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罪惡之城

第72章 罪惡之城

做事的人多，手腳又麻利，沒用多少時間，鎮民們就把巨型的污染野豬收拾出來了。

大半個豬都要做成臘肉和香腸，留到日後打不到獵物或是糧食沒有收成的冬天吃。

但不影響白鎮的鎮民取出大塊鮮肉，慶祝範苑傑幾個人平安歸來。

有幾家人熬了肉湯，烙了白面餅，也有人把腌制過的肉切成肉塊，穿成串兒放在鎮中心的篝火邊燒烤。

滿鎮子都是飄香的肉味兒，這種不怕引來污染生物的歡樂慶典，恐怕也只有白鎮會有。

盜火者傭兵團沒有參加他們的慶祝。他們習慣了只吃自己帶來的食物，倒是羅塞爾見他們烤肉氣氛歡樂，自己也操縱着火焰，把午餐肉串在筷子上，稍微烤了烤，肉腸邊烤到微焦，味道也很受大家歡迎。

晚飯還沒吃完，帶着酒氣的範苑傑來訪了。

盜火者傭兵團選了一個有院子的空置房屋落腳，晚飯搬了桌子在院子中間吃，範苑傑經過時看見，擡腳就走了進來。

他身上的酒氣不濃，但酒量似乎不是很好，臉上已經有些紅了。

羅塞爾招呼他落座，他市井出身，跟人套起近乎來心應手，很快就和微醉的範苑傑稱兄道弟起來。

範苑傑看着院子裏的一棵雜草，喃喃道：“鎮子的大家看起來都很幸福吧？其實不是的。很多老人年輕的時候正是聯邦對廢區宣戰的時期，雖然幸運地活了下來，但生活的土地被有放射性毒性的彈頭污染過，很多人現在都有癌症。”

“白鎮裏有三分之一的人是去年秋天從旁邊一個基地遷過來的，他們因為收留了一個受傷的異能者，被那人的死對頭燒了還沒收割的麥田。”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注意到，這裏女人和兒童的比例很低，她們都沒能活下來。”範苑傑苦笑道，“我們已經很不幸了，附近還有一個暴徒聚集的穆喀法，大家現在不怕污染生物，只害怕人。”

“人類為什麽總要争鬥不休，壞的毫無底線？”

沒人能回答他這句沉重的質問。

江帆看氣氛不對，主動想要緩和，他看見一只蜜蜂停在羅塞爾肩頭，一邊伸手去拂，一邊打着哈哈：“我感覺白鎮的蜜蜂都比其他地方多，是你們這裏氣候好吧。”

雖然不理解他為什麽憑空冒出這種問題，範苑傑還是解釋：“這裏以前有養蜂人，他死了以後，有些蜜蜂還留在這附近。”

江帆揮了幾下，蜜蜂都停着不肯走。羅塞爾有些煩了，指尖揚起一簇火焰，就要去點蜜蜂的翅膀。

範苑傑搖搖晃晃的起身去攔，他好像一點不怕被蜂蜇，伸手就把那只蜜蜂攏在手裏，又放飛了。

“蜜蜂是很可愛的生物。”範苑傑認真道，“每天只是采蜜釀蜜，不會想着攻擊人類。有經驗的養蜂人養幾萬只蜜蜂，每天和它們打交道，也不會被蟄幾下。這個比例算下來其實低的吓人，因為蜜蜂本生性就不好鬥，不像我們人類。”

辰時雨覺得他的想法很有意思：“那你覺得我們人類更像是什麽動物？”

範苑傑卻好像已經想過這個問題，斬釘截鐵的說：“人類是黃蜂。暴躁、好鬥、多疑、瘋狂。”

其他人也不自覺的參與到這個蜜蜂與黃蜂的議題裏來。方如意說：“也有很多人并不好鬥，就像你們小鎮裏的人。就算這麽比喻，也不能把人類全當成黃蜂，應該說是蜜蜂和黃蜂混雜的族群。”

範苑傑搖頭：“把攻擊力不對等，天性也不同的兩種蜂放在一起，黃蜂會把所有的蜜蜂都殺死的，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莊纖纖：“這世界很大，蜜蜂也可以在沒有黃蜂的地方生存。”

範苑傑突然笑了：“茍且偷生，也叫生存嗎？你是在思考蜜蜂和黃蜂如何共生嗎？我也想過，想的整晚整晚睡不着覺。後來我懂了，如果大家都是蜜蜂就好了。”

“蜜蜂不好鬥，因為他們的刺只能用一次，上面帶着倒鈎，刺進去的時候很容易，拔出來會把蜜蜂的內髒一起帶出來，失去了刺的蜜蜂很快就會死去。”

“但黃蜂不一樣，他們有着光滑的蟄刺，可以反複使用。造成傷害不需要代價，就會沒完沒了的争鬥。可惜大部分人類都長着光滑的蟄刺，這個世界才這麽糟糕。”

他輕輕嘆氣：“要是能把所有的黃蜂都變成蜜蜂就好了。”

範苑傑走了以後，其他人仍然在思索這個有趣的話題。

江帆感慨道：“異能出現以後，黃蜂的刺就更鋒利了。”要是沒有異能，人的惡造成的傷害會不會小一些？

辰時雨點破他們被範苑傑設下的語言陷阱：“世界上是只剩下蜜蜂和黃蜂了嗎？蜘蛛還在一邊結着天羅地網等着吃午飯呢，管你是蜜蜂還是黃蜂都照吃不誤。不管是黃蜂想把蜜蜂全殺掉，還是蜜蜂心心念念着拔掉黃蜂的刺，都不如先把蜘蛛幹掉。”

蜘蛛自然是虎視眈眈的污染生物。

辰時雨說出這段話以後，大家突然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白鎮因為處在方錦和方儀兩姐妹的異能保護下，天然就看不到污染生物與人的矛盾。

鎮民們的苦痛不可忽視，但要是人人都和範苑傑一個想法，也未免偏頗了一些。

再說了，蜜蜂要怎麽拔掉黃蜂的刺？要是有這個本事，還能叫蜜蜂嗎？

————

夜裏辰時雨翻來覆去睡不着。

她比對了重生以來污染生物的進化速度，重生後這種進程明顯加快了不少。諾亞猜測是因為辰時雨重生引起的蝴蝶效應，導致污染生物相較于重生前死亡了更多。

未來的方舟科學家們一直懷疑污染生物之間雖然完全無法交流，卻不代表它們沒有社會性。

大多數時候，污染生物之間從不合作，甚至會互相殘殺，掠奪彼此的營養。但據科學家們觀測，有一株即将成長為五階母巢的四階污染植物在被擊殺前，周圍的污染生物不約而同的向着它的方向前進，不惜獻祭自己也要幫助它成功進階。

要知道，在更普遍的情況下，污染生物都會避開更高階的同類的領地，這種行為更像是它們有了共同的意識，就像工蜂會捍衛蜂後。

也許，正是還不具有繁衍能力的污染植物和污染動物的大量死亡，導致這個群體有了危機意識，試圖盡快推動母巢的誕生，通過母巢的同化能力擴大族群規模，避免被消滅的命運。

辰時雨不知道這種進程的加快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

上輩子至少在污染光雨發生後的五年內，人類還沒有遭遇污染母巢的進攻。

如果她這次真的找出了未來的母巢，污染生物這個可能存在共同意識的族群會不會迅速産生新的母巢，結果導致一切都重蹈覆轍，而人類準備的時間卻由五年縮短到了短短兩年？

諾亞冷靜的聲音響起：“這五年不是留給人類準備的時間，人類一無所查，疲于內鬥，我們本來就什麽都沒做。”

“這是給母巢積蓄能量的五年，按理論上的數值計算，那些可能成長為母巢的污染植物根本用不上五年就能進化為五階，剩下的時間它們都在積蓄力量，一舉爆發時，人類已經兵敗如山倒。”

辰時雨不自覺的摩挲着左手的銀環，這麽說，五階的污染植物，現在有可能已經出現了？

銀環一如既往的冰冷、沉靜，沒有反應就是最好的反應，辰時雨稍稍安心。

這時，辰時雨發現外面好像有異動，沒有驚動任何人，她悄悄起身查看。

“藺封？”辰時雨驚訝道。

月光下站在門外，一身黑衣，眉眼間流露出淡淡疲倦的，不是藺封還是誰？

藺封聲音喑啞，神情中帶着一絲歉意。“沒想到你會到這裏來，是我的事連累了你嗎？”

辰時雨一怔，才明白他在說什麽。藺封從很久以前就沒有靠近過方舟，對方舟的權力更疊毫不知情。恐怕他還以為自己也是和他一樣因為被軍區追殺，才逃到這與世無争的小鎮來。

辰時雨把這兩個月的事情仔細說給藺封聽，他聽到辰時雨得到了諾亞的認可，成為方舟的[S]後，臉上露出詫異來。

“卡爾曼那個老家夥想對付我，也不是僅僅因為你的原因，你不必覺得愧疚，如果我是你，當時複仇的機會就在眼前，也不會錯過的。”

藺封還是說：“你不必寬慰我，是我一時沖動，沒為身邊的人想好退路，你們怨恨我是應該的。”

他微微低頭，似乎想起了什麽傷心事。

辰時雨知道餘小亮死在了軍區伏擊藺封的戰鬥中，也沉默不語。

過了一會兒，她才說：“如果你還想回方舟，我會盡量保證你的安全。”辰時雨不敢把話說的太滿，她自己還是很多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不是一個權限就能高枕無憂的。

藺封取出一個黑色的盒子：“方舟對我已經沒有什麽意義，我希望你能把小亮帶回去。”

辰時雨覺得藺封有些不對勁：“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去，看過他入土為安再離開。”

“我……還有事要做。”藺封眼神閃躲。

辰時雨沒去接骨灰盒，她向前一步，咄咄逼人道：“我還沒有問你，為什麽這麽巧合的也出現在這裏？別說是為了躲避追殺，小基地那麽多，怎麽偏偏是白鎮？我白天也沒有見到你，範苑傑也沒提起還有別人留宿小鎮。”

藺封定定地看着她：“白鎮有問題，但我會處理好一切。明天一早，你們就離開這裏。”

辰時雨直截了當道：“你一個人能解決的問題，有必要讓我盡快逃跑嗎？你要是解決不了，那就告訴我。”

參與方舟的管理後，辰時雨身上那種強硬的氣質似乎越來越顯著了。

藺封嘆了口氣。“其實我也在猶豫，讓你知情也許是更好的選擇。”他要是真把辰時雨當做需要保護的對象，也不會一聲不吭就跑去實施複仇計劃了。在他眼裏，辰時雨是決斷、謀略、膽量都不遜于任何人的強者，不僅有自保的能力，也從不憚于直面危險。

他從發現異常的契機說起。

“為了躲避追殺，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待在混亂的穆喀法，那裏的拍賣會你也參加過，會定期拍賣一些有着奇怪功效的物品。”

“引起我注意的是一瓶有些渾濁的金色液體。很多人都争相搶奪，而我問起這東西的用處時，他們說喝下它能獲得美好的寧靜，那是一種無比美妙的感覺，就像躺在緩緩流動的河流中，流水輕撫着全身，沒有紛争、煩惱和動亂。”

辰時雨猜測道：“是一種違禁藥物吧？”

藺封搖頭：“我拿到了一瓶，送去檢測。裏面有大量無法解析的成分，能檢測出來的成分都有着鎮定的效果，倒是能和他們口中那種感受對應上。”

罪惡之城穆喀法是混亂的樂園，但不代表裏面的人腦子裏無時無刻都在想着打架，這種長時間緊繃着的狀态，反而讓他們無比向往這種精神的寧靜。

辰時雨靜靜的聽着他繼續講，能引起藺封的注意，一定不僅僅是與鎮定藥物相同效果的藥水。

“這種藥水只在月初和月中的大型拍賣會上出現，它有成瘾性，用過的人下一次還會加入競拍的隊伍裏，所以每次都能拍出高昂的價格。我觀察過幾次拍賣會，發現售出這種藥水的人同時還拍下許多污染生物的屍體。”

他頓了頓，“運送到這裏來。”

“售賣藥水的人是範苑傑？”辰時雨脫口而出。

“是，”藺封肯定了她的猜測，“于是我像你一樣，假借落腳之名來到了白鎮，也猜到了那些屍體的用處——供應整個鎮子裏居民的肉食。可是，範苑傑買的污染動物屍體太多了，多到鎮民根本消耗不了。”

而範苑傑分明還說不夠，要辛苦出門打獵！

藺封卻畫風一轉：“你們第一次來白鎮，想必範苑傑也對你們說了那一套蜜蜂和黃蜂的理論吧？”

辰時雨奇道：“你也聽說了？難道他對誰都要說一遍？”

藺封點頭：“他在尋找志同道合的人。恐怕方家姐妹就是被這麽招攬來的。”

“……尋找和他一樣想把黃蜂變成蜜蜂的人？”辰時雨不覺得這是什麽好主意，“靠嗑藥讓人鎮定，這世界上就沒有争鬥了？”

她反應過來：“那藥水……？”

“是一種蜂蜜。”

一切好像都串聯起來了。辰時雨悚然驚醒，普通的蜂蜜不會有這種奇妙的效果，除非花蜜來自于污染植物，那棵辰時雨一直在苦苦尋找的植物母巢！

“你找到範苑傑豢養的那棵污染植物了嗎？”她急切地問道。“我就是為它而來，如果放任這棵污染植物繼續成長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不知道是小鎮裏的異能者遮掩了污染植物的蹤跡，還是它本身就有着特殊的能力，江帆并未在白鎮看到任何污染生物的紅色影子，譚珠的讀心也沒識破範苑傑的謀劃，範苑傑十分謹慎，這個秘密被他壓在心底，淺層的情緒根本看不出來。

“不知道。”藺封面色沉沉，“但範苑傑有動作了。他在穆喀法散播消息，主動暴露藥水來自白鎮，恐怕有不少人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

辰時雨第一反應想到，白鎮已經張開了一張大網，織網的蜘蛛藏匿在暗處，等待着前仆後繼的獵物的到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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