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龍之女》的拍攝進入尾聲, 徐墨卻和另一個編劇對華菁的結局有了異議。

這個争議在杜韻白回來時就有了。徐墨和編劇們總是開會,又總是拿不定主意,于是決定暫時擱置争議, 把其他的部分拍完再說。

很快, 只剩最後一場戲了, 徐墨和編劇鐘夢笙的矛盾卻到達了頂峰。

華菁本是一個閨閣女子,她不甘心一輩子待在深宅, 不甘心過這種從華家到夫家,只是伺候的主人換了而已的平庸生活。

她外出闖蕩, 拜師學藝, 卻為師父所蒙蔽。她弑師證道, 從此走上一條不能回頭的路。

與師門的決戰在即,臨了臨了,華菁才發現她收的女弟子根本不相信她的道。徒弟背叛了她, 向師門出賣她修為的薄弱之處和藏身之地, 以此投誠。

華菁滿盤皆輸, 一敗塗地。

導演徐墨和編輯鐘夢笙所争論的點就是:華菁最後到底死沒死?

徐墨悲觀, 認定華菁雖有大志卻盡付東流,最後的結局應當是被誅殺于寂湖。

他是個喜歡動人心魄悲劇美的戲癡, 別說被誅殺了, 他甚至想要華菁在萬念俱灰下自戕。

鐘夢笙覺得徐墨最近像是被什麽東西附身了,思想簡直難以理喻。

她據理力争, 認定華菁收的弟子裏總有覺醒的, 她的結局應該是被誅殺于寂湖時, 在小徒弟的幫助下死遁游回幽泉。最後的鏡頭應該定格在華菁從幽泉爬出來, 臉上挂着不罷休的笑意。

徐墨嗤笑, 說着氣話, “那可好,這都死不了,她是貓有九條命是吧?”

鐘夢笙是響徹海內外的知名編劇,《龍之女》是她的原創劇本,此刻更是直面硬剛,“怎麽,你導了兩個月,你還不知道自己拍的是玄幻片啊?這是講科學的問題嗎?”

“兩個月了,你之前都很有大局觀,為什麽非要在結局的時候死守自己的審美,這電影不是拍給你一個人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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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個編劇被夾在中間,裏外不是人。

徐墨是個犟脾氣,現在拗不過彎來,和鐘夢笙反複扯皮兩天後,劇組的氣氛降到了冰點。哪怕杜韻白和男主都給出了建議,徐墨還是有所猶豫。

杜韻白不喜歡這種反刍的折磨,也不想在這裏多耗時間。當天下午,她走進會議室,打開了窗,驅散一屋的煙味。

杜韻白語氣淡淡,“總得考慮觀衆的感受吧,若是華菁溺斃,根本回應不了觀衆走進電影院的期待。”

“就聽夢笙的吧,這樣既能圓華菁的夢,也算是留點火種給世人。”

徐墨還是有所猶豫。

杜韻白嘆了一口氣,她叫來了所有的主要參演人員,先說了一遍自己對結局見解,然後讓其他人也說出自己的想法,最後大家舉手投票。

新生黨以八比二的優勢勝出了悲劇黨,徐墨終于拍板,明天拍完最後一場投湖死遁的戲就殺青。

當天晚上杜韻白就将這個好消息告訴了解煦。

于是,八月二十三號下午兩點半,她在萬衆矚目下拍攝最後一場戲,華菁之死。

小曲已經抱着一束花在等她了,還有許多已經殺青的演員也在看她,杜韻白知道,稍後大家會合影,然後是一場殺青宴。

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将婉拒殺青宴,在這些結束後飛奔到機場,趕到解煦那。

她答應了解煦,要去看她。

工作人員開始給杜韻白掉威亞和幾公斤的負重。

杜韻白只覺得身上沉甸甸的,她深呼吸,面對水面,有些無奈地想:到底怎麽回事,她是從什麽時候染上恐水症的,望向水面時,她總膽戰心驚。

杜韻白需要完成高空落水的戲,期間需要一直在水下憋氣,并睜開眼睛。

前幾場拍的不是很順利,她一下水就心悸,根本完成不了華菁在水下看到唯一搭救她的女弟子時驚喜的表情。

休息時,副導演委婉問她,“杜老師今天狀态不好嗎?”

杜韻白感到抱歉,“不好意思,等會再試一次吧。”

杜韻白沒想到越試越糟糕,她雙眼疼得厲害,無法在水裏睜開那麽長時間。更可怕的是,只要她在水裏呆着超過了半分鐘,就有種不可名狀的恐懼纏上來。

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拍攝毫無進展。

小曲也沒想到這場戲會拍這麽久,搓着手很擔憂,卻也毫無辦法,只能在杜韻白上岸後被負重弄得直不起腰時扶住她休息一會。

太慢了,杜韻白咬咬牙,再這樣就要來不及了。

杜韻白揉了揉太陽穴,反複下水後她的體力也在下降,這樣只會更糟。

徐墨皺着眉頭,“要不明天再拍吧,這樣下去你吃不消啊。

杜韻白搖搖頭,“再試一次吧。”

她很久沒有看手機,不知道解煦現在是不是等她等着急了。新的一次,她下定決心,再次沉入水裏,身上的負重恍若如千斤壓到身上。

這次比之前都要好,一直進行到女弟子前來救她都沒有差錯。杜韻白仰望岸上,恍惚間看到一道黑影閃過。

記憶忽然重疊,腦袋像被鐵絲紮了一下,杜韻白意識模糊下嗆了好多口水,肺部氣管疼得厲害,而她越慌亂,嗆的水就越多。

白光閃過,杜韻白意識愈發混沌起來,岸上傳來許多人的驚呼,她卻什麽都聽不到了。

……

到處都是濃重的霧,她坐在一片蒼茫中。

杜韻白從迷蒙中睜開眼,行屍走肉般站起來,撥開濃霧,她看到了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杜韻白腦袋一片空白,以至于絲毫沒有覺得不對勁,她走向那個人,問:“你知道這裏怎麽出去嗎?”

那個人問她,“你要去幹什麽?”

杜韻白感到頭疼,“我答應了解煦今天去看她。”

那個人聽後,表情帶着一點憐憫,“你還不清醒嗎?”

她說,“你好可憐啊,重生一世,居然又一次被她耍得團團轉。”

不,不是的。杜韻白頭痛欲裂,無數零散的畫面朝她襲來,她痛苦地捂住腦袋。

她在這個時候找回了上一世的記憶。

醫院裏一片潔白,消毒水的味道讓人感到蕭森。

杜韻白緩緩睜開眼,無意識唔了一聲。

一旁陪護的小曲又驚又喜,趕緊俯下身來,聲音染上了哭腔,“韻白姐你終于醒了,你真的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幾個小時……”

杜韻白勉強笑了一下,“我沒事。”

“你讓我自己呆一下吧。”

小曲摸不着頭腦,以為杜韻白是在懊惱不能及時趕到解煦那,趕緊說:“蕾姐來過了,她告訴解煦發生什麽了,解煦在往這邊趕,估計淩晨應該能到。”

杜韻白聽後捏緊了被子,冷聲說:“你別讓她來,我現在不想見她。”

小曲雖然依舊稀裏糊塗,但看杜韻白臉色不好,于是壓下疑問,什麽也沒問,出了病房。

房間門被輕輕關上,杜韻白捂住臉,良久,眼淚慢慢滲透到指縫。

三個月前,杜韻白從一場噩夢中驚醒,她呼吸不暢,開始劇烈咳嗽,像是要把五髒六腑都咳出來。

好一會後,她才從一種瀕死感中出來。當時杜韻白沒當回事,還以為這是因為自己最近太累。

現在想想,她原來是從冰冷的湖裏脫身,重活了一世,只是暫時喪失關于上一世的記憶。

尋回了前世的記憶後,杜韻白再觀望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只覺得荒唐和諷刺。

重生後的走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發生變化的呢?戀綜開拍時,解煦見到她時反應那麽異常,在第一期時就堅定的選擇了她。

杜韻白記得她上一世的選擇。

所以解煦也重生了……?

前世,在解煦的蓄意靠近下,杜韻白逐漸被她吸引。

她不是沒想過解煦接近她的目的,在娛樂圈混了十年,她身邊形形色色想要得到照拂的人很多。

杜韻白不太在意這些,讨她開心的人這麽多,她也樂得欣賞這些人的表演。

只是解煦……實在傻得可愛。不知道解煦是個什麽樣的腦回路,打聽出來自己喜歡貓,就整天圍着她轉,裝得一副笨拙可愛的“求撸”樣。

杜韻白承認解煦圓圓的杏眼和玲珑的身段都很加分。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是覺得解煦不像人,而像各種各樣的小動物,有種難以馴服的野性和生命力。

杜韻白喜歡看解煦裝出來的東西,也喜歡看她面具下本真的樣子。

杜韻白沒有想到自己淪陷那麽快。

在解煦同她表白的那天,杜韻白同意了,她想,也許她可以用愛慢慢融化掉那張面具。

解煦雖然和她在一起,但從來沒有主動向她讨要過什麽資源,杜韻白漸漸開始覺得自己最開始的猜想也許是一場誤會。

有次解煦受邀參加青年電影節,沒有合适的禮服,當時也沒有品牌商願意借給她,于是就随便穿了條平價的裙子去,因此被網友嘲笑了很久。

而杜韻白直到看到了那條熱搜,才知道解煦昨晚的欲言又止是因為什麽。

好吧,她的女朋友是很要自尊的。

杜韻白想,那以後就在暗處幫她好了。

柳瑜芫籌拍新電影《春花爛漫時》,解煦想要競選女主角,為此特意去芸城學習紮染。

她們見面的時間本來就少,這下就更少了。解煦在芸城呆了很久,杜韻白感到不滿,空閑時飛到芸城,“你就那麽想演這個電影?”

那時的解煦系着圍裙在染布,袖子上有着斑駁的藍色,鼻尖上也不知道從哪染上一抹藍,“真的啊,總得試試吧?”

解煦突然想起什麽,擦幹淨手從屋裏拿出一條方巾,揚眉一笑,“你看看你喜不喜歡?”

解煦獻寶一樣打開那條方巾,方巾上的藍色圖案猶如浪花,随風搖擺,泛起水波。

芸城的太陽太好了,落在解煦的臉上,在那抹藍的映襯下,氛圍變得暧昧柔情起來,杜韻白晃了一下神。

她問解煦,“如果競演不上呢?”

解煦低頭說,“我想試試,萬一呢。”

杜韻白走的時候有些心疼,她知道很有可能沒有這個萬一。

柳瑜芫的那部電影本來是為謝瑾量身打造的,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

哪怕後來謝瑾表示對電影不感興趣,柳瑜芫以為還有争取的可能,可謝瑾玩心大,堅決辭演。

參與《春花爛漫時》投資的有部分是她們的好友,還有一些沖着謝瑾來的,謝瑾辭演後,部分人提出要撤資。

柳瑜芫雖然和謝瑾交情匪淺,此刻也又急又氣,惱怒于謝瑾的任性,這才向社會宣布競演,還私下跟她們幾個朋友說要找謝瑾氣質相似的演員。

這裏面的賭氣成分占了很多,也有幾分膈應的意思。但如果謝瑾在這說想要演,柳瑜芫自然欣然同意,這樣的話,解煦就根本沒有機會。

杜韻白不忍心看解煦失望,她從來不幹涉選角的事情,但此刻下了個決心。

杜韻白追加了投資,幾天後打了個電話給柳瑜芫。

柳瑜芫接到電話時還很意外,知道來意後說,“我那部電影本來就是為謝瑾打造的,你方便的話也幫我勸勸謝瑾吧,我現在真是下不來臺。”

杜韻白在心裏嘆了口氣,搞藝術的人執拗時有多難轉變她是知道的,她閉上眼說瞎話,“解煦其實挺像謝瑾的……”

柳瑜芫:你這真是說笑了。

杜韻白前前後後又給柳瑜芫打了很多次電話,又見了很多次面,才終于讓柳瑜芫同意了。

搞得最後柳瑜芫都以為她對謝瑾餘情未了,所以才找了個小演員做替身玩玩,杜韻白聽到這個說法時差點笑岔氣,但想着柳瑜芫抱着這個誤會也許能容易接受解煦參演,于是也就沒解釋。

解煦很争氣,那部電影發揮得很好,那年電影節,是她給解煦頒的最佳新人獎。

那之後解煦變得更加忙了,兩人的感情卻漸漸變了。

解煦對她若即若離,好的時候很好,惡劣的事情卻也是真的惡劣。

杜韻白找不出原因,因為愛意,她對解煦的所有情緒照單全收。

在一次争吵,解煦說:“之前都是逢場作戲而已,姐姐混了這麽多年連這個都不明白?”

杜韻白聽後什麽話都沒有說,在沉默中,她清楚地預見自己完了,若是別人敢這麽對她她肯定分手了。

可那是解煦,杜韻白很痛苦,卻舍不得。她們的愛情面目全非,杜韻白卻還是想挽留。

直到她無意間聽到了解煦和經紀人的談話。

“嗯,等我拿到《滿城花開》,我會和她分手的。”

“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啊。”

杜韻白靠着門框,臉色蒼白,不知道自己是應該慶幸她現在還有利用價值還是應該萬念俱灰。

原來她們之間真的是她的一廂情願。

解煦不用說一句話,她就到處為解煦奔忙。她的愛人冷漠又精明,她卻一直看不清愛人的本性。

那麽驕傲強大的人,也會有覺得自己可憐的時候。

杜韻白胸口起起伏伏,臉上一片淚痕。

重生對解煦來說是直接回到原點,發現自己重生後,解煦一定很恨吧。她前世煞費苦心,才咬牙成為一線小花,商業價值遠遠勝過同層次的藝人,只要不觸碰紅線,她能夠紅一輩子。

一朝被蛇咬,杜韻白沒辦法不以最大的惡意揣度解煦。

所以解煦這次才選擇在一開始就攀附她吧?解煦以更高的手段玩弄輿論,比前世提前了一年紅了。

上一世,她其實到最後都不恨解煦,只是太痛苦了,不想愛了。

可解煦這一世還是非要來招惹她,是吃準了她還會像上一世那麽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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