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風暖日麗的大好周六。
今天陽光似乎出乎意料地格外明媚,天朗氣清豔陽高照。天公作美,是個特別适合離校返家,戶外游玩的好天氣。
上午的最後一節課上完之後,這周的課程結束。
學生們迎來為期一天半的周末,上午最後一節課下課,整個校園就陷入紅紅火火的離校潮中。
校門口那條路早早地就開始塞車塞得水洩不通了,一大批背着包帶着書的高三生們各自正在回家途中。
到了下午,整個學校仿佛被清空。這棟教學樓空下來後比平日裏安靜了不止一星半點,安靜得都讓人感覺不像是在學校裏了。
只剩幾個留校自習的高三生還在教室裏學習。
而留守人員其中之一的嚴墨,此時他正低着頭站在座位旁,一一收拾好這次要帶回家的課本。
他跟嚴妍一向是下午回去的。
很多人都趁着今天監獄放風出校門去大吃一頓好的,嚴妍也是。從中午就跟她的小姐妹跑沒影了。
在等待嚴妍回來的時間裏,趁着教室人少他又有空,嚴墨順便把堆滿書的書桌和箱子都整理了一下。
他的座位算是收拾得整齊的了。但練習冊和課本每天使用率高,亂還是會有點亂的,得時不時收拾歸整一下,把現階段使用頻率高的那部分資料放到上面來。
難得有如此靜谧怡人陽光燦爛的午後。
書太多,整理到後面身上都有些熱了,嚴墨把外面的校服外套脫掉。
忽而教室裏的幾人都聽見外面靜谧無比的走廊裏由遠及近地傳來一群人打打鬧鬧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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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教學樓很安靜所以顯得喧鬧聲比平時更吵人。
一聽就知道有很煩人的東西要來了。嚴墨內心想道。
果然,一夥人進了教室後門。裏面有他們班的,還有幾個別班的男生,一看就是剛在外面吃完午飯才剛回學校。陸廷一進門就驚喜道:“嚴墨!你穿夏季校服了!”
嚴墨看他一眼。
就見今天陸廷校服外套的拉鏈敞開着,他吊兒郎當地背着包,手上還拿了一杯冰可樂,麥當勞的。
一看就是剛在校外浪完回來。他自後門一路走過來時,嚴墨沒有擡頭,只聽見那陣冰塊嘩啦作響的聲音正在離自己越來越近。
“他在興奮什麽?”
後面跟着進來的人問了句。
因為班上還有人在學習,所以一群人進來還是注意放低了說話聲。
原本一片安寧的氛圍被他們的到來打破。像是一池靜水被偶然的陣風吹皺,泛起圈圈不平靜的波紋。
陸廷擡起後桌入主了嚴墨同桌的空座位。又颠颠兒地把桌子像關門一樣恢複原位,把他和嚴墨關在一起。
嚴墨瞥他一眼。這人咬着吸管愉快地沖他笑起來,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
現在也沒有老師查班,更不是平時上課那會兒。幾個串班的在後排陸廷的座位落了座,圍成一堆觀看老八打游戲。
嚴墨還站在座位旁,他繼續心無旁骛地低頭收拾自己的東西。
陸廷坐在旁邊看他。
其實他特別喜歡看嚴墨戴眼鏡的模樣,感覺有種精英階層的氣質。
冬天捂着厚衣服誰也看不出來。或許是今天夏季校服短袖穿上身,裸露出來的皮膚面積變大了。
雖然知道他白。但沒想到這麽白。
除了那雙濃得化不開的墨色瞳仁,嚴墨整個人都是通透清冷的顏色。皮膚白,唇色清冷,清冷白皙的腕上一只黑色的表。
校服讓他穿起來有種跟別人不一樣的感覺。偏清瘦的人。手指修長,手背青筋微突,幹淨清冷的手指頭。
嗯,嚴墨的手戴上手表也很有氣質。
陸廷忽然感覺他們的短袖校服和手表也挺搭的。讓嚴墨搭配起來,這人身上那種清冷又利落的氣質一下就出來了。
嚴墨背後那一面牆的窗戶透出大面積的光源來,嚴墨的身影在坐着的他眼裏便成了背光。他的輪廓邊緣被描上一層若有似無的朦胧光暈。
真像夢裏才會出現的一幕。
陸廷坐在他身邊,他就那麽仰着頭盯着嚴墨的身影看,以一種像是探究般的眼神。
臉上始終挂着笑。
手裏一杯麥當勞的冰可樂,裏面冰塊融化出清脆的一聲。
等嚴墨終于察覺他過久的視線,轉頭看過來和他目光對上時,陸廷一愣,他便随手舉起那杯飲料。
陸廷:“喝嗎?”
嚴墨嫌棄不已。看一眼被他咬皺的吸管,一下更嫌棄了。
陸廷說:“原來你有潔癖啊嚴墨。”
他低着頭收回手,頓了一下,問道:“那為什麽別人喂你的時候你就沒有?”
嚴墨莫名:“你說什麽呢?”
陸廷別過臉:“沒什麽。”
當他是在沒事找事,嚴墨問他:“你沒事做的話,能不能回你自己座位去?”
陸廷忽然就有事情做了:“這是什麽?”
嚴墨:“卷子,別碰。”
陸廷聞言碰了。
那一沓剛好全是最近一段時間考過的所有數學卷。他随意翻開查看。卷面整潔,過程詳盡,字跡利落。每一張數學卷右上角有潇灑的紅筆大字批的分數。
翻開一張:147,下一張:148,下張:146。
陸廷:……
好小衆的分數。
即使卷子多是他們學校自己出的題難度不算很高,但還是恐怖如斯。
陸廷嘶了一聲。
……其實他是不是應該對一直以來不厭其煩任勞任怨給自己講題的嚴墨态度再好一點才對??
陸廷雙手捧起嚴墨的卷子小心翼翼地放回原位。
他擡起頭,就見嚴墨把一三三四五六盒旺仔牛奶一口氣都擺在了他面前。
這麽多盒,全是他這段時間沒喝的。一次性在眼前堆成一塊,看起來就更多了。
像一座旺仔牛奶小山。
陸廷看看那些旺仔,又擡眼看看嚴墨。
兩人之間的對話有一瞬的停滞和空白。
“嗯?”陸廷問他:“你不喜歡旺仔了嗎?也對,我也覺得差不多是時候該換一種了……”
嚴墨收拾東西的時候順帶把這些也收拾出來了。
他知道這些旺仔牛奶都是陸廷用來還他人情的,報答他幫自己講題。
但一直接受他的好意總讓嚴墨感覺很奇怪,而且随着陸廷持之以恒地送,這種奇怪的感覺越來越明顯了。
再說他倆現在的關系也挺不尴不尬的。
所以,還是算了吧。但是這件事情想要算了,他就得開口跟陸廷說清楚。
他接着回頭去收拾自己的東西,一邊說:“這些還你。以後別給我送了。”
陸廷:“那我換一種。”
嚴墨:“不要。別換也別送。”
陸廷:“你第一天認識我?”
陸廷:“你以為你說不要我就不送了嗎?”
他一副充耳不聞的姿态,單手撐在腦後,一雙眼睛仍在盯着嚴墨的臉看。
嚴墨:……
不要臉的人坦白起自己的不要臉來也如此之不要臉。陸廷他咬着吸管,看着嚴墨的表情。
好哇。好歹之前還在自己面前還遮掩幾分。
但仔細想想,從陸廷第一天給他送旺仔牛奶開始他一直以來就是這副德行。
杯裏的冰塊嘩啦作響。陸廷咬着吸管理直氣壯地說:“而且不欠別人人情這種事,我還是跟你學的。怎麽,你只許別人欠你人情嗎?”
嘴皮子功夫上,嚴墨總歸是說不過他的。
陸廷還在認真地對他說:“這些我是不會收回去的。你留着慢慢喝吧。當點心,夜宵,什麽都可以。”
“而且嚴墨。不吃早餐的人膽結石發病率容易變高,還會導致胃痛,體質虛弱的人不吃早餐會導致一天沒有精神,容易低血糖……”
“閉嘴。”嚴墨忍無可忍地打斷他的振振有詞。
一聽就不知道從哪查來的,不打斷他的話真的會說個沒完的。
陸廷聽話閉嘴了。
沒一會他又忍不住說:
“嚴墨,你好像是那種,就是那種什麽什麽的,回避型人格。”
嚴墨手上動作一頓。
他接着收拾起來,像是剛才的停頓不存在。
怎麽說呢。某種程度上他說的也沒錯。嚴墨在面對陸廷時,确實沒有以前那麽自在了。
早說過了,發生過的事情怎麽可能當做沒發生。
至少嚴墨他自己這一段時間是暫時不想再直視陸廷的眼睛。那雙他曾經很喜歡的眼睛。
要知道這段時間嚴墨已經連高考後怎麽跑路都想好了。一刻也等不及了。
可是不管發生了什麽,黑板上那個倒計時上的日期每日還是那麽不疾不徐,不緊不慢。
就像是什麽規模宏大的全國性大逃殺劇情設定,他和陸廷被困在這個高三的教室裏,兩人的十七歲被捆綁起來了,必須得等倒計時結束後才能開門。
“其實吧,你是回避型人格也沒關系。”
陸廷擡起頭,朝他笑:“我有一個秘密一直從沒告訴過第三個人。嚴墨,其實我剛好有讨好型人格。”
誰允許你冒充讨好型人格的?
嚴墨想罵髒話了:“滾。讨好型人格才不會像你這樣。”
陸廷:“讨好型人格也分很多種啊,我是那種,讨好嚴墨型人格。”
嚴墨這時剛好把一沓書裝進書包裏。咚一聲悶重的聲音。
他沒說話。因為陸廷這邊話音剛落,後排跟随響起此起彼伏的真情實感的一片哕聲。
老八:“陸……哕……陸廷你……哕……”
“讨好哥。人格哥。讨嚴哥。墨型哥。”
“嚴墨是吧?請問你需要法律援助嗎?”
陸廷無語片刻,一邊轉頭破口大罵這群人偷聽,一邊回頭找他:“嚴墨,快罵,用你那一招罵他們傻逼。”
嚴墨真誠地看着他的眼睛。
嚴墨:“哕。”
陸廷:?
陸廷拍大腿:“不是,你……我……哎!算了。”
後面那些人已經開始熱烈商量要給陸廷起什麽新外號好了。陸廷吸空了手裏一杯喝的。把空杯子往桌面一磕。
他重新趴回了桌子上。
他問嚴墨:“對了,還沒問你怎麽收拾起東西來了?你要回去啊?”
“嗯。”
“你要回去?!”他的人又坐直起來。
嚴墨無動于衷地:“嗯。”
陸廷一傻:“我怎麽不知道?”
陸廷一直都是留校派。他只是沒想到這周嚴墨也回去。
那豈不是周末都見不到他了?
他的質問換來嚴墨迷惑地看他一眼。
陸廷頓了一下,他說:“不是,我意思是……你什麽時候走啊?”
“下午啊。”
“……”
嚴墨不管他,陸廷自己在那發了會呆。
陽光明媚不用上課的周六下午,從窗戶外吹進來的自然風十分舒服。
因為陸廷這段時間都是這樣,跟嚴墨忽然就變熟了起來,兩人看起來很要好,後排這群人到現在已經見怪不怪。
只有偶爾會覺得這倆關系好得過分。
“他平時一直都這樣嗎?”一個人指着前面那倆,問老八道。
“應該主要是陸廷這樣。”
打游戲的老八擡頭看了一眼。前方一個端直坐着的背影,和一個撐着腦袋一直在看人家的陸廷。
他感慨:“這個人是真的很喜歡纏着嚴墨啊。”
陸廷這個玩意到底有意識到自己真的很纏人嗎?
*
後排打游戲的這一群人本來也沒真打算在這待足一個下午,畢竟下面的籃球場地還放着沒人打呢。
原本也只是上來歇歇腳的。
“你一會兒還能打球嗎?”他們問陸廷。
“怎麽不行?”陸廷說:“打。”
嚴墨:……
他無法理解,但尊重。
十分鐘後,似乎是下面打球的人發消息喊他們了。就聽又是一陣桌椅拖動的熱鬧聲音,一夥人就那麽興高采烈勾肩搭背地下去打球了。
短暫吵嚷過後,教室裏那種令人舒心的平靜又重新回來了。
班上的人繼續自己學自己的,沒有再受到打擾。
陸廷則是在教室裏多待了一會兒。
但他畢竟不寫作業,也沒什麽事,在後排自己玩了會兒手機之後,便也跟着跑下去找着他們打球了。
他離開教室的時候嚴墨還沒有走。
嚴墨還在班裏繼續收拾東西,他看了眼時間。
這群人打起球來沒有那麽快。看來陸廷的人一時半會是不會再上來了。
沒了一個陸廷的存在,整個教室體感頓時變得空闊了不少。嚴墨将這理解為一種舒暢和自由。
畢竟陸廷一個人坐在後排,他的存在感足夠強烈,也夠煩人的。
過一會兒嚴妍應該就來找他了。
這樣也好。嚴墨走的時候他應該還在下面打球。這個星期就不用再跟陸廷那個人再碰上面了。
反正以他們兩個的關系,平時的聯系純靠一層同班同學的關系。又不是什麽真的朋友。
只是僅限在學校內認識的那種關系。在班裏就會說話,不碰面就斷聯。
嚴墨轉頭看向窗外。
外面天氣晴朗,一片碧空如洗,是那種看着看着心情會跟着平靜下來的天空。周六的校園空空蕩蕩,連門衛大爺偶爾在樓下打招呼的吆喝聲以及回音都聽得清晰。
他們教室一邊是半開放的走廊,一邊就是學校廣場。坐在裏面往外望,從兩側都能看見蔚藍如洗的天空和悠悠飄動的白雲。
人在座位上,嚴墨轉頭看着窗外。
這天兩邊窗戶都半開着,下午一陣又一陣舒爽的穿堂風吹得人身上舒暢,心神飄蕩。
教室的窗簾簌簌翻動着。正是無所事事的周末時間。
嚴墨走神片刻。讓人不知道他此時正在想什麽。
今天嚴妍來得比平時晚啊。
他彎身将桌上的最後一沓書收納書箱裏。看看座位上的東西都整理完畢,再直起身時,外面走廊外面不知何時站了一個身影。
好像是下樓打了一趟球累的,陸廷皮膚被曬紅了,看得出來他頭上臉上都是汗。高大的少年手肘向後撐在欄杆上。他也不看人,好像就是單純靠在那歇息下而已。
嚴墨的座位在從講臺上往下數的第七排。他站的位置也剛好在窗外第七排的位置。
嚴墨看了眼腕表。距離這人跑下去打球也就才過了十多分鐘吧,這時間夠他打什麽球的?
他正疑惑着。
沒過一會兒,嚴妍的人正好到了。她喊了聲嚴墨,就站在教室前門等他。
嚴墨最後看了那人一眼。背上書包走了。
那天下午兩人誰也沒看誰,沒有眼神交流,也沒說上一句話,因此直到最後畢業的那天,嚴墨也還是始終不知道陸廷忽然跑上樓的那一趟是幹什麽的。
那一幕畫面像是薄薄一片的相紙,無名心事一般地被夾藏進嚴墨十七歲的青春裏。或許等未來幾十年後的哪天翻看回憶時會不經意地掉落出來。
不知道陸廷一個人站在那幹什麽。
總感覺好像夏天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