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part戰火(捉蟲)
part14 戰火(捉蟲)
他想牽住斯內克,但因為手掌上有薄蹼,無法像人類那般十指相扣,于是垂下頭咬斷了所有薄蹼,最後不容拒絕地握住斯內克的手掌。
斯內克的衣服都已經碎成破布條,被海浪一卷不知道飄蕩到哪裏去了,好在海上無人,他随意圍了一下腰腹。被人魚拉着在海中潛游了百米,來到深海。
“閉……上眼睛……”
德諾斯捂住他的口舌,斯內克也沒有猶豫,幹脆利落地閉上眼,人魚将他攬抱住,游入海中。斯內克只能察覺到冰涼的海水流穿體膚。德諾斯護着他的腦袋,将人按在懷裏,随後長尾一甩,召喚海怪。
深海之下,歌聲如同唱詩班的歌謠,神聖而充滿魔力。斯內克的腦海中湧出許多畫面,有些是他在東方故土策馬奔馳,那時他還叫洛懿。
東方的樓閣街道一片銀裝素裹,雪如浪花,長長的冰棱好似尖刀,刺穿了古城平靜的外殼。一夜之間,狼煙四起,號角聲聲。鮮血染紅了雪地,屍體堆積在路邊,洛懿四處逃亡,最後走投無路,不得已逃上了一艘航船。
那是他第一次見識大海的威力。饕餮暴斂,風雲滌蕩。海浪如同遮天蓋地的深黑色高牆向他傾覆而來。洛懿畏懼、膽顫、興奮。他在船艙裏仿佛一個皮球四處滾動,吐地昏天黑地,四肢無力,面白如紙。
等到暴風過去,他抓着桅杆站起來,暈頭轉向地望着嶄新的大海,一望無垠,風平浪靜,暴怒與巨浪潛伏在美麗的海平面之下。
他來到了萊茵海,且擁有了一個全新的身份,斯內克。
斯內克悄無聲息地睜開眼。
他看見海中出現了一個深褐色的龐大剪影,似是海中亡魂,重重鬼影,當海水逐漸透徹,他終于看清剪影是什麽。
一艘沉沒在深海中的帆船。
一個潮濕的、船體破損的、長滿藻類與貝殼的商船。如同是長鯨擱淺在沙灘上,這艘商船在炮火的劫掠下沉眠在深海中,成為神秘的萊茵海中最不輕不重的一筆。
沉船正在緩慢上浮。海的更深處,兩面似舷窗的驚悚瞳孔睜開,眼神便可燒灼一切靈魂。碩大無朋的深海怪物遞出觸手,推舉着沉船加快速度上浮,那艘早已在萊茵海失去行蹤的沉船最終在月色中破海而出!
德諾斯一指沉船,意思是要斯內克上去。
斯內克便登上這艘鬼氣森森、潮濕無比的沉船。船上沒有水手,就連船舵都已經斷折,成為了海藻的生長地,一些海魚在甲板上彈跳。但他甚至不用揚起風帆,沉船便被克拉肯推舉着前行,一路乘風破浪,速度快得叫船長亢奮。
而月色中,金色的人魚時不時躍出海面。他的游速堪比炮彈,就這樣一路護送着斯內克返回克羅雅城。
克羅雅城中一片寂靜,烏雲蓋頂,黑鴉發出啞啞的粗劣叫聲。德諾斯之前的暴鳴聲叫城中人全部陷入了沉睡,可斯內克卻注意到碼頭上的拉尼斯特屍體不翼而飛。
德諾斯專注地說:“……他還活着。”
“算他命大。”斯內克頓了一下,“不會是你救了他吧?”
“他死了……你會有麻煩……你不高興……”
斯內克皮笑肉不笑,他猜測得不錯,德諾斯确實尾随着卡琳娜戰列艦游了一路,不然對方也不會知道他與拉尼斯特的合作。
德諾斯仿佛清楚他心中所想,皺了一下眉:“大海會告訴我……海上的亡魂們想要什麽……”
他難得說這麽長的句子,聽上去有些摸不着頭腦,但斯內克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說,大海會告訴你,我們在想什麽?”
德諾斯點頭,魚尾拍打着海水,又試圖卷住斯內克的長腿。斯內克退後一步,避開他不安分的魚尾,德諾斯微不可查地一撇嘴角,手臂上的魚鳍快速張開,又服帖地垂下。
“你知道他去哪了。還有他想要的不老泉。我也想要。你該明白我的意思,德諾斯。”
德諾斯的眼神微動,似乎因為不老泉他生出了一點怒意,但不是對着斯內克。可他實在喜愛伴侶呼喚自己的名字,雖然人類将其稱之為口蜜腹劍,但讓他想起船長吐息時微張雙唇的模樣。
如同是一只張開雙翼的鳥,舒展開軀體,內裏燃燒着欲望,他能看見那是烈火般的顏色,炙熱、滾燙,好似一根刺插進他的心髒,讓他在晨曦交際時心甘情願為之暴鳴而亡。
海潮與濕鹹的狂風吹來,海底之下傳來克拉肯的聲音,人類聽不見這古怪的聲音,但作為萊茵海的霸主,海神的寵兒,德諾斯聽見了。
“嗯。他在向這裏靠攏,一共……十七艘戰船。”
斯內克面色一變。
…
克羅雅城最高的建築不是城主的府邸,而是一座古老且年久失修的鐘塔,上面懸挂着一頂漆花斑駁的大鐘,登上鐘樓的盤旋階梯鏽爛不堪,只是踩一腳就會輕易斷裂。
斯內克卻管不了這麽多,飛快爬上鐘樓,來到至高處,站在這裏他能俯瞰整座克羅雅城,海盜之城陷入長長的死寂,黑色烏鴉劃過陰沉的天跡,他轉過頭,望見海天一線出現了一個黑點。
卡琳娜戰列艦正在接近,這對于克羅雅城來說無疑是個噩耗。
斯內克抓住鐘繩,雙臂狠狠一振!
古老的聲音響徹天地——
克羅雅城在昏昏欲睡中如夢初醒,緊接着,又是第二聲鐘鳴!
廣場上暈倒在地的船員們揉着腦袋,噗嗤噗嗤地喘着大氣爬起身,嘀咕着自己做了一場噩夢。逃回自己府邸躲避動亂的城主猛地睜開眼,直挺挺地從床上坐直身體。銷金窟與酒館、牌桌上的瘋子們也支着沉重的腦袋,從床下、桌子底下、一切能躺人的地方爬起來。
角落裏的伊莎貝爾掀開木箱,迷迷糊糊地扶着牆,從衣領中翻出一根煙點燃,緩慢地拼湊着自己斷片的記憶。她暈乎乎地叼着煙,深吸一口氣,煙草逼醒了她的大腦。
碼頭上的水手慌張從她身邊跑過,撞飛了伊莎貝爾手中的香煙。水手驚慌失措,口中振振有詞。
“卡、卡琳娜……”
他沖到廣場上,鼓起吃奶的力氣大喊:“卡琳娜戰列艦來了!那個少校帶着戰列艦回來了——”
他話音未落,一顆火炮從天而降!
天光乍亮!克羅雅城徹底清醒,似是一塊冰冷的生鐵燒灼起來!
炮彈中心的海盜撲倒在地,廣場的石板被炸出一個深坑,斷肢殘骸四處飛濺。水手們捂着發顫的大腦倉皇躲避,很快有海盜反應過來,大聲呼喊。
“反擊!反擊!”
“回自己的船!我們要應戰!”
“叫那該死的城主滾出來指揮戰場——”
砰砰砰!
無數枚火炮如同隕石墜落在克羅雅城中,房屋被炸穿,銷金窟成了地獄火海,尖叫、咒罵、哀嚎、爆炸聲,亂七八糟的聲音徒然侵占克羅雅城。火焰照亮了黑夜,火把嘶嘶燃燒,焦糊的氣息彌漫在街頭巷尾。
又是震天撼地的一聲響!
克羅雅城的鐘樓轟然倒塌,剛剛喚醒衆人的大鐘最後一次被震響,如同為整座克羅雅城敲響了喪鐘,群鴉飛掠,誰也沒看見炮火降臨前,一道身影拽着鐘繩從最高處一躍而下!
他落到了臨近的房頂,又從房頂滑進深巷,跟随着無數船員返回自己的戰場——那艘隐藏在夜色中的沉船,被克拉肯的觸手支撐着,像是一艘正常帆船停在岸邊。海盜們沒有察覺到碼頭上多出一艘詭異的船,只有斯內克匆匆掠過人群,姿态別扭地跳上甲板。
他在心底罵了一遍德諾斯與他的荒唐“家夥”,折磨得船長走路姿勢都不正常。
海盜們雖然是一群好戰的瘋子,但他們通常擅長單兵作戰,很少有合夥對抗海軍的先例,就算有,那也從來沒一次性對抗過十七艘戰列艦的輝煌經歷。
斯內克深知來者不善。
拉尼斯特雖然向他提出了合作,但這次是斯內克率先反悔,他刺殺了少校,結果被人魚攪亂,拉尼斯特死裏逃生,于是提早進攻海盜之城。不過按照拉尼斯特的脾性,斯內克毫不懷疑對方肯定早就想蕩平克羅雅城,至于他的意外刺殺,只是催發少校提前行動的引火索。
沒有斯內克,拉尼斯特也會率領戰列艦用炮火點燃克羅雅城。因為這是一座海盜之城,邪惡與罪孽的溫床,女王必須要清繳這些燒殺搶掠的強盜。
沉船悄無聲息地滑行,無數艘海盜船離開碼頭,甲板上的火把如同幽靈的瞳孔,在海域上逐一亮起來。星星點點,似是銀河跌落深海。他們背後就是克羅雅城,但海盜們不為了城邦而戰,他們只想着進攻!進攻!邪火在身體裏亂竄,船員們的眼中是暴怒,他們要擊穿卡琳娜戰列艦的桅杆!用炮彈将拉尼斯特的身軀砸出一個窟窿!
海上沒有空氣流動,黑暗與窒悶搞得每個人內心煩躁,似有一頭猛獸掙脫了牢籠,圍聚着獵物摩拳擦掌。船員們調轉航向,準備好火炮,在船長的嘶吼聲中開炮還擊!
炮彈劃過海域,落到那一排戰列艦的海域,掀起高高的浪花!
拉尼斯特腰佩着寶劍,用帶着手套的手扶了一下單邊金絲目鏡,面不改色地望着戰列艦附近的海水被炸出水柱,他知道估計下一枚炮火就會落到卡琳娜的船體上。
困獸猶鬥,就算是海盜也不例外。
拉尼斯特拔出寶劍,劍指克羅雅城,他身上被槍射中的地方隐隐作痛,但拉尼斯特毫不在乎,第一次不那麽優雅地大聲命令。
“女王有令!升起戰旗!把克羅雅城夷為平地!所有海盜船全部炸毀!一個也不放過!開火——”
“開火——”
“開火!”
十七艘戰列艦同時開火,海上一時間響聲震天,克羅雅城之戰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