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蘇陸穿過游廊行至湖邊, 沒了屋裏的熏香提神,又感覺疲憊不堪,仿佛力氣都被抽空了, 忍不住坐倒在地。

通常來說,練氣境一重的修士, 用個五六次的法術, 靈力都要枯竭了。

顯然,詛咒觸發時,她體內靈力會變多。

或者轉化外界靈氣的速度會變得特別快,因此消耗了也能立刻補上。

所以,她一個剛晉入練氣境的人, 能連着使用數十次法術。

這看上去好像不算壞事, 但是——

她确實可以頻繁使用法術減緩發病的不适感。

但等到一切結束, 她就會因消耗靈力過多、加速轉化吸收靈氣過快,進入某種透支狀态。

就像現在。

以她如今的修為,在寶窟挖地, 再累也不至于站都站不住,此刻卻不得不坐在地上休息。

哪怕短時間內不會再發病,但同時也是渾身無力任人宰割的。

所以很難說好還是不好。

不過至少也找到了另一種抵抗詛咒的方法。

“六六?”

蘇陸扭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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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天炀和崔槬站在後面,各自換了一身裝扮。

蕭天炀摸着下巴打量她, “怎麽頭發都亂啦?你是被師尊揍了一頓?”

崔槬好像不太同意這種猜測, “……師兄, 師尊又不是你。”

蘇陸:“?”

蕭天炀微笑起來, “師妹不用擔心, 只要你不像你的二師兄一樣欠揍, 那你我練手時, 我也會把握分寸。”

崔槬嘆氣, “別信他,他不和我拼命就會輸,對你自然不會這樣。”

蘇陸:“……大師兄能指點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只是要等我恢複一下。”

反正她也不怕和人接觸了。

大不了只要一犯病就立刻發出切磋請求,先打了再說。

“對了。”

崔槬提醒道,“既然師妹已經晉入練氣境,那就可以接司世堂的單子賺錢了,這可比挖地得的靈石要多。”

蘇陸:“我覺得我沒多大變化,你們到底怎麽看出來的。”

蕭天炀攤開手,“等你到了金丹境,再看境界比你低的人,那就是一目了然,你看我連翠花兒哪條經脈輕傷重傷都知道。”

崔槬滿臉莫名其妙:“那不都是你打的嗎,你當然知道。”

“啊?”

蕭天炀皺眉道:“不啊,你的手少陽不就是那個魔修打裂的?”

崔槬依然不同意,“那是斷裂了,你剛剛說的是輕傷重傷啊。”

“呃。”

蕭天炀似乎不想再争了,“……算了,六六休息夠了嗎?我給你喂喂招。”

蘇陸嘆了口氣,從地上爬了起來:“希望大師兄也能記得打斷了我的哪條經脈,我怕我自己數不過來。”

蘇陸本來以為自己會被胖揍一頓。

然而并沒有。

兩人交手期間,蕭天炀全程都在躲閃走位,順便評價她的招式以及靈力控制,指出她一些多餘的動作,又幫她找準了一些穴道的位置。

最後還教了幾個簡單的劍訣手印,用于打出不同形态的劍氣。

蘇陸聽得很認真,也恨不得當場找個本子一一記下。

然後他表示結束了。

“等等。”

蘇陸還沒回過神來,“不用缺胳膊斷腿之類的嗎?”

蕭天炀無奈地看他一眼,“你別被翠花兒騙了,他練氣境的時候我可沒打過他,打死了怎麽辦?”

蘇陸:“所以你們現在是不得不動真格的?”

“對啊,他練氣的時候我都築基了,那不能真打,現在就不一樣了,再放水能把自己放沒了。”

蘇陸:“所以你倆誰贏了?”

“我啊。”

蕭天炀非常淡定,“他想打贏我還是有點難度的。”

蘇陸:“……”

你都要把自己放沒了,我怎麽覺得也沒什麽難度。

“對了,我要閉關一段時間,你再練練你那個法術,或者再學幾個劍訣。”

蕭天炀意有所指地說道:“如果有人找你麻煩,也別給他們好臉,你讓了一次,他們就認為你好欺負,以後麻煩無窮。”

崔槬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回來了。

聞言站在一邊點頭,“要是遇到境界差太多,實在打不過,倒是可以躲一下,等我們一起去找回來。”

蕭天炀:“能打還是打了,實在不行再躲。”

蘇陸:“……謝謝師兄們,我知道了。”

她回去先迅速翻了那兩本書,發現上面描述的詛咒,都和自己的病情有些相同。

但有些地方又不太對症。

然後她又打開了竹簡,開始琢磨所謂的禦空之術。

禦劍之術的本質是禦物,只是不僅讓法寶飛起來,還要使其能夠載人。

禦空之術的區別就是,省去了中間的媒介,只是讓施術者得以飛行,得以淩空行走奔跑。

但理論上說,禦物其實比禦空好學,如果擁有契合的本命法寶,那禦劍就更簡單了。

她讀完了竹簡上記載的法訣,試了試手勢,以及其中要求的靈力運轉的方式。

禦空的關鍵,就是靈力出體實化。

如同構架無形的階梯踏板,讓人得以在空中有立足之處。

它的要求自然是對靈力的精細控制,收放自如,否則堅持不了幾下就得摔下來。

練了差不多半個時辰,蘇陸已經能淩空走上幾步。

她一腳踩空落下來,站到了屋頂上,幹脆順勢坐了,仰頭看着竹林間冷淡的月色。

蘇陸一邊休息一邊回想着沈家兄妹這段劇情。

他們說将沈家滅門的大妖和她容貌相仿,好像主要是眼睛顏色相仿。

她沒再在後文看到相關的情節,興許是作者忘了,興許是女主沒去探尋身份,亦或是被自己跳過了。

總之,如果要探究半妖血脈的來歷,或許這是一個線索。

目前來說,她好奇的不是自己的父母出身,而是更想知道半妖血脈對詛咒有沒有影響。

有些詛咒是和被施術者的體質有關,書裏也提過,同樣的咒術,在甲身上和在乙身上效果可能是不同的。

蘇陸并不想見到沈家兄妹,但可以從這一點入手。

畢竟他們出自一個頗有名望的世家,若是有人将這家族滅門,那肯定不是小事,會有很多人知道相關信息。

除此之外,她還想回到老家調查一下。

根據姨母所說,是蘇六兒之母,親手将她交給自己撫養,留了一筆錢,然後一走了之,再沒出現過。

如今西莊的人都被妖怪殺了,但旁邊村鎮裏,有他們的親戚,也有與前身生母姨母相識的人,若是自己去一趟,興許能得到一些信息。

當然也可能一無所獲。

蘇陸順便去打聽了一下離開宗門的事。

到了練氣境之後,一切都方便許多,譬如可以随意離山,只需在出口登記一下緣由,以及大致的返回時間。

除此之外,也可以直接去司世堂接個降妖除魔的任務,屆時離山就更方便了,只需要出示一下委托內容。

不過她暫時不需要。

因為給師父送信這個理由就非常完美,不會引起什麽懷疑。

她把禦空之術練得差不多了,就跑去敲了慕容冽的門。

“師尊,我準備去了,你的信寫好了嗎?”

慕容冽丢給她一封信和一卷地圖,“冀州三千仙府,均以萬劍宗為尊,甘願成為其支脈,七玄門就是其中之一。”

蘇陸點了點頭。

她自然知道,若幹年後,眼前的人會持着覆雪殺上武神山,幾乎屠盡萬劍宗門下三千仙府支脈。

蘇陸:“聽說過萬劍宗這個門派,他們的宗主穹冥仙尊號稱劍仙,好像門裏規矩很多,名聲大,派頭也大。”

“你們小孩子就關注這些。”

慕容冽表情平靜,渾然不像是與萬劍宗有仇,談起這話題時眼神都不曾波動。

“若說起派頭,誰比得上昔日的琅嬛天府,千千萬萬的修士,數不清的劍修,唯獨無極仙尊能有劍聖之名,還敢號稱中州帝君,受萬人朝拜。”

他懶懶地道,“若是無極仙尊仍在,第一劍修的名號,又如何會落在那位萬劍宗宗主頭上。”

蘇陸好奇地問道:“所以劍仙和劍聖之間,還是劍聖更強一些?”

慕容冽顯然是這麽想的,“這兩人都無敗績,只是差了些年歲,并不曾相遇,無極仙尊橫掃中州時,穹冥仙尊還在武神山掃地呢。”

他搖了搖頭,沒再說話。

蘇陸:“……那麽,在所有的渡劫境當中,穹冥仙尊是年齡最小的那個?”

畢竟她聽說無極仙尊年齡也不大,好像比玄仙宗宗主流雲仙尊還年輕一些。

“不。”

慕容冽停了一下,“若論起天賦,上任宗主栖雲仙尊尚未飛升時,是最年輕的渡劫境,她也是最具悟性的劍修,天才中的天才。”

他想了想,“若是如今這一代人,論起年齡和悟性,應當是祭星教主舜華仙尊為最。”

蘇陸:“…………魔尊?”

“不錯,因為祭星教徒喚他為神尊,他又是現在的魔門第一人,因此被外界稱為魔尊。”

慕容冽沉吟道:“此人天賦絕佳,無論劍道還是法術,都已經臻至化境,此次他出關,永冬平原封印解開,冀州很快會亂起來了。”

他這麽說着,卻是用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眼中也沒有絲毫的擔憂。

蘇陸知道他多半是和萬劍宗有仇,自然不會多問。

她展開地圖。

這上面繪制的是中原東北部,包括部分徐州和中州,整個青州和冀州。

以及冀州之北的北域雪境,聚魔城和永冬平原,還有那萬年凝冰不化的至寒山,那魔門至尊的祭星教就藏在山中。

慕容冽為她指出七玄門所在的位置,“冀州東南的晖雲城,城南青螺山,便是七玄門所在之處。”

蘇陸不太熟悉這種地圖,但上面标示清楚,很容易就能看懂。

“現任七玄門門主,雖然有些學問,但人品與道行一般差,做過不少有損陰德的惡事。”

慕容冽淡淡地道:“你放下信,拿到書,就立刻離開,不要和他們打交道。”

然後好像想起什麽,又無所謂地加了一句,“當然,我也管不着你,你願怎樣是你的事。”

蘇陸嘆氣:“師尊,你忘了我的詛咒麽,我恨不得和每一個修士都保持五百丈遠的距離。”

然後她動身了。

外門五堂各有出山的路徑,每處出口都是護山結界的封印點之一,因此得以開辟道路。

凝碧峰的出口就在山中大路的盡頭,走到山腳遠遠就能望見值守弟子們的身影。

蘇陸給他們出示了自己的腰牌,以及蓋着慕容冽私印的信封,接着就被放行了。

幾個修士望着她的背影咋舌不已。

“……大長老的新弟子不是今年才入門的嗎?這已經練氣境了?這才幾個月?”

“你不知道?她和蕭天炀崔槬一樣都是天靈根啊。”

“天靈根也有很多一兩年都進不了練氣境的……”

離開護山結界之後,外面依然是阆山的支脈,只是靈氣濃度比起外門五堂的地界又低了一些。

蘇陸懶得在山裏繞來繞去,直接走到半空中,俯瞰着一衆蒼翠低峰,大致确定了一下方向,然後開始狂奔。

以她如今的修為,只要能控制好靈力運轉,別出岔子失足摔下來,禦空之術維持一個時辰也不是問題。

更何況,她并不需要一直在空中跑。

離開阆山範圍之後,蘇陸找到了所謂的官道大路,是寬闊平坦的土路,時不時有馬車牛車經過。

每隔一段距離會有分叉路,以及指示牌标明方向。

在一路上連續超過了許多馬車和騎馬的人之後,蘇陸對自己的速度大致有了概念。

只要經過鍛體境,哪怕不是體修,身體也被靈氣所改造,素質遠非常人能比。

……

此時,在凝碧峰結界出口處,一群煉石堂弟子正在誠惶誠恐地行禮。

“剛剛出去了?”

白衣青年站在他們面前,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下他們的話。

煉石堂修士們面面相觑,“是,蘇前輩是為大長老送信去了。”

“去哪了?”

段鴻反問道。

煉石堂弟子們更加焦慮了。

因為按規矩他們是不能随便回答的,尤其是還涉及大長老。

慕容冽本人不太計較,但是蕭天炀和崔槬哪個都不是吃素的,論起境界也和段鴻一樣。

就算在大比裏輸了他一回,但都是金丹境,對于他們這些築基練氣的人來說,都是惹不起的存在。

“……罷了。”

段鴻淡淡地說。

他當然也無意為難他們。

事實上,蘇陸不在阆山,他倒是覺得也還不錯。

煉石堂弟子們面面相觑。

不知為何,他們好像都從他口吻中聽出一種輕松的意思。

這群人看着白衣青年的背影消失,一時間腦子裏冒出各種猜測。

“說起來,我聽說清霄仙尊之前離開宗門了……”

“他應當是去了陷冰山吧,妖皇的封印……”

“那和蘇前輩有什麽關系?”

“我也沒說過和蘇前輩有關系啊,可能只是段仙君自己找她有事吧。”

……

數日後,蘇陸進入了冀州境內。

她結束了翻山越嶺上天入地的旅程,抵達了一座頗為繁華的小城。

城中街道擁擠,集市熱鬧,往來的人多數都背負或腰懸長劍,卻也不是修士。

蘇陸買了點吃的,随便找人聊了聊,就發現冀州境內尚武風氣極重,哪怕多數人沒有靈根,但也多少會耍幾招。

而且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佩戴的兵器都是劍,長短不同,寬窄不一的劍。

蘇陸本來想融入環境,就将晚霜刀鞘露在了腰間,沒想到惹來的注視更多。

好像人們都奇怪她為什麽帶刀不帶劍。

她又默默将刀鞘藏進了外衣裏。

蘇陸倒是不怕暴露靈器,因為在不用靈力催動時,晚霜和普通兵刃無異。

若有人能一眼看出是法寶,那她就算藏在懷裏,也會被感應到的。

前面街道因為馬車彙聚而擁堵,周圍亂糟糟的,好像還有人打了起來。

蘇陸轉入一條胡同,轉過一個彎,在兩戶對門處的空地上,有兩個小孩用木劍過招,你來我往,打得有模有樣。

這巷道稍有些狹窄,他們看到有人來了,也下意識往邊上靠了靠。

蘇陸也就靠着牆另一邊走過去。

其中一把劍忽然被打飛,直直向着她腦袋砸了過來。

蘇陸頭也不回地伸手抓住,然後轉身遞給他們。

兩個小孩對視一眼,其中的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近,接過了木劍,“大姐姐真厲害。”

蘇陸:“…………還行吧,我覺得你們比較厲害,我都不會那麽多招式。”

兩人好像不太相信,但她說得誠懇,他們又得意起來。

“我表姐就在紫雲洞修行。”

女孩面露向往地道:“那可是武神山三千支脈之一,我表姐可是見過萬劍宗的人呢,真希望以後我也能去武神山修煉。”

整個冀州的靈氣,幾乎都彙聚于武神山,因此主峰被萬劍宗占據,其餘的門派都在支脈處建立洞府。

當然也有像是七玄門這種,在武神山之外的福地開宗立派。

只是最終也逃不脫成為萬劍宗下屬門派的命運。

蘇陸:“……所以你們整天練劍,其實是想當劍修?”

兩個小孩不約而同點頭。

“若是能去萬劍宗,那我真是做夢都要笑醒了。”

“我看你确實是在做夢。”

兩人又鬥起嘴來。

蘇陸和他們告別,去城裏的書局問了一聲,果然沒有那本書。

她琢磨着大概還是要去晖雲城的書局,這才去客棧洗了個澡,倒下直接睡了。

第二天晚上,她被地震驚醒了。

蘇陸從床上坐起來,發現地面在震動。

客房裏的一應家具擺設都在不斷搖晃,高幾上的花瓶抖了一下,顫顫巍巍歪掉下來。

她兩步閃過去接住,放到了一邊,同時聽見整個客棧裏傳來驚呼,外面街上也響起接二連三的喊聲。

震動并不算劇烈,持續時間也很短,城裏建築并未倒塌損毀,更沒有人傷亡,先前的動靜很快平息下來。

蘇陸卻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她站在窗口,天際晚霞似火,驀然劃過幾道流光,直奔北方而去。

是禦劍或靈化的修士。

而且,青螺山也正是那個方向。

她迅速收拾一番跳窗而出,幾步躍至高空中,正想趕過去看看,背後忽然襲來一道劍光。

“什麽人!”

一聲清喝響起。

那劍光看似來勢兇猛,蘇陸拔刀接下,卻并未感受到過多的靈力,好像試探意思居多。

她收手後撤,另一人也輕盈翻身,踩着長劍懸于空中。

那是個一身素緞裙裝的少女,雪白大袖外衫衣擺飛揚,背後正中繡着一個金光熠熠的劍字。

“不是她!”

少女正轉過身,向遠處呼喚道,“此人身懷正宗玄門功法,絕非魔修!”

數道流光飛速靠近,将蘇陸圍在正中。

他們從光芒中現出身形,個個都是相似的打扮,而且無一例外都是劍修,顯然是同一個門派的。

“确實不是——”

一個青年男人微微搖頭,聲音溫和地道,“這位道友出自何門何派?”

蘇陸:“這位道友問我之前,是否應該先自報家門?”

“你!”

另外幾個修士臉色都不太好看。

他們一時沒想到她是外地人,只以為她是明知故問,不給面子。

“喂!”

剛剛的少女不滿地道:“雖說我偷襲你在先,是我不對,但我并沒有傷到你,你也不必這麽——”

“好了。”

青年看了少女一眼,然後又望向蘇陸,“我是萬劍宗弟子,穹冥仙尊座下,追蹤魔修途經此處。”

蘇陸點點頭,“原來是劍仙的高足,幸會。”

卻是不準備說自己的來歷。

青年也不惱怒,聞言只是微微一笑,“道友手中可是晚霜?想來是清霄仙尊門下?”

那少女驚呼一聲,“原來你是青州人啊,怪不得不知道我們是誰。”

“嗯。我确實是青州人。”

蘇陸有些意外,“道友認得這把刀?”

那青年男人颔首,“百年前曾有幸和段仙君交手,那時他的聽雨尚未成形,使的正是道友手中兵刃。”

蘇陸:“……哦,好吧,我不是清霄仙尊的徒弟,算是他的師妹。”

另外幾個修士面面相觑,似乎都覺得這事很詭異,畢竟她修為才練氣境,竟然與渡劫境大能同輩?

“原來如此。”

那青年卻是了然,“那想來是慕容仙君的高徒,失禮了。”

他顯然對玄仙宗門內輩分頗為了解。

蘇陸心裏莫名生出幾分忌憚,大概就是對方知道很多而自己掌握信息太少的不安。

“無論道友緣何出現在此處——”

青年語氣沉重地道:“如今七玄門已被祭星教滅門,我們正在追蹤那些行兇的魔修。”

蘇陸:“?”

滅門?

在冀州這種地方,七玄門只是一個小門派,門中也沒多少像樣的高手。

青螺山距離武神山又很遠,若是支援來得晚,那大概也就涼了。

蘇陸:“七玄門門主和副門主還活着嗎?”

“當然沒了。”

另一個修士忍不住開口道,“那門主也只是堪堪金丹境修為,在太陰星手下恐怕過不了一招,至于副門主,應當是一并遭難了吧。”

蘇陸:“太陰星?”

那人白了她一眼,似乎想說什麽,“也罷,你是個練氣境,想來修行時間不久,不知道也正常,祭星教你總聽說過吧?”

蘇陸:“魔修當中最強的門派?”

“确實如此,而且新任祭星教主一統魔門,又被稱為魔尊。”

“他手下的十四星君都是來自魔道各派的強者,如今皆歸順于他,為他賣命。”

“不過此人性情乖戾,陰毒詭詐,那十四星君各個都是大奸大惡之徒,太陰星就是其中之一,聽說他和七玄門門主有仇,先前下了戰書……”

蘇陸想想有些疑惑,“所以你們在追蹤太陰星?”

能秒殺金丹境的高手,太陰星至少也是元嬰境。

剛剛那個青年修士認出了晚霜,又聲稱曾經和段鴻交手,算起來應該是境界相仿。

他好像又是這夥人裏面領頭的。

那麽他們最多也都是金丹境。

這就敢追蹤一個至少是元嬰境的對手?

何況魔修也是成群結隊的。

“呃,當然不是。”

那修士噎了一下,“太陰星殺死七玄門門主後就跑了,其餘的魔修也跑幹淨了,但一路上有濁氣殘留,說明有魔修尚未走遠,只是在這附近又找不到了……”

蘇陸:“你們去過了青螺山?确定所有七玄門的人都死了嗎?”

“倒是有幾個外出的弟子活下來……”

“他們說七玄門門主早就收到了戰帖,是約他一對一決鬥的,他卻暗自擺了鬼門陣,這才害得整個七玄門的修士都……”

“師弟!此話不可亂說!”

另一個人怒斥道:“分明是祭星教殘忍無道,為一點子微末小事,就做出此等罪惡行徑!”

“但他若是獨自赴約,而不是讓他的弟子們以身獻陣……”

“你又怎能确定那不是魔修的陰謀?将他以單挑名義诓騙出去,然後一群人圍而殺之?”

“太陰星是化神境高手,想殺一個金丹境還用什麽陰謀?腦子進水了?”

“那可是魔修!”

他們眼見着要争執起來,那青年修士輕咳一聲,兩人頓時噤若寒蟬。

他向蘇陸投來一個抱歉的眼神,“……我們還要繼續尋找魔修下落,既如此,道友保重。”

蘇陸揮揮手,“願諸位早些拿住兇手。”

他們又化作數道流光消失在遠方。

蘇陸轉頭望着青螺山的方向,心情十分混亂,猶豫再三,還是想着去看一眼。

七玄門沒了,但是附近的城裏應該有書局,既然作者就住在旁邊,說不定就有賣的呢。

否則她連着數日趕路,累得要死要活,信送不成,書拿不到,豈不是完全白跑了一趟。

蘇陸又飛了小半個時辰,終于抵達了青螺山,低頭就望見了極為駭人的景象。

火海籠罩了方圓數十裏,黃昏的天幕霞光燃燒,本是橘與紅的斑駁暈染,這下徹底被映成了赤色。

在火海的中央,又出現了一個凹陷的巨坑,在坑邊緣延伸出道道深溝,呈輻射狀向外擴散。

她稍微降低高度,就看到坑中掩埋着建築的殘骸,那是些磚瓦牆體的碎末,與看不清的血肉混合在一起。

空中泛着嗆人的濃煙,還有揮之不去的血腥氣息。

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直面這恐怖的景象,一瞬間甚至無法想象這是人力所為。

廢墟裏一片寂靜,火光嘶吼搖曳着,在地面和斷牆上留下一道道鬼魅似的陰影,空氣裏熱意蒸騰。

恍惚間,蘇陸看見前方有一道人影。

那人伫立在一片傾塌的門樓牌坊前,身姿挺拔,卻微微低着頭,一只手蓋在眼睛上,仿佛在擦拭眼淚。

然後他慢慢回過頭來,看向了她。

那是個年輕男人,個子高挑,穿了一件大袖飄飄的雪紗青衣,依然掩不住肩寬腿長的身架。

男人黑發雪膚,臉容生得昳麗至極,五官精致如雕琢,沐浴在黃昏日光裏,宛如一尊鎏金的塑像。

他的眉目似畫,長睫卷翹,虹膜是冷淡的冰藍,眸光亮得驚人,仿佛潋滟了粼粼秋波。

好像是哭過了。

蘇陸:“這位道友,節哀順變?”

青衣男人似乎愣了一下,接着垂下眼眸,沒有說話。

蘇陸的心情也不太平靜。

她琢磨對方應該是外出活下來的七玄門弟子,如今已經成了門派遺孤,又回來對着廢墟默默垂淚。

蘇陸想問問書的事,也不好趁着人家悲恸時開口,只能先安慰一句:“往好處想,至少你活下來了。”

青衣男人擡起頭看着她,然後微微彎起嘴角,“也是。”

後面倒塌的門廳立柱邊上,倏地又繞出來一道人影,大步走過來,“神——”

青衣男人回過頭。

走來的人頓了一下,“——什麽時辰了,我們是不是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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