快平穩下來，不僅平穩，還放慢了速度。
車廂裏不僅有蠍女絲柯莉，還有信件叫來的小隊裏另外兩個成員，死靈法師金布利，吟游者丹尼爾。
掀開門簾的莉莉安，一眼便看到握着藥劑瓶子就要往女人嘴裏灌的骷髅胳膊。
黑紫色的藥液晃蕩着詭異的光。
見到莉莉安進來，死靈法師默不作聲地把手裏的小瓶子塞進懷裏。
“唔嘔——”
聽起來，絲柯莉的胃都要嘔出來了。
莉莉安走過去，問：「是治療暈車的藥物嗎。」
依舊死死拖着另一只骷髅胳膊的丹尼爾無聲地說着唇語：不是啊，怎麽可能是啊。
莉莉安嘆了口氣：「放開她，金布利。」
「我給你更好的草藥。」
兜帽遮住大半張臉的死靈法師這才慢吞吞收回另一只胳膊，留着蠍女抱着罐子繼續猛猛吐。
丹尼爾回到座位上，把一條浸透的濕毛巾拍在臉上：“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我想鴉巢的大澡桶子了，小莉比。”
「到了目的地，你會有更大的地方泡澡。」
海藻般的長發濕漉漉，丹尼爾眼神不明地看着她：“那我記着了。”
這只小隊，除了湯米，沒有一個是正常人。
“安靜一點！”
車廂外傳來更加大聲的少年音：“你們不要吵着小莉比休息！”
好吧，聒噪的小火雞也不算是正常人。
莉莉安默默拉起睡袋。
在自己的努力下也算是湊合了五年……沒有因為內部鬥毆而死掉任何一個成員。
可真是幸運呢。
她放心地閉上眼睛，呼吸變得輕緩，将意識放空，再放空。
陷落在黑暗的一瞬間，屬于聖女的房間內，雙手交握放于胸前的少女猛地睜眼。
寒芒一點！
臉上刺痛。
霎時莉莉安一個翻身，視野之中，一把尖利的匕首刃上帶了血，插在了松軟的鵝毛枕頭之上。
羽毛紛紛揚揚。
莉莉安剛想要動手，耳邊響起熟悉的沙沙聲。
她啧了一聲……
這個殺手，今天算是倒了大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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