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罪惡之城
第71章 罪惡之城
閑聊過後,水桶男繼續向前走。
頭頂傳來幾聲巨響,牆縫裏有塵土落下。水桶男慌亂了一瞬,拿不準是繼續深入地下還是轉頭往回跑。
辰時雨在心裏暗罵了一句。
莊纖纖在通訊頻道裏及時解釋:“時雨姐的秘石液滴剛剛被人拍下來了,沒搶到的人和拍到的人當場打了起來。”
拍賣會開場前可以打架,開場後也可以,只有正在走拍賣流程的時候不行。這幾個人看起來是不打算給克勞恩面子了,整個拍賣會還沒結束,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殺人越貨。
“阻止打鬥的拍賣會工作人員被打傷了,”莊纖纖實時播報,“……克勞恩摘下了面具!”
幾秒的停頓,莊纖纖語氣晦澀:“克勞恩不是天生的小醜,他是……人造的小醜!”
如果放在往常任何一個平和的時代,這樣的一張臉,配上小醜滑稽的濃妝,的确能成為大家的開心果。
他是一個笑面人,滑稽的大嘴快要咧到耳根,鼻子扁塌,戴上眼鏡會立刻可笑地脫落下來,眉毛只有短短一截,頭發經過很多次的染燙,像獅子的鬃毛或者是稻草那樣蓬亂。
很标準的一張小醜的臉。
可他的臉上沒有油墨,人不會生下來就長成這樣。
讓一張臉變醜的難度,遠遠小于讓它變美。所以在克勞恩臉上的手術是十分草率的,一部分軟骨的切除讓他的臉有些隐約的不對稱,仔細看,切開的嘴唇也不能很好的合攏。
幾年前,這張臉畫着油墨出現在馬戲團的舞臺上,臺下會洋溢着歡快的笑聲。而今天,只有一片沉默中夾雜着幾聲尖叫。
方如意急切地問道:“纖纖你還好嗎,要不要我們去帶你出來?”
莊纖纖還沒回答,耳機裏傳來了低啞扭曲的大笑,聽到聲音的方如意立刻捂住了頭,痛苦地呻.吟了一聲。她感覺自己的頭被一把錘子重重的敲了一下,又好像有幾十雙手的指甲在抓撓黑板,讓她的頭腦一下子混沌起來。
“諾亞,切斷莊纖纖與其他人的通訊。”辰時雨在心裏道。
水桶男似乎是看見頭頂沒有繼續傳來打鬥聲,已經開始往前走了。這下輪到辰時雨進退維谷,到底該跟上還是回到拍賣會看莊纖纖有沒有出事?
她已經向回去的路踏出了兩步,莊纖纖的聲音再次響起:“我沒事了。克勞恩不是對我出手,鬧事的人已經死了。”她忍着頭腦的劇痛,盡力回想着剛才克勞恩做了什麽。
克勞恩摘下面具看了敵人的眼睛,敵人露出了嫌惡的目光,克勞恩開始放聲大笑,敵人莫名其妙的死了。
克勞恩到底是哪個環節使用了異能?是與他對視,還是聽見他的笑聲?或者都不需要,這一切都是他為了掩飾做出來的假動作,就像任何一個普通的精神系異能者那樣,克勞恩其實不需要任何媒介,就能啓動異能?
如果能和方如意交流一下就更清楚了,至少能搞清楚笑聲的影響。
這邊克勞恩的笑聲也停下來了。
“你小心點,必要的時候就帶着譚珠退場。”辰時雨囑咐道。
“我知道。”莊纖纖補充道,“克勞恩離開了,我怕他和你撞上,時雨姐你也要小心。”
拍賣會不允許普通人進場,在場的全是異能者,其他人雖然沒成為克勞恩的主要針對對象,也像莊纖纖那樣受了波及,一個個心有餘悸的坐在座位上,神情萎靡,更有不少人默默離場。
連接下來的拍賣,叫價的人都變少了。
————
辰時雨一直跟着水桶男,直到他閃身進了一個狹窄的通道,反身鎖上了門,沒給她跟上的機會。
她決心換一種更有效率的尋找方法。
這一路走來,牆壁上終于看見了一個電路接口,辰時雨從生物盔甲上拔下一個插口,連接到接口上。
這裏沒有一個監控探頭,雖然一定程度上掩護了辰時雨,但也影響了諾亞尋找目标的效率。
接入接口後,諾亞得到了整個地下空間的電路圖。
如果在地下豢養污染植物,一定需要一個空曠廣闊的空間。辰時雨想起了自己在康古山工廠見到的污染白玉蘭地下洞穴。
諾亞根據電路圖為他指引了地下最大的房間,果然十分開闊。
只是眼前并不是辰時雨想象的身軀膨大猙獰、或詭谲或神秘的污染植物。
這是一個地下馬戲團場館。與頭頂上的那個現如今用作拍賣場的場地一模一樣。
場館裏已經有了一名觀衆,正是從拍賣會離場的克勞恩。
“演出快開始了,請入座吧。”克勞恩坐在最前排的觀衆席上,頭也不回的說道。
辰時雨頓了一下,順勢坐在手邊的椅子上。
幕布并沒有拉上,舞臺側邊開了個小門,剛才辰時雨見到的那個提着水桶的男人引着馬戲團成員走入舞臺。
猴子、黑熊、鹦鹉,還有人。
都不是污染生物。
被精心飼養,羽毛油亮的鹦鹉開始為演員們做介紹。它撲棱棱落到中間臉色灰白的男人肩膀上。“有請蘋果馬戲團團長賈德,為大家表演他的擅長項目:獨輪飛車。”
賈德看起來還不到五十歲,是個骨架很大的男人,體型還算正常,但從他裸露出來的那些皮膚上松垮的紋樣可以看出,這是暴瘦過的特征。
即便已經“減肥成功”,他想踩上為猴子準備的迷你獨輪車也實在艱難,整個人局促的團成一個團,獨輪車顫顫巍巍的在舞臺上劃了一個圈,就重重摔在地面上。
賈德剛一沾到地面,就像被燙到了似的立刻爬起,再次登上獨輪車。
一邊的工作人員給旁邊的猴子遞上一把迷你小弓。鹦鹉慷慨激昂的繼續道:“下一個節目:柔術射箭!”
猴子接過小弓,熟練的拉開弓弦,看向賈德的目光充滿了仇恨。它的弓箭準頭不夠,卻給賈德造成了極大的幹擾,男人吓的冷汗直流,原本還能騎出半個舞臺的獨輪車,現在只能一下下摔在地上。
舞臺的另一邊,也有演員登臺表演。
是團長賈德的兒子和馬戲團的兩個訓練師,他們赤着上身,只穿着滑稽的粉色蓬蓬裙,光腳站在窄小的木墩上,木墩下是好幾個點了火的鐵圈,就貼着他們腳邊不遠的地方燃燒。
一只黑熊站在他們對面,時不時昂起頭怒吼,腥臭的大嘴和鋒利的牙齒近在咫尺,仿佛随時要将他們嚼碎了咽下肚。
落腳的木墩只有女人的巴掌大小,每當黑熊雄渾的吼聲響起,木墩上的人們都會醜态畢露,有七扭八歪竭力保持平衡的,有實在站不住腳卻想着把旁邊的人先推下去當自己的墊腳石的,時不時有火焰炙烤皮肉的刺啦聲和哀嚎聲響起,克勞恩看的開心極了。
如果辰時雨也站在舞臺上,就能看到克勞恩只有現在的笑容發自內心。
事實上,克勞恩臉上的笑是永恒的。他的唇角被割開,讓他的嘴巴看起來更大更滑稽的同時,縫合成固定向上的模樣。
他的臉在笑,但他的靈魂沒有笑。
如果他想做出感動、同情、厭惡這樣的表情,那只會與他臉上面具一般永恒的笑容沖突,讓他多了幾分看起來精神錯亂的瘋癫。
但至少這一刻,一切是和諧的。這是真心的笑容。
辰時雨嘆了口氣,馬戲團工作人員的淺層想法誤導了譚珠,讓她也跟着白費了不少功夫。克勞恩飼養的是馬戲團以前的動物和團長他們幾個人類。
喂給人的是泔水樣的流質食物,喂給動物們的卻是工作人員口中白白浪費的“優質好肉”。
辰時雨起身:“我該走了。”
克勞恩扭頭:“你對這場演出不滿意嗎?”
辰時雨冷靜道:“我不是來看演出的,這裏沒有我要找的東西。”
“你想要帶走什麽?”克勞恩看起來并不憤怒,甚至有幾分好奇。事實上,罪惡之城“無主之物”的說法就是從他這裏傳出來的,這是克勞恩認可的真理。
克勞恩從小長大的馬戲團,就像是一個微型的王國,團長就是獨斷專行的國王,他最強大,自然而然的擁有所有“物品”的所有權,這個物品包括馬戲團的動物、設施甚至是克勞恩。
團長可以随意處置他的物品,直到更強大的人出現,奪走這一切。或者是原本一個不起眼的“物品”,突然有了成為強者的資格。
所以在克勞恩看來,辰時雨就算潛入他的秘密劇場裏,想要取走什麽,如果她真有這個能力,這種行為就既不是偷,也不是搶,而是帶走,帶走有了新主人的物件。
“不确定,也許是一棵樹。”
他剛剛觀看表演的時候開懷大笑,辰時雨聽到了,但是沒有任何反應。要麽,她是個免疫法則類異能的普通人,要麽,他是個有着免疫異能的異能者。
克勞恩對她很感興趣。
他想留下她。
辰時雨看懂了克勞恩欣賞的眼神。
鬼才想留下來。
她單手轟開了身後落鎖的鐵門,如燕子般輕盈地順着通道飛掠而上,一邊不忘重新連接大家的通訊:“我被盯上了,所有人單獨行動,有事通訊聯系。”
她的身後,是克勞恩如同游蛇一樣移動的詭異身影。
————
在馬戲團劇院兩條街外,辰時雨終于甩掉了克勞恩和他的手下。
接下來幾天,克勞恩并沒有派人追殺辰時雨,在穆喀法,不管是追殺還是搜捕都不是件簡單的事,派出去的人可能被路人打劫,甚至随手殺掉也不足為奇。
整個穆喀法的辦事效率極低。
除了馬戲團,穆喀法還有一處地下空間,是一處地下賭場。辰時雨帶着傭兵團的小夥伴們在賭場卧底了許多天,能去的地方差不多都搜索過,始終沒有找到這棵猜想中被人豢養起來的污染植物。
諾亞也沒有明确的證據,證明這棵未來會第一個升至五階、轉化成母巢的污染植物一定就在穆喀法。
當時觀測到的母巢位置不足以成為确鑿的證據,母巢已經脫離了部分植物習性,它是可以移動的。
辰時雨看向戴在左手的一個銀色手環。這是諾亞在出發前交給自己的異化能量檢測器。
如果母巢出現,在以它為中心的一定範圍內,所有生物都會出現異化,在未來,這個手環既用來檢測周圍是否有異化能量的出現,也為攜帶手環的人計時,異能者最多能在異化範圍內停留半小時,普通人稍長一些,一個小時也是上限。
手環到現在都沒産生過任何反應,是辰時雨在穆喀法這麽多天唯一的一個好消息了。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着重搜尋城裏地面以上的部分,工作量比較大,如果這棵污染植物不按常理出牌,沒有巨大化的身軀,那它可能就隐藏在城裏浩瀚建築中某個小小的房間裏,在長成母巢之前,永遠不會被發現。
一周後,盜火者傭兵團在穆喀法依舊一無所獲。
他們轉換了思路,開始在穆喀法周邊的一些小基地或者聚落尋找。
并不是所有人都向往大基地,尤其這個大基地還是混亂無序的穆喀法。穆喀法周邊的小基地甚至達到了一個驚人的數量,很多都是無法适應穆喀法弱肉強食的規則,從穆喀法離開的人組建的基地。
在去下一個小基地的路上,辰時雨從一只污染野豬嘴下搭救了一行人。
為首的是一對情侶,要不是辰時雨來的及時,女的險些被野豬的獠牙捅穿了肚子。
污染野豬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之後,青年才上來千恩萬謝。并小心翼翼的試探着問盜火者傭兵團,能不能把他們殺掉的這只污染野豬的屍體買下來。
方如意剛才在遠處就看到這只污染野豬本來不打算攻擊這群人的,是他們主動挑釁,最後卻不敵,頗有幾分不自量力的味道。
“你們想要它的獠牙做成武器嗎?”方如意猜測道,“也太沖動了,別看污染野豬只有三階,可是它皮糙肉厚,不比四階的污染動物好對付。”
青年趕緊否認:“不不,晶核和獠牙我們都不需要,只要把肉賣給我們就好。”
他看了一眼身後的方向:“我們的鎮子裏有很多人,他們都是普通人,沒有外出打獵的能力。今天是我太貪心了,想獵只野豬回去讓大家解解饞,幸好遇到了你們,否則肯定回不去了。”
辰時雨聞言重新打量了這些人,他們共有八人,只有一半是異能者,還包括一個六十多歲的老漢和青年受了傷的女朋友。她看起來也不是攻擊型的異能者,才在戰鬥中十分狼狽。
這隊人的配置可以說是十分簡陋,沒有熱武器,也看不出什麽戰術,唯一值得稱道的應該就是幸運了。
在污染野豬身邊轉悠了那麽久,也沒引起它的主動攻擊。不自量力的挑釁打不過的對手以後,又能遇到辰時雨幾人幫他們解圍。
“我們正在找落腳的地方,能去你們基地待一晚嗎?”辰時雨突然開口。
青年正要答應,他的女朋友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胳膊。
青年抿起了嘴角,猶豫了一下問:“你們過來的方向,好像是穆喀法。”
辰時雨想去他們的基地,江帆當然要幫忙說話:“我們是金石城的人,聽說穆喀法有大規模的拍賣會,這才去看個熱鬧。誰知道穆喀法亂成那樣,拍下東西說不定都沒辦法活着走出城,我們就趕緊走了。”
辰時雨又說:“要是能在你們那裏借宿一晚,這野豬你們就拿去,不用付錢買下來。”
青年看起來有些意動。他的女朋友捂着傷口痛苦皺眉,眉眼間都是不贊同的神色。
最後他點了點頭:“那你們跟着我們的車走吧。不過提前說好,我們基地,”說着,他自嘲的笑了笑,“也不能算是什麽基地吧,就是個鎮子,鎮子裏基本都是普通人,他們一直也沒見過幾個異能者,要是對你們不夠尊敬,還請多多包涵。”
說完這些,青年自我介紹:“我是範苑傑,這是我女朋友方錦。我們的鎮子叫白鎮,一共才一千多個鎮民,倒是有一些空房子,你們到時候自己挑好了住進去就行。”
說定以後,莊纖纖幫忙用藤蔓捆好污染野豬的屍體,擡到範苑傑開來的卡車上。
畜牧業遭受重大打擊,很多人都開始吃污染動物的肉了。除了有些部位有毒以外,倒是沒見到吃了以後變成喪屍的,大家就吃得更放心了。
範苑傑一行人雖然多多少少受了傷,可心情卻十分放松。這麽大一只野豬,夠不少人家都分上一塊肉了。
車上放了野豬,留給人的地方就不多了,再加上有需要躺下的傷號,卡車有些坐不下。在辰時雨的邀請下,幾個人順勢上了方如意的房車。
他們的态度一直很友好,白鎮的鎮民也稍稍放下了戒心。羅塞爾打聽道:“鎮上的異能者這麽少,污染生物出現在附近的時候怎麽辦?”
回答的是個中年男人,黧黑的面孔,帶着憨氣的嘴唇厚重。“是儀丫頭的異能,保護着大家咧。”
羅塞爾追問了幾句,原來是方錦的雙胞胎妹妹方儀一直留在鎮上,她們姐妹倆的異能都是屏蔽污染生物的感知。只是方儀異能的生效範圍大一些,方錦小一些。
于是他們約定好,方儀會一直留在鎮上,幫助大家免受污染生物的侵擾,方錦則會跟着範苑傑出門打獵,遇到強大的污染生物,就張開領域把同伴籠罩在內,每次都能安全回到鎮上。
今天要不是太過急切,低估了污染野豬的本事,也不會落到這種險境中。
雙胞胎會有相同的異能嗎?辰時雨思緒不由的發散開,她和姐姐,哦,她們都沒有異能。
白鎮不遠,沒多久就到了。
範苑傑第一個跳下車,已經有幾戶附近的人家聽到車輛的聲音出來張望,一看到車鬥後的大野豬都不由自主的歡呼起來。
範苑傑面帶微笑的擺手示意大家安靜:“鄉親們,先去通知大家夥都過來,我們把野豬收拾出來,每戶都能分到肉。”
接着,他低聲對旁邊幾個人說:“小錦和王叔受了傷,把擔架擡過來。”
鎮民腳步匆匆,有的去取放血剔骨的工具,有的把車子上受傷的人擡下來,妥善包紮處理,一切都井然有序。
辰時雨站在旁邊,看着鎮民們臉上真切的笑容和急促的腳步,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污染光雨出現之前的日子。
羅塞爾也感慨道:“哇,這裏好像世外桃源。”
誰能想到就在臭名昭著的罪惡之城穆喀法附近,有這樣一個安寧祥和的小鎮。這裏的人不用煩惱污染生物的入侵,鎮民中異能者寥寥無幾,普通人才是大多數,屋前有青翠的菜畦,菜地裏有粉蝶和蜜蜂飛來飛去,屋檐下挂着成串的紅辣椒。
範苑傑悄悄叮囑辰時雨幾人:“要是鄉親們問到你們是從哪兒來的,千萬不要說去過穆喀法,鎮子裏好多人都是從那裏逃出來的,對穆喀法的人特別仇視。”
他鄭重道歉:“你們對我們有救命之恩,還讓我們把污染野豬的肉帶回來,小錦剛才對你的态度不太好,我替他向你們道歉,其實是他們姐妹兩個的家人都死在了穆喀法,才會懷疑你們的動機,其實她不是有意針對你們的。”
“你放心,我們本來就和穆喀法沒什麽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