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九月末,沒開空調的房間有些冷。

裹在被子裏的人動了動,将露在外的胳膊伸進被子裏,向上拽了拽,蓋住了雪白的香肩。

陶心慢慢轉醒,身體酸痛得像被碾過,讓她每一下翻身都有些痛苦。

緩緩睜開眼,陌生的房間,散亂的衣服,被子裏的赤|裸和床單上那抹觸目驚心的紅。

她知道發生了什麽。

昨晚跌宕縱情的一幕幕她都記得。

可唯獨不記得他什麽時候走的。

手臂伸直丈量着床的寬大,空蕩蕩冷冰冰的,一點餘溫也沒有。

昨晚那非她不可的執著仿佛一場夢境。

果然是錯覺。

陶心裹着床單,在地上找到了包,掏出煙點燃了一顆,坐在飄窗上望着樓下的車水馬龍。

一縷煙霧袅袅升起,蜿蜒盤桓,她将搭在肩頭的長發撥到一側,輕笑一聲。

這小男模恐怕是個雛,竟害怕得連錢都沒要,連夜逃走。

吸第二口煙時,她突然覺得嗓子幹癢,猛地咳嗽起來。

她掐滅了煙頭,擰開一瓶礦泉水喝了一口,試了試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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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了。

也正常,昨晚好像是三次,年輕人真有體力。

她撿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時,發現一個不屬于她的手機。

她按了按電源鍵,沒法開機。

許是沒電了。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機,她記得昨晚錄屏了。

手機也電量不足了,她打電話給前臺借了根數據線,插上後,便點開了“A”的聊天記錄。

視頻果然被撤回了。

幸好她錄屏保存了。

再次點開視頻,調亮了光線,終于看清了床上兩個糾纏的身體特征。

女人看不清臉,但男人的臉卻能看得真切,就是季文則,他的表情迷亂又沉醉。

視頻播放結束,黑屏上印出陶心呆滞的神色。

她放下了手機,伸出食指拭掉眼角的淚,默默将視頻發送到自己的郵箱裏備份。

他們之間怎麽也回不去了。

緩了緩情緒,她在群裏發了信息,把上午的例會推遲到下午。

看着群裏一連串的回複收到,她将手機靜了音。

回到家,陶心将自己全部泡在浴缸裏,沉浸進去,體驗着窒息感代替心理的傷痛。

高珍珠的電話把她從水裏拯救了出來。

高珍珠啞着嗓子,十分費力又興奮地說:“昨天那個男模真夠勁兒。”

陶心抓了把浴缸裏的泡沫,蓋上脖頸和鎖骨處的紅印,無聲地點了點頭,感同身受。

高珍珠:“說真的陶心,你真該也體驗一下,季文則一開始不碰你,後來你不讓他碰,你倆現在還聚少離多,一點都不像在談戀愛,不管是什麽原因,我都想勸你分手。”

剛蓋上的泡沫又一點點滑落,遮不住羞人的紅痕。

她默默地聽着高珍珠的話,贊同地嗯了一聲。

高珍珠在電話裏長籲短嘆:“我知道他有名有顏有魅力,我怎麽勸你也沒用,你不可能跟他分手……”

陶心啞着同款嗓子:“我們分手了。”

高珍珠:“……啊?”

陶心露出一抹苦笑,不僅分了手,還被一個小男模給始亂終棄了。

也不能用始亂終棄這個詞,畢竟他又沒收她的錢,他們也沒達成某種協議。

不過是成年人的游戲罷了。

一聲聲細弱的鈴聲不間斷響起,靜了靜,陶心聽出是來自客廳的聲響。

楚揚的手機在那。

她忽略了高珍珠的追問,沖洗幹淨去客廳拿起還在充電的手機。

顯示的來電名字叫周子學,是他朋友的電話吧,那大概率是楚揚自己打來的。

頓了幾秒,她還是回了電話。

接通後,她沒說話,只靜靜地聽着電話裏的動靜。

電話那頭也很安靜,遠處似乎有幾聲單車鈴聲劃過,聽起來是在學校宿舍的陽臺上。

被這樣單純靜谧的環境影響,她的心境莫名也安寧了些許。

甚至放下了她不曾察覺的怨怼。

她決定大度一些,先開口。

可還沒等她說話,清朗的嗓音淡淡暈開,暗藏篤定,就好像知道電話這邊的一定是她。

“陶心,我們見一面。”

——

天色陰沉得有些昏黃,似乎又要下雨。

陶心将車停在路邊,鎖好車,站在咖啡店前,望着熟悉的街景。

她沒想到楚揚會選在他們初見的這家咖啡店。

不知道他是有心還是無意的。

裏面人不多,順着窗戶輕易就能看見坐在窗邊的那個清隽身影。

也不知是這種陰沉的天氣讓幹淨的玻璃有了質感,還是因為窗前坐着他而更顯高級。

他今天穿了一身深灰色v領寬松毛衣,露出雪白的脖頸和鎖骨。

簡單的牛仔褲配白色滑板鞋,露出幹淨的腳踝,幹淨慵懶又文藝。

他低着頭,碎發垂至眉前,燈光下呈深栗色,柔和了他下颚線的棱角。

纖長的睫毛自然下垂,濃密地遮住清亮的眼睛,盯着桌子上的書,正看得出神。

咖啡店裏和街邊路過的女孩們,都紛紛為他駐足。

還有人專門停下裝作自拍,其實是為了跟窗前的楚揚合照。

陶心幾乎預見到他出道後大紅大紫的模樣。

再次感慨,他不該選擇做這行,會成為他人生污點的。

細長的手指翻了下書頁,陶心卻想起它昨天晚上另外的用途,不禁別開了眼。

鎖上車門,她大踏步走進了咖啡店。

白色針織披肩內搭了一個深色高領毛衣,頭發用一根銀簪随意挽起,額邊自然留下一縷劉海,大珍珠耳釘讓整個搭配顯得矜貴又大氣。

幾乎是進門的一瞬間她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陶心就是有她在哪焦點就在哪的本事。

他似有感應,恍然擡眼,烏黑清澈的雙眸定在了她的身上。

陶心腳跟微頓,就是他這種看見她後,眼裏便再無他人的執著眼神,屢次弄得她心煩意亂。

她覺得自己被他的眼神控制住了,這讓一向喜歡掌控的陶心心生不悅,決定用魔法打敗魔法。

她主動迎上他的目光,不躲不閃,甚至比他還專注幾分。

終于,他愣怔了一瞬,率先收回了目光,低下頭,将桌面上的書裝進了電腦包中。

陶心以為是自己的眼神逼退的他,卻沒想到,他收好書後,又擡眼望過來,眼裏還帶了幾分笑意。

“你來了。”

這份期盼又暗藏欣喜的神色,誰見了不得腦補出一份愛情戲碼來。

陶心在心裏輕哼了一聲,一個為了錢的小男模,談什麽愛情。

她不認輸地也揚起了笑意,卻在對視八秒後,終于遭不住,敗下陣來。

老老實實地掃了桌角的二維碼,點杯咖啡暫時逃避一下。

這小男模,有兩把刷子。

撩撥功力深厚,竟連她都遭受不住。

還沒下單,她便聽見清朗又有絲柔和的聲音響起。

“我點完咖啡了,滾燙的熱拿鐵,對嗎?”

點單的手一頓,驚訝地看向他:“你怎麽知道?”

楚揚嘴角揚起弧度,像芙蓉花開,純淨又絢爛,驚豔了這陰沉的傍晚。

楚揚:“我室友認出,你就是那天在咖啡店請他喝咖啡的姐姐,所以我看到了訂單,記住了。”

“你那時就注意到我了?”

陶心面似随口一問,心裏卻在盤算着卡裏的一萬元會不會不夠。

照這樣看,他應該是在校慶時知道她的身份起,便有了接近她的心思。

然後眼神勾引又主動合影,借機要聯系方式。

他當時以為那張房卡是她給的,還問她有沒有備用的。

那會館的醉酒和後來發生的事,也是他蓄謀已久的吧。

他放了這麽長的線才釣到她這條大魚,一萬元怎麽能輕易解決呢。

楚揚沉吟了片刻:“那時并沒注意到是你。”

陶心直覺他這句回答邏輯不通,可沒心思細想。

她一心琢磨着怎麽防範仙人跳不被勒索。

索性,她把話攤開了講。

陶心掏出卡放在他面前,忍着嗓子的不舒服,挑起一絲笑意:“這裏有一萬元,拿着吧。”

聽着她溫柔低啞的話,他卻蹙起了眉頭。

盯了推過去的那張卡半晌,雙眼悠然擡起,盛了一絲了然和了然後的薄怒。

“這錢是什麽意思?”

陶心想到了他會不滿意,卻沒想到他會是這種态度。

人心不足蛇吞象啊,他竟然還有立場生氣?

陶心索性也不扮演溫柔好姐姐了,她收起了笑容,雙臂環胸,拿出了商場上談判的心理戰,先給對方一個下馬威。

陶心:“你認為是什麽意思?”

面對她驟冷的臉色,他眉梢暗壓,薄怒的眼裏帶了哀怨和不解。

他緊抿着唇,雙手緊緊地交握在一起,下眼眶竟泛起了粉紅。

他這副被欺負了委屈模樣是要幹嘛?

陶心談判的氣場都被他給弄亂了。

她咳了咳,啞啞的嗓子恢複了些,但還是不太舒服。

楚揚微微低下頭,活像是被抛棄了的小可憐,而她正是那個始亂終棄的渣女。

這是覺得金額沒有達到預期,開始裝可憐了?

陶心狠了狠心說:“昨晚的事就當沒發生過,我們以後就不要聯系了。”

楚揚:“你是怕我纏上你?”

“A0089號,兩杯熱拿鐵好了。”

店員的叫號聲給了她一個思考的空間,但楚揚卻率先起身,過去拿咖啡。

路過她身邊時,将一個藥盒放在她面前。

陶心低頭一看,是一盒含片。

看樣子他是早就準備好的,應該是在電話裏聽見她嗓子啞了,特意準備的吧。

她眸光閃了閃,眼裏晃過疑惑和猶疑。

陶心打開藥盒撕開密封袋,拿出一顆含片放入口中,薄荷的清涼讓嗓子好受了許多。

他端着咖啡回來,托盤裏竟然還有一杯溫水。

這小細節瞬間戳中了她心底的柔軟。

但她還是冷着臉,沒洩露自己的情緒。

楚揚雙手握着咖啡紙杯坐得扳直,垂着眼情緒不高,但語氣很溫和。

“其實,昨晚的事還要謝謝你,是你救了我。”

陶心:

楚揚:“我昨晚被人下了藥。”

陶心眉梢微挑,盯着他觀察了幾秒,憑借自己的識人經驗,他不像是在撒謊。

她表情漸漸凝重,但未表态,只聽着他的敘述。

天色暗了下去,黑壓壓的風勢也漸大,有點可怕,楚揚潤澤的眸子似映出了天色的黑。

“那人是想害別的女生,恰巧被我誤喝了酒,今早離開是因為我去了醫院,然後去報了警,這是化驗單,這是報警記錄。”

面對他攤在桌子上的種種“證明”,陶心咬碎了嘴裏的含片。

恍然想起他昨晚萎靡的狀态,滾燙的體溫,确實不那麽正常。

那這麽說來,他昨晚并不是有意設計的?

她擡眼看向他:“你身體沒事吧?”

他搖搖頭,才從剛剛的情緒裏緩過來,眼裏恢複了清潤:“醫生說沒事,大量喝水可以排出藥物殘留的毒素。”

陶心颔首:“那個人渣被抓住了嗎?”

楚揚:“抓住了,差點對另一個女生行兇,幸好警察趕到得及時。”

陶心緊張的心情舒緩了下來,再看向他那雙黑眸,明明清澈又單純,突然覺得自己剛剛對他的揣測有些惡毒。

或許,他真的不是仙人跳,只是個受害者。

想起他昨晚倒在她車前的脆弱的樣子,陶心不禁提醒:“以後別去那種地方了,太亂了。”

他乖巧地點頭:“嗯,我也不喜歡那種地方。”

陶心喝了口溫水,在這種寒涼的天氣裏,暖心暖胃。

忽地聽他問:“你……讨厭我嗎?”

陶心對上他雙眼睛,搖了搖頭。

見他似乎有點懷疑,她真誠地說:“真的不讨厭。”

她鼓勵地看向他,宛若在拯救一個失足少年,希望他不要因為貧窮才選擇這條路而自卑。

悶雷讓街上的行人腳步加速,嘴裏的含片一吸氣有點冷。

她又喝了一口水,溫水緩解了薄荷的寒涼,再次感慨他的細心。

楚揚眸光流轉,語氣揚着欣喜:“那你是接受我了?”

陶心一口水差點噴了出來。

她抽了張紙掩住嘴,努力把水咽下去,咳了起來。

邊咳邊說:“我什麽時候說接受你了?”

楚揚剛揚起的聲調又降了下來,目光楚楚:“那你是嫌棄我?”

陶心緩了語氣:“那倒也不是嫌棄你,可不讨厭不嫌棄也不代表要接受你啊。”

“可昨晚,是你把我帶回酒店的,那是我第一次……”

陶心用咳嗽打斷了他的話,還好周圍幾桌都沒人,要不準得認為她是個拐騙純情少男的老流氓。

她咬着牙,壓低了聲音說:“你不是說我昨晚救了你嗎?”

楚揚:“對啊,所以我想以身相許。”

陶心:……大可不必。

可他那癡癡等着她回複的眼神,像在祈求糖果的孩子。

陶心張張嘴,卻終是沒說出拒絕的話來。

“……那我考慮一下。”

“要考慮多久?”他卻沒那麽好打發,追問道:“明晚之前回複我好不好?”

陶心無奈颔首,算是同意了。

卻沒想到,他忽地傾身向前,藏在眼底的神色一點點顯露了出來,清澈的掩蓋下是掠奪。

清亮的聲音刻意壓低後,徒有一絲魅惑:“那我就等你到晚上10點,10點不回複,我就去找你。”

說完,他把她手邊的咖啡拿走了。

起身走向吧臺走去,聲音又恢複了清潤:“別喝咖啡了,我再給你買杯熱水。”

陶心眨了眨眼,以為自己看錯了。

最後那個侵略性的眼神,讓他看起來并沒有表現出來的那樣人畜無害。

在她質疑的眼神中,他拿着一杯微燙的熱水回來,還拿了張厚紙巾包裹了紙杯,在她接過時,并不覺得燙手。

她收回了目光,小心地喝了口熱水驅散了寒氣,覺得還不賴。

——

因為楚揚的關系,陶心都沒多餘的精力思考失戀的悲傷。

不過經歷過初戀的辜負,季文則的背叛,她也确實想開了。

愛情什麽的太不可靠,頂多就是人生的調味品,不能當做主食來吃。

精力還得用在事業上。

陶心做事一向風風火火,她一早就召開了股東大會,商議引進新設備的事。

其實股東們就一個目的,賺錢。

她很想霸氣地把方案拍在他們臉上,豪橫地說一句:“別管那麽多,年底等着數錢就行!”

但她霸氣不起來。

因為就連她自己都知道,這個改革三年內能持平收益就不錯了。

成本确實太高了。

但三年後的收益可是不可估量的。

意料之中,股東沒一個同意的,最後她只能用控股的優勢,一言堂地定下了采購設備的決定

但随後股東們便排着隊來找她“談心”,企圖改變她的主意。

有的甚至用撤資威脅,弄得陶心心煩不已。

“都是鼠目寸光,沒有一個有眼光的!”

待人都走後,陶心把筆記本重重合上,疲憊地捏了捏眉心。

她嘆了口氣,又給鎏金資本打過去電話,鎏金的劉總檔期太滿了,她的約排到了下個月。

如果采購設備急需用資金,就來不及了。

電話還是劉總的秘書接的,還是那些套話,說很有誠意合作,就是檔期串不開之類。

陶心知道催也沒用,得想辦法找個中間人聯系一下。

忙了一整天,晚上還有個飯局,她喝了杯咖啡,有點冷掉了。

她叫外面的文員幫她再沖杯咖啡,一開口,嗓子還有些不舒服。

想了想,她把咖啡換成了熱水,并拿出了那盒含片。

想到那雙清潤的眸子,她掏出手機點開微信,楚揚的聊天對話框還停留在昨晚新添加時的樣子。

她沒想好怎麽回複。

拒絕他。

她又挺喜歡他的身體的。

答應他?

她沒想過維持那樣一種不健康的關系。

飯局的時間到了,陶心把這個糾結的問題壓了壓,工作為先。

聚餐的地點還是昨天的那個會館,很多她的朋友都是那的會員。

饒是今天是商業酒局她刻意沒喝太多,但酒過三巡,還是有些醉了。

電話鈴聲響起的時候,她正高談闊論,經別人提醒才接起電話。

目光落在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名字的瞬間,那個被她壓在心底的事,像清晨的鬧鐘,喚醒她的不情願。

有人問誰啊。

她莫名心虛地說:“一個朋友。”

卻沒想到她已經按了接聽鍵,清潤的聲音在她耳中卻有股難以名狀的壓迫感。

“十點了,我的答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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