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09章

李蘊很着急。

她在後臺只是隐約能聽到主持人的聲音,但事情發酵得很快,不出多時,她在其他工作人員的聊天中慢半拍打開了手機。

也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一旁的尹绮夢正在和宣傳專員打電話,要她們盡量把控好輿論方向。

網上的評價掃一眼都覺得心驚,李蘊等尹绮夢挂了電話,問,“我等會是不是應該別讓她看手機?”

尹绮夢揉了兩下太陽穴,“她不會主動去看看的。”

說完這話,尹绮夢想起來一件事,問李蘊,“你們昨晚睡在一起是不是?”

不然餘婳怎麽不回她消息,不讓親人陪那肯定就是有人陪她。

尹绮夢問這話的語氣算不上嚴厲,李蘊覺得卻像是敲打,連忙立刻解釋道,“沒有!我是在沙發睡的。”

尹绮夢看了她兩眼,好像笑了下,“當然是沙發啊,不然你還想睡哪。”

“沒有……”李蘊聽出尹绮夢的意思,不知道回什麽了,她哪敢想別的。

尹绮夢沒再說這個話題了,她交代李蘊去休息室把落在那裏的東西拿回來,要她等會直接去停車場等。

李蘊照做,去往休息室的路上沒忘記給其他人訂餐。

等去了休息室,坐在那的除了阿杏還有兩個人,李蘊認出來那是《我和助理二三事》的跟拍團隊,一女一男。

今天上午她們就跟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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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蘊把餘婳落在休息室裏的東西都帶上,又訂了餐,七七八八的東西收拾完後去門口拿餐,随後和阿杏一起去了停車場。

讓人意外的是,跟拍的兩人還是跟着她們,見李蘊不解,阿杏解釋道:“她們得跟我們一起上車了,說是一會還要分別采訪你們。”

李蘊噢了一聲。

等她們上車時,餘婳和尹绮夢已經在車上了,車裏還多了幾個攝像頭,想也知道是綜藝團隊安裝的。

李蘊看到餘婳神色淡淡的,倒是看不出什麽情緒,甚至和跟拍團隊打了聲招呼,笑着說辛苦了。

但李蘊就是沒來由覺得,餘婳并不是很開心。

車上,李蘊把一份輕食餐遞給餘婳,“吃點嗎?”

餘婳看了一眼,說的還是那句,“我在車裏吃不下。”

李蘊咬了下嘴唇,可你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

李蘊想起下午在紅毯上發生的事情,她被阿杏領走後就在心裏打草稿,想着活動結束後見到餘婳要怎麽表示感謝,順便再檢讨下工作态度,保證之後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但現在,有更讓餘婳情緒不好的事情發生,一時之間,和李蘊的那件倒是小得不能再小了。

李蘊不想煩她。

車裏除了餘婳團隊的人外,還多了兩個跟拍人員,此刻也不能全然放松,至少沒有人提在內場發生的事情。

跟拍的這兩人白天存在感還不算明顯,畢竟當時來來往往的攝像本來就多,可在車裏的密閉空間,存在感就變得突出了。

女攝像師見氣氛低沉,也沒有說話,在錄了一小段素材後就關了攝影機。

男的卻清了下嗓子,試圖打破車內的平靜,他下午拍到了餘婳李蘊在紅毯上的高清全程互動,一時興奮不已。

現在只是幾張圖片讨論度就這麽高,真等節目播出了第一期收視率也不用愁了。想到這,男攝像對餘婳團隊刮目相看,尋思餘婳不愧是蔚藍出來的,兩年沒有曝光,一出來這炒作一套一套的。

他先是來了段開場白,“哈哈你們今天一天忙得很,現在才有空聊幾句。請問你今天心情如何呢,被餘老師系上外套的時候,是不是感覺老板的男呃……女友力很強呀。”

李蘊被他突然出聲驚了一下,聽到後面發現他似乎是在問自己問題,還是這個讓她難以言說的話題,一時無措。

車裏靜了一下,女攝像打着哈哈,“是這樣的,節目組要求我們今天得完成個單采。”

李蘊看了眼餘婳的反應,餘婳和她對視了一眼,眼神像是安撫,聲音卻很平淡,“不好意思,車裏太悶了,回酒店再采訪吧。”

“好的好的。”男攝像點點頭,沒再說話了。

車內又恢複安靜。

——

等到了酒店,李蘊去給餘婳放水泡澡,期間不忘叫送餐服務,點了沙拉和鮮蝦馄饨面。

那份輕食餐早就涼了,她希望餘婳能吃口熱的東西。

一切安頓好後,李蘊去到酒店大堂,那場單人采訪還沒有完成。

很意外,這次只有女攝像在,問的問題也很常規,甚至有的還和最開始面試的問題重合。

李蘊平靜地回答着問題。

越到後面問題逐漸變得犀利起來,“今天活動現場發生了很多事,我們也注意到網上的聲音,下面這個問題是征集網友的提問。”

李蘊眼皮跳了一下。

“有網友好奇,餘婳幫你遮擋血跡的時候,你當時會覺得尴尬嗎?你在想什麽呢?”

“還好吧?”李蘊笑了下,“就是褲子沾了血跡而已,其實也沒什麽好羞恥的。”

李蘊頓了頓,回答了第二個問題。

“我當時在想……她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采訪持續了約莫半小時,等李蘊回到房間時,發現餐桌上的鮮蝦馄饨面幾乎沒有被動過的痕跡,但看到沙拉已經被動了幾口,頓時覺得很驚喜!

随後李蘊慢半拍反應過來,覺得自己這樣觀察餘婳吃了多少好像養了只貓似的。

李蘊拿了套換洗衣服去了浴室,又想,不過寵物貓确實不用李蘊操心吃飯的問題就是了。

李蘊很快洗了個澡,再去主卧時,發現餘婳已經躺下了,房裏留了暗燈,好像是在專門等她似的。

餘婳明天還得拍攝廣告,李蘊知道她行程緊,需要睡眠。

李蘊在那張沙發躺下,身體挨到被子時僵了一瞬,她想,餘婳今天也沒要她陪着睡,她這樣是不是太自作多情。

沒等她再多想,房間裏的燈忽地徹底暗了。

李蘊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是餘婳關了燈。

所以……是真的在等她過來吧?

李蘊稍微放心了。

李蘊現下還沒有睡意,但怕自己的動靜會吵到餘婳睡覺,于是努力降低存在感,全當自己是具屍體。

但似乎,餘婳比她還要更睡不着。

房間裏偶爾亮着光,是餘婳在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除此之外,餘婳時常翻身,能感受到她的焦慮。

李蘊自認為幫餘婳舒緩情緒也是助理該做的事,猶豫了一下問,“要聊會天嗎?”

餘婳沒說要,也沒說不要,沉默了一下後卻忽地問她,“你肚子還疼嗎,我白色行李箱裏有治痛經的藥,你去拿吧。”

李蘊沒想到餘婳會提這件事,輕聲說,“早就不疼了。”

“謝謝……”現在倒是個把白天打好草稿的話全盤托出的好時機,但李蘊敏銳地覺得,餘婳現在應該也不想聽這些無聊的話,于是住嘴。

李蘊提醒自己,她是來舒緩餘婳情緒的,不是要餘婳來應承她的。

“沒事的。”餘婳換了個話題,“單采都問你些什麽了?”

“就問我為什麽要來當你助理,和你最近相處怎麽樣之類的。”

餘婳似乎是翻了個身,問得很随意,“哦?那你為什麽要來當我助理。”

因為你資助過我,所以我想來報答你。

宋扶搖的警告立刻浮現在耳邊,李蘊咽下這句話,她掩了下被子,慢吞吞的說,“因為我是你粉絲,我喜歡你。”

反正這也是實話。

沒曾想,餘婳卻反常追問了一句,“為什麽喜歡我?”

李蘊一啞。

可能是因為我們的通信吧。

你說什麽事情都可以寫信告訴你,從此之後我常在心裏給你寫信。

你在信裏告訴我,女生當然也能學理科,讓我放心學,不要管其他人的看法。

我知道那時候你很忙,每當我收到你的回信都覺得不可思議。怎麽可能呢,你那麽光芒耀眼,怎麽會如此耐心的回複我平庸的詢問。

李蘊把這些話統統撕碎,努力讓聲音顯得自然一點,說,“就是看了你的作品發現你很特別,讓我想了解你本人。”

“不過……喜歡本來就不需要理由吧?”

不知道怎麽的,李蘊很想知道餘婳聽到這個話時臉上的表情。

餘婳那邊沒有說話了,李蘊的心提了起來,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說錯什麽。

過了會,餘婳才出聲,聲音染上倦意,“那你覺得我本人怎麽樣?”

李蘊的回答幾乎是不假思索,“很強大,很勇敢。”

強大。勇敢。餘婳在黑暗裏兀自笑了一下

不,不是的。餘婳在心裏嘆了口氣,“嗯,睡覺吧。”

李蘊還想說的話立刻卡在了喉嚨裏,餘婳不想聽了,于是她馬上住嘴。

“那晚安。”

“晚安。”餘婳回她。

餘婳說完這句話,好像真的打定主意要睡了,起碼床上沒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了,也沒再翻身。

室內變得更安靜了。

可李蘊卻睡不着了。

她和宋扶搖不一樣,對于被資助這個事情,宋扶搖總是引以為恥,有着極強的自尊心。

李蘊有觀察過其他被資助的同學,她們對餘婳的态度是敬重而緘默。

李蘊覺得自己可能是唯一一個想報答資助者的貧困生,而究其根源,是因為餘婳不僅給了她物質資助,也曾和她有過精神對話。

她們的初中班主任甘溪,據說是B大師範專業的,千裏迢迢來羊橋村支教,一個人教三門科目。

支教剛開始的時候,宋扶搖是班裏回答問題最積極的學生,她和李蘊說,甘老師真的很有文化,卻又說,可她估計呆不了多久,可能新鮮感沒了就走了。

“但是沒關系。”宋扶搖笑了下,“反正我家裏也沒錢讓我上高中,所以無所謂了。”

可出乎意料,甘溪支教了很多年,陪她們讀完初中,甚至在初三時透露班裏幾個女生,說有個明星願意資助她們,已經在協商具體方案了。

宋扶搖跟李蘊說,“我知道餘婳,年三十跟爸爸去鎮裏買年貨看到過她的廣告牌,她演的那個《向明月》你知道嗎,是說留守兒童的。”

李蘊家裏情況比宋扶搖還差,爸爸從出生開始就沒見過,早些年,媽媽還在過年時回來一次,後來過年也不回來了。

家裏只有她和姥姥兩個人,也沒有電視,根本不知道宋扶搖說的是什麽。

“我媽說她們這種明星喜歡獻愛心攢口碑,估計到時候可能還要采訪我們呢,說不定我們也會上電視。我媽有點嫌丢人。”

李蘊低下頭,想的是那也沒關系,能繼續上學李蘊已經很驚喜了,采訪兩句又有什麽的。

但根本沒有人采訪她們,換句話來說,就是餘婳根本沒有拿她們作秀,甚至網上都查不到這場資助的相關信息。

确認了最終的資助名單後,甘老師說交接人過幾天就會來,她們可以給餘婳寫一封感謝信,交接的人會帶給餘婳的。

受資助的家庭為了表示感謝,還送了許多自己種的蔬菜或是晾曬的蘿蔔幹還有用空油瓶裝的土雞蛋。

李蘊家送的是一簍子她家窯後長的野果,這野果在米缸裏捂熟後吃起來沁甜沁甜,對于李蘊她們來說是難得的美食。

姥姥管它叫藤油坨坨,知道可以送東西表示感謝後把一樹的野果都摘了。

李蘊鄭重寫好了信,把信交給交接的叔叔,第二天去宋扶搖家裏玩時,她提起自己家送的東西,宋扶搖卻忽地生氣了。

“別說了,我昨天去二姨家正好看到那個大叔了,他蹲在塘澤坡那吃你們家送的果子,藤油坨坨沒熟哪能吃啊,他罵了一聲就把那果子丢了。”

“我經過那吓了一跳,跟着他走了一截路,他提着那簍子果子,走三步就要歇一會,後面估計是嫌重就踹了一腳,然後藤油坨坨全從南瓜地裏滾到塘裏了。”

李蘊愣了一下,“那我們的信呢?”

“信?信全髒了,沾了泥,他撿起來嫌棄地看了眼,把信都丢山溝裏了!”宋扶搖說這話時氣鼓鼓的,高聲發洩道:“像他們這種高高在上的有錢人,估計覺得我們送的東西土不拉叽的入不了眼吧!”

李蘊低下頭,覺得傷心,她特意用了最好的紙寫呢。

宋扶搖說的塘澤坡那附近的南瓜地還是她們家的,李蘊趕忙去地裏看,果真看到了一些滾到犄角旮旯的果子,剩下的估計滾到塘裏去了。

李蘊怕姥姥看到也會傷心,就把那些果子撿起來,看還能不能吃,把破了的都埋到土裏。

若事情真就到此為止,她也不會再關注餘婳了。

可偏偏,一個月後,她在餘婳的資助下順利入學縣一中,開學前夕,餘婳寄給她們的物資整整有十四個箱子,除此之外,還有一封回信。

信是甘老師在沒人的時候給她的,說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只有李蘊有,叫李蘊不要告訴其他人。

李蘊拆開那封信時整個人都在發抖。

只有她有?為什麽?宋扶搖不是說信都被丢到山溝裏去了嗎。

李蘊時常覺得這是一場奇跡,她不知道中途有多少波折,關于那天的真相又是什麽。

她就這樣,成為幸運兒,隐秘地和餘婳開啓了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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