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三合一

第16章 三合一。

蘇陸震驚地擡起頭, “師尊——”

她正想問幾句,慕容冽已經把門關上了。

蘇陸頓時心亂如麻,也不敢再去敲門把人喊出來。

而且有了書單也是好事, 她本來就想找更多的類似的書籍,只是苦于看名錄難以确定內容, 如今拿着索引倒是簡單。

暫且不管慕容冽究竟知道多少了吧, 只希望這些書是有用的。

畢竟她也做過不少無用功了。

蘇陸就直接前往丹書堂。

因為蕭天炀之前付出的靈石,這一路上都暢通無阻。

原則上說,縱然是練氣境能夠借書了,一次也只能帶走一本。

然而她拿着慕容冽署名的書單,好像是可以多借一些, 大概就是長老或者元嬰境高手的特權了。

前面進行順利, 她逐個樓層走了一遍, 到最後一本時卻卡住了。

那一層的值守弟子看到書名就搖頭,“沒了。”

“沒了?”

“嗯,沒了。”

值守弟子點點頭, “之前有個人借走了,然後那人修煉時走火入魔,房子都炸了,其餘的東西燒得剩下灰, 書自然也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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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蘇陸非常震驚, “你不是在和我開玩笑吧?”

那人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我像在開玩笑嗎。”

蘇陸:“那你說的這個人, 呃, 活着還是死了?”

走火入魔炸了房子也未必一定會死。

值守弟子搖搖頭, “後來讓魔修殺了。”

蘇陸頓時頭痛, “……這書有沒有謄抄本?或者外面城裏能買到嗎?”

“只是一本偏僻的解咒典籍, 本來也沒幾個人會對那些感興趣。”

值守弟子搖搖頭,“這些年丢掉壞掉的書也不止一本兩本,你若實在想要,可以去外面的書局問一聲,但未必能有結果。”

解咒的?

蘇陸更惱火了。

前面這幾本她都大致翻閱了,好像都是施咒相關,雖然也有提及解咒,但聽上去最後這本竟是解咒為主的,自然不同。

蘇陸失望地嘆了口氣,只覺得自己運氣差到極點。

值守弟子無奈搖搖頭,說數百年來藏秘塔有不少損毀的書籍,有些法術典籍是特殊材料制造,水火不侵的,但有些就是普通竹簡漿紙罷了,時間久了借閱次數多了不免出事。

“……話雖如此,我還是覺得自己倒黴。”

蘇陸抱着另外幾本書,剛剛踏出藏秘之塔的大門,就迎面遇到了一群意想不到的人。

那一行大概有十來個人,最前面還是熟悉的面孔。

段鴻正側着身和人說話,旁邊是一個身姿高挑的青年女子。

她同樣也是一身白衣,面容清麗,墨發如綢緞,風度優雅,又有些書卷氣。

明明兩人容貌氣質迥異,舉手投足間又有些說不清的相似。

蘇陸立刻就猜到另一個人的身份。

清霄仙尊的次徒,段鴻的師妹,另一位年紀輕輕的金丹境天才,虞錦書。

原著裏是女主的師姐。

兩人間也發生過各種不得不說的事。

在段鴻和虞錦書的身後,還有幾個落雁峰弟子。

然後就是一群身着黑紅華服的年輕人。

他們個個都形容靓麗,氣度不俗,似乎是來自別的門派。

為首的是兩個少年男女,都生了一副标致好相貌,而且眉眼輪廓有些近似,看着像是兄妹。

相比起其他人,他們的衣袍更為精致華麗,繡紋也更繁複。

兩人皆身姿挺拔,都背負長劍,劍鞘上花紋古樸,氤氲着濃郁靈氣,顯然并非凡品。

蘇陸:“……”

蘇陸已經走到門口,見狀立刻折回了大廳裏。

那隊伍前面的少女本來正仰着頭,一邊看向段鴻和虞錦書,一邊笑着說些什麽。

她餘光瞥見門口的身影,只以為是一個弟子借書出來,誰知那人猛地又回去了,不由覺得奇怪。

“?”

少女微微皺眉,“剛剛那是丹書堂的弟子麽,為何如此不懂規矩?”

虞錦書微笑道:“她并不是丹書堂弟子,應當是行至門口,又想到還有事才折返吧。”

一旁的少年臉色奇怪地盯着門口處。

半晌,他輕輕哼了一聲,仿佛非常不滿,“我看她挂着腰牌,既然是外門弟子,那也該先給兩位仙君行禮才是。”

段鴻瞥了他一眼,“她若是沒回去,現在行禮的就是我們了。”

那兄妹倆聞言大驚。

虞錦書視線若有若無掃過二樓窗口,然後才若無其事地繼續起剛才的話題。

那兄妹二人神情漸漸恢複如常,也繼續與她交談起來。

段鴻也向二樓窗口處看了一眼,須臾間變了幾次眼神,最終也沒說什麽。

蘇陸就在二樓窗口處躲着,聽着下面的人悉數進了一層大廳,這才直接跳窗出去了。

她已猜到那群人的身份,自然不想和他們打照面。

回到煉石堂,經過庫房時,她迎面遇到幾個年輕弟子走過來。

“聽說了嗎,琅嬛天府來人了。”

“他們來做什麽?”

“仿佛是來送什麽東西……”

“據說永冬平原的封印已經解開,祭星教的魔修開始湧入中原,現在越來越多,不知道是否于這件事有關……”

“咦?蘇前輩好。”

“你們好。”

蘇陸也給他們打個招呼,“你們剛剛說琅嬛天府來人了?”

“對啊,前輩肯定聽說過琅嬛吧,那是中州第一仙府……”

他們知道她才入門幾個月,也并非出自修真世家,對修真界的事了解不多,不确定她是否聽過琅嬛的名號,就解釋了幾句。

“曾經的琅嬛天府,甚至有問鼎九州修真界之勢,畢竟他們出了個無極仙尊,那位劍聖從無敗績,更是建了天宮未央城,號稱中州帝君……”

“不過無極仙尊失蹤之後,琅嬛就一蹶不振了……”

“呃,那倒也不至于,畢竟還是中州第一仙門,但比不得曾經的聲名威勢罷了。”

蘇陸在凝碧峰這段時間,也隐約聽過幾次人們提到琅嬛這個門派。

大家議論修真界的各種八卦,但凡談到琅嬛,常常會加一句感慨,內容都是關于如今的中州第一仙府,再沒有往日的煊煊赫赫,盛極一時。

“怎麽不至于啊,他們現在有幾個像樣的高手?”

“他們的掌教飛火仙尊也很厲害啊。”

“你不知道嗎,當年他們還都是金丹境,飛火仙尊在仙盟大比遇到了咱們宗主,才一刻鐘就落敗了,被打得要多慘有多慘,那會子大家都還不是仙尊呢。”

“當年那是當年……”

“而且,你若是用宗主來比較,那放眼整個中州,除了劍聖還有能和宗主一較高下的?”

不過這兩人倒是不曾交過手,見沒見過都不好說,畢竟宗主流雲仙尊常常閉關數年乃至數十年。

于是這群人的話題飛速轉換,開始讨論起宗主和劍聖誰更強了。

“咱們上任宗主飛升前,不是公認的仙道第一人麽,她是萬法精通,劍道法術都登峰造極,所以她的徒弟們應該都是兼修的……”

“我也覺得劍聖之所以是劍聖,肯定是他專精一道,咱們宗主和上任宗主一樣……”

“不過仙道第一人的稱號好像也有點争議,冀州那邊……”

“萬劍宗那些人不承認罷了……”

話題再次轉化,蘇陸聽着不由有些想笑。

然而想到琅嬛那群人,她又笑不出來了。

蘇陸狀似好奇地問了一句,“這次來的都是什麽人?”

那些人頓時停止争論。

“好像是現任掌教飛火仙尊的弟子們?”

有個人撓頭道:“有人說是什麽沈家……”

蘇陸心裏暗嘆。

果然如此。

原著裏,琅嬛府的修士,以沈家兄妹為首來訪玄仙宗,住在了落雁峰,清霄仙尊的徒弟們負責招待。

女主年紀小,修為也低,自然不用做什麽,但作為清霄仙尊的親傳弟子,也該是出來見一面的。

誰知兩人看到她的臉,頓時驚恐不已,甚至險些拔劍殺了她。

他們說她和将他們沈家滅門的大妖容貌極像,并且懷疑她的身份。

有了段鴻等人的庇護,女主自然無恙,但那兩人不依不饒,後來又暗中設計诓騙,讓女主經受了照妖鏡的檢測。

可惜也沒測出什麽來。

但這麽一鬧,許多人都知道了這件事,甚至傳揚到了外面,導致女主以後也被人質疑身份,受了很多苦。

蘇陸本來以為去了煉石堂能避免這一茬,沒想到,還是險些和他們打了照面。

不過,玄仙宗的藏秘塔極為有名,外來的修士想要參觀一下也不奇怪,只能說自己倒黴了。

蘇陸心情複雜地抱着一堆書去了湖邊。

這次還沒等她騰出手敲門,慕容冽就将門打開了。

她忐忑地走進屋裏,将書放到了案幾上,“師尊,你要的書,我都帶回來了,只那最後一本書沒了。”

将最後一本書的事情說完,蘇陸就緊張地站在一邊。

面前的男人沉默了片刻,接着忽然問了一句,“你法術學得如何?”

蘇陸正在糾結要不要開口詢問,聞言倒是有點懵。

慕容冽多半已經知道她有問題了。

否則不至于毫無征兆地要借閱這些書,總不能是他心血來潮,忽然想看點詛咒的書籍當消遣吧。

但看他的樣子,絲毫不像是要興師問罪的,否則也該先向她問清楚吧。

“大概是會了。”

蘇陸實話實說道:“我已經練氣境了,法術也能使出來,但可能只有兩三成的威力,那書裏說的——”

“那使出來看看。”

慕容冽打斷了她。

蘇陸頓時啞然。

截靈印這法術近乎于體術,本來就是借由肢體接觸,将靈力由指定穴道打入對手身體,截斷對方體內的靈力。

隔空打穴屬于進階操作了。

她剛剛晉入練氣境,能讓靈力出體,但那是自由操控靈力的前提下。

若是一手捏着法訣,另一手直接釋放靈力,還要隔空擊中穴位,這要求對靈力必須收放自如。

練氣境一重可是很難做到的。

所以她怎麽敢對着慕容冽出招?

若無法避免肢體碰撞,那不是引火燒身嗎。

蘇陸:“嗯,師尊,這雕蟲小技,我就不拿出來丢人現眼——”

她接觸鍛體境、練氣境、築基境的修士都沒事。

開光境沒見過暫且不知道。

從沈徊和蕭天炀這兩次來看,金丹境修士對她而言就很危險了,更別提慕容冽是更高一級的元嬰境。

“行了。”

慕容冽不想聽她吞吞吐吐,“你不如自己想想該怎麽解決。”

好吧。

他肯定是完完全全知道了。

蘇陸:“……那弟子先看看這些書?”

說完又嘆了口氣,“師尊,雖然這事發生在我自己身上,但我真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否則我可能就直接請教你了。”

這可是大實話。

她最初知道的只有六個字“受詛咒的半妖”,也是看了一些書才推斷出結論。

之前甚至無法确定這是不是人為施加的詛咒。

慕容冽應當也聽懂了她的意思,“……多久了?”

蘇陸深吸一口氣,“第一次是我入門前在司世堂參加鑒靈儀式,那也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與修士接觸。”

慕容冽微微皺眉,“你年幼時可有遇到什麽怪事?”

蘇陸搖頭,“從我記事起,我就沒接觸過任何奇怪的人或物,無非就是村裏鎮上那些。”

慕容冽絕口不提妖族半妖之類的字眼,她心裏輕松了許多,希望他只認為她是個被莫名其妙詛咒了的可憐人族。

當然,他興許也不在乎半妖的事。

否則她未必能找到那本記敘了半妖相關的游記。

而且自己能恰好找到那本書,說不定也并不是巧合。

不過,她也不好主動提起這件事。

因為她并未像原著裏一樣進入深度發病,也沒人目睹她眼眸變色洩露妖氣。

所以她也不該知道自己是半妖。

慕容冽沉吟道,“……若是在你出生後,幾個月或是一歲兩歲時中了招,也不奇怪。”

也有許多人到了兩三歲甚至更大依然不記事的。

他說着又問道:“先是氣血翻湧,渾身發熱?”

蘇陸有些驚訝地看着他,點了點頭,“然後就很痛,像是被火燒,又像是被針刺,全身每一處都難受。”

慕容冽顯然是能感覺到她當時的異常。

然而這家夥還一本正經地配合她演戲,問她喜歡什麽刀!

慕容冽又看了她一眼,仿佛知道她在琢磨什麽一樣,“上回你那樣子,我還以為你自己心裏是有數的。”

所以他沒多問?

蘇陸大概明白了,“那也委實不是第一次,我感到難受時已猜到會發生什麽,但我依然是沒數的,每回疼痛輕重又有不同。”

“可有規律?”

覆雪那次最難受,其次是和蕭天炀接觸,然後才是第一次。

所以可以推斷并非越來越疼,因為最後一次并不是最糟的。

蘇陸微微搖頭,“尚且沒有結論。”

“……還有什麽反應?”

“想要靠近靈力來源?”

靠近。

希望這個詞他能自己領悟。

蘇陸也沒法說更多的。

因為目前為止,她每次都只是想靠近罷了,自己硬生生忍住,沒有真的靠過去。

所以按說她不該知道靠近後會發生什麽。

“你在司世堂那回是第一次,司世堂堂主和幾位長老,彼時都在仙龍頂。”

慕容冽淡淡地道:“清明峰內的高手大多在外出任務,你在鑒靈儀式上犯病的反應若是不大,應該只有段鴻和沈徊能有所察覺,但他們可能只以為那是陰靈根所致。”

蘇陸一愣,“這與靈根也有關系?”

“陰陽靈根本來就有些特殊之處,他們沒見過陰靈根,可能會往這方面想。”

慕容冽沉思片刻,“你在我面前頭一回發病,最初我以為是覆雪,後面看你實在不像,才想着應當是被誰施了術。”

蘇陸用力點頭,“我也這麽想。”

慕容冽仍然在思索,聞言忽然問道:“接觸靈力就會發病?可有其他的條件?”

蘇陸猶豫了一下,覺得這答案也不好說,“總共也就那麽幾次,我還沒弄清楚,而且接觸身懷靈力的人也會。”

她表示哪怕這個人并沒有對自己用靈力。

慕容冽接着問:“什麽境界的人?”

這還真夠一針見血的。

蘇陸:“鍛體練氣築基都沒事,但金丹境往上好像就不行,開光境沒試過。”

先前她不清楚,如今入門已久,哪還不知道,但凡差一個大境界,勝負絕對毫無懸念。

沈徊說出段鴻贏面更大這種話,這代表他自認也未必一定會輸。

這就意味着沈徊一定也是金丹境。

慕容冽微微颔首,“我不擅長咒術一道,雖說有幾種方法可以一試,任是什麽毒咒都能解除,但你目前還沒本事活着去往那些地方。”

蘇陸當然不敢托大,指向旁邊堆成一摞的典籍,“那我先看書?”

慕容冽不置可否,“為今之計,還是要找出能一時壓制病發的方法。”

他停了一下,“拿出段鴻給你的刀,灌注靈力——”

蘇陸依言照做。

慕容冽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一手支着腦袋,還翹着一條腿,姿态慵懶頹廢,看上去渾身都是破綻。

“現在,來殺我。”

他攤開一只手,“別磨蹭。”

蘇陸:“…………”

她當然不是在磨蹭,只是在琢磨怎麽出手。

“快點。”

慕容冽再次向她招手,“我雖然是一把老骨頭,但你也不必這麽舍不得打——”

靠。

這老骨頭很快還要殺穿冀州、和天下第一劍修決戰山巅呢。

誰會舍不得啊!

手指緊扣刀柄。

靈力注入的那一刻,晚霜在鞘內發出嗡鳴聲。

她的身形如風一樣迫近,彎月似的短刀铮然出鞘,刀刃在彌漫的霜氣裏伸長數倍,于空中劃出一道慘白的寒光。

蘇陸也見過那些記名弟子在道場練劍,看多了自然也會個一招半式,只是空有招式,沒有劍訣的威力。

晚霜在空中停住。

慕容冽一動不動坐着,長刃懸在他咽喉上方,再無法前進。

刀尖好似抵在了看不見的屏障上。

蘇陸用盡全身力氣,也沒法讓晚霜再下行半分。

“……這力道,基本功倒也紮實。”

慕容冽沉吟一聲,擡手捏住了刀尖。

蘇陸渾身巨震。

這家夥肯定是釋放了靈力!

她現在已經開始發熱了。

慕容冽松開手,“繼續。”

蘇陸氣血翻湧,渾身燥熱,感覺經脈都要炸開了,聽見這句話幾乎下意識一翻手,又是一刀劈了下去。

這次完全是随性揮出的一刀,沒考慮刺向要害,也沒考慮對方會如何躲閃。

那一刀砍出去的角度姿态,又變成了最熟悉的,在血斛寶窟裏挖礦時,進行過千萬次的動作。

蘇陸全身靈力奔騰,彙聚在手邊,整個人又進入了一種空洞又專注的玄妙境界。

她從未下意識去刻意追求,但因為無數次重複,自發地探尋出一種最适合爆發靈力的狀态——

晚霜再次劈落在那無形的護罩上,砸出一道怪異的震動聲。

蘇陸忽然意識到問題所在。

她體內愈演愈烈的燥熱好像平息了些許,至少沒有加劇。

而且本該無序翻騰的靈力,因為自己出招,好像也沒那麽混亂了。

蘇陸丢開了晚霜。

她左手食指拇指緊扣,另外三指彎曲,捏了個形狀怪異的法訣。

右手一拳砸在了那隐形的護罩上。

碎裂聲響起。

空中溢出了滾滾寒霜,冷意四散開來。

這一下,蘇陸确定剛才那一刻不是錯覺了。

在病發狀态下使用靈力,會一定程度減輕那種燥熱感——而且瞬間爆發消耗的靈力越多,不适感越弱。

只要她稍微停手,氣血翻湧的熱意立刻重新湧來。

蘇陸只能凝聚靈力再次出手。

她左手始終掐着法訣,按着書中記載的運功方式,右手一連十數次砸在了護罩上。

啪!

細碎冰屑四處飛濺,很快又消融不見。

蘇陸向後倒退兩步,脫力地靠在了門上,右手不斷顫抖着,指間泛着一層淡薄的灰光,無端顯出幾分陰森氣息。

蘇陸:“也就是說,如果我再犯病,只要大幅動用靈力,就能減緩病症——那在外人眼裏,還能察覺到我體內的異常之狀麽?”

慕容冽擡頭看她,“只要你動作夠快,大部分人是無法察覺的,畢竟這些正道修士不會随意對人使用內視之術。”

那是一種能夠洞察對方體內靈力循環、經脈損傷狀況的法術,對于醫修而言是入門基礎,道行高深的修士們自然也能輕易使出。

蘇陸深吸一口氣,“不過我這還沒完。”

淡去的燥熱漸漸消失,轉化成了疼痛。

她喘了幾下,額上已經滲出汗水,手邊消散的光芒也重新閃耀起來。

“師尊,你要不要再變出個什麽東西給我打一會兒?”

慕容冽随手搓了一個冰球扔過來。

蘇陸接住,左手掐法訣,右手将靈力聚集在指間,試着将冰球捏碎,然而用盡全力,也只留下幾道淺淺的裂痕。

幾次嘗試之後,她已經筋疲力盡,再也用不出法術了,同時體內的疼痛也消失了。

蘇陸氣喘籲籲地站在原地,将冰球遞給他。

慕容冽沒接過來,只揮揮手,冰球就潰散成細碎的粉屑。

“累了嗎?”

蘇陸下意識點頭,“累——”

話音未落,他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額頭。

蘇陸:“?”

慕容冽若無其事地收回手,“現在還有沒有感覺?”

蘇陸靜靜地等了幾秒鐘。

蘇陸:“好像沒了——嗯,所以,只要我連續使用靈力,消耗到一定程度,就不會犯病了?”

她幾乎要高興地跳起來了。

“截靈印這法術極耗靈力,你卻已經連着用了二十多次。”

慕容冽又開口了,“既如此,關于你身上的咒術,我大概有些眉目。”

他從那一摞高高的書籍裏抽出幾本,“先看這些。”

蘇陸接過來深深一禮,“多謝師尊——”

“我沒幫你什麽。”

慕容冽無所謂地道,“接下來,無論你是想殺了施術者,還是想直接解咒,都與我無關。”

他停了一下,“不過你這情況,那最後一本書倒是頗為重要了。”

慕容冽解釋道:“這些書講述的咒術各有不同,唯獨那本舉例了一些特殊體質,其中應當有與你情況相符的。我雖記得七八分內容,但這事錯不得分毫。”

蘇陸也有些頭痛,“那怎麽辦呢?要不我去到那些城裏的書局去打聽一下?”

“也未必能找到。”

慕容冽微微搖頭,“過幾天,你去一趟冀州七玄門,為我送一封信給七玄門副門主,順便将那本書拿回來。”

“送信自然沒問題。”

蘇陸腦子打了個結,“師尊為何确定那裏一定有這本書?”

“……因為作者就是上任七玄門門主。”

哦那沒事了。

他們門中肯定會有自己門主的著作,而且肯定也不止一本兩本,就算丢了毀了一個也有更多謄抄本。

慕容冽又扔來一卷竹簡,“你把這個學了再動身,省得餓死在路上,你如今的境界做不到靈化,先掌握禦空吧。”

“……是。”

蘇陸接過了竹簡。

她知道何為靈化。

是那些境界高的修士們跑路的方式。

譬如蕭天炀就曾在她面前化作一團火光飛走。

蘇陸默默抱起書拿着竹簡出門了。

……

此時此刻,琅嬛天府的修士們離開了藏秘塔,回到落雁峰。

在首座的兩位親傳弟子的接引下,他們沿主路拾級而上。

踏上峰頂,前方是一片宏偉巍峨的宮殿,周圍盡是梧桐青柏,蒼翠欲滴。

門口立着兩個身穿白衣的修士。

沈家兄妹對視一眼。

他們已經看出那兩人修為極高。

這若是換到琅嬛天府,必然身居要職,在玄仙宗卻只是給首座看門的。

縱然清霄仙尊威名赫赫,他們心中也難免升起幾分不服。

昔日劍聖還在時,未央城高懸九霄,琅嬛天府一時盛極,放眼九州也無人能有那般威勢——

然而這都是過去了。

如今琅嬛依然是中州第一仙門,門中高手如雲,只是相比起萬劍宗玄仙宗這些門派,好像又遜了一籌。

他們斂去心中思緒,跟着前面引路者踏入了長虹殿。

殿中一片肅穆,清霄仙尊坐在主位,旁邊坐着落雁峰中的幾位長老,還有幾個座位空着。

“師尊。”

段鴻和虞錦書同時行禮,“琅嬛天府來客已至。”

他們說完就走到一邊。

高位上的白衣男人垂眸看着他們。

他那英俊得毫無瑕疵的臉上,沒有半分波動,宛如一尊完美的冰雪塑像。

沈家兄妹也紛紛上前,“琅嬛天府沈妙言,沈妙語,拜見仙尊。”

身後一群琅嬛修士也相繼行了大禮,都表現得有些不自然,甚至身形都僵硬起來。

大殿裏那深沉磅礴的靈壓,宛如隐藏在海面下的風暴,仿佛随時會将這整個世界吞沒。

上座的白衣男人微微颔首。

衆人皆知清霄仙尊并不多話,以他的身份性格也不可能和他們客套。

沈妙語壯着膽子開口道:“……此次前來叨擾仙尊,所為兩件事。”

“一是永冬平原封印大開,聚魔城摘星樓在二百年來首次燃燈,祭星教魔人已經出了北域……”

她一揮衣袖,面前空地上出現了一張浮空的地圖,上面挂着數十個驚心動魄的紅圈。

“二是寒陰獄封印松動,陷冰山周邊頻繁出現魔物,這圖是我門中師姐所繪,近一年來,他們消滅的魔物數量,幾乎相當于過去的一百年的總和……”

殿中的落雁峰修士們都露出震驚之色。

寒陰獄是什麽地方?

那裏封印着西荒與東海之主,衆妖之皇,其性瘋狂暴虐,又身懷九業真火,可焚盡世間萬物,因而縱橫神州無人能敵。

昔日修真界諸位大能一同圍剿,費盡千辛萬苦,以得以将其引入至陰之地的陷冰山,數人付出性命才将其封印。

中原修真界高手折損過半,因此陽氣大傷。

但他們依然算是勝利了。

此後西荒諸妖群龍無首,妖王們實力相近,彼此不服,千百年來明争暗鬥,搶奪地盤。

相較之前,進入九州作亂的妖族數量驟降,其中大妖已經很少,妖王更是一個都沒有了。

不過,因為妖皇體質特殊,哪怕在沉眠之中,周身業火也會消耗封印之力。

因此每隔百年,都需要有人去加固寒陰獄的封印。

這還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封印妖皇的九陰大敕會秘咒印,性質極為特殊,因此對加固封印之人的靈根屬性有要求。

陰靈根是首選,然而數千年來整個修真界也出不了幾個陰靈根。

就算有幾個,都是些廢靈根混靈根,連練氣境都修不到就回家了。

而唯有渡劫境以上才能加固封印。

因此只能退而求其次,讓冰靈根或者水靈根的修士去做這件事。

中原九州仙府裏,數位渡劫境大能,符合條件的人卻不多。

上千年來,只有玄仙宗的上任宗主栖雲仙尊,萬劍宗上任宗主碧霞仙尊和長老泷水仙尊。

她們在飛升或是隕落前,都曾經多次往返寒陰獄加固封印。

後來她們不在了,就換成了玄仙宗現任宗主流雲仙尊,有時他在仙龍頂閉關,就又是清霄仙尊去做了。

琅嬛天府的掌教飛火仙尊是風雷火靈根,并不适合去加固封印。

至于為何是他遣徒弟來傳達消息——

九州仙府輪流派出修士值守陷冰山,這一百年正好輪到琅嬛弟子,因此出了事自然是他們先知道。

不過加固封印還好說。

陷冰山附近出現大量魔物又是什麽意思?

魔物自濁氣中誕生,會自行前往靈氣聚集之地。

魔修們又是以濁氣修煉,衆所周知魔修能夠操控魔物。

通常來說,若是有一處出現大量魔物,要麽是魔物被靈氣吸引,要麽是有人在背後刻意為之。

如今如果有誰操控魔物靠近陷冰山,那意欲何為?

面對這種問題,一般人腦子裏湧現的答案,都是魔修們想要破壞妖皇的封印。

至于原因,那就太多了。

殿中的落雁峰修士個個臉色凝重,年紀大些的已經腦補了十萬個陰謀,還有人看着沈家兄妹直皺眉頭。

清霄仙尊神情不變,眼中也依然沒有半分情緒起伏,讓人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麽。

沈家兄妹對視一眼,沈妙言似乎想說些什麽,沈妙語微微搖頭。

一炷香時間過去,落雁峰首座仍未說話,沈妙言還是忍耐不住,上前一步。

他佯裝淡定地開口道:“聽聞仙宗如今也有了陰靈根弟子?”

大殿裏倏然一片死寂。

清霄仙尊低頭看着他,琥珀色眸子裏一片森冷,“嗯?”

那一瞬間,沈妙言幾乎雙腿發軟,強撐着才沒跪倒在地。

“不知能否召她來落雁峰——”

少年勉強挺直腰脊,顧不得背上已冒出冷汗。

“我師尊說,那九陰大敕會秘咒印此次松動有些異常,若是有陰屬性靈力在旁協助,定然更加穩妥。”

因為有私心,他這話說得半真半假,然而對上那雙冰冷深沉的眼睛,只覺得心中想法秘密皆無所遁形。

沈妙言雙手打顫,竟是說不下去了。

陰屬靈力确實是妖皇的天敵。

然而琅嬛掌教的原話是,縱然是天靈根,短短幾個月也還不夠,若是那孩子一百年前入門,如今興許還能一同去陷冰山。

“飛火仙尊的意思是——”

半晌,清霄仙尊終于開口。

他低沉的聲音裏隐隐有些嘲諷,“讓本座帶着堪堪練氣境的師妹同去陷冰山?”

在一片針落可聞的寂靜中,唯有段鴻露出了奇怪的眼神。

段鴻:“?”

所以她什麽時候晉入練氣境了?

沈妙言正想開口,卻覺得全身冰冷,仿佛竟是連說話的力氣也沒了。

清霄仙尊瞥了他們一眼。

那一瞬間,沈妙言心中湧起巨大的恐慌,仿佛對方已經洞悉了一切。

主位上的白衣男人漫不經心地揮揮手。

殿中長老們的身影相繼消失。

沈妙言回過頭,頓時臉色大變。

他背後的琅嬛弟子們也不知去向,一群活人竟然就這樣無聲無息沒了!

少年剛将手伸入懷中,動作猛地停住,臉上的神情變成了一種茫然,雙目失焦,呆滞地望着前方。

“哥——”

沈妙語注意到他的異常,驚慌地拉住了他。

她沒來得及說完,整個人也僵了。

清霄仙尊面無表情靠在座位上,投來的眼神如同俯瞰蝼蟻。

段鴻和虞錦書對視一眼。

“為何會有人敢在師尊面前裝神弄鬼呢。”

後者嘆了口氣,無奈地站起身來,走到沈妙言身前,聲音溫和地問道:“你想做什麽?”

沈妙言依然呆呆地目視前方,聽到問題後,不假思索地答道:“我想見那個陰靈根。”

虞錦書挑眉,“為什麽?你認識她?”

沈妙言滿臉空白,如同被操控的木偶般,有問必答地道,“不認識,但我看到了她,她長得很像我見過的一個人。”

虞錦書向上看了一眼,發現師父并未讓自己停下,就繼續問道:“……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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