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洛基踏入重生了的荒原。如今的它充滿了生機與希望，萬般神秘都藏于表象之下，亟待被探索與發現，一如神靈尚未指引生命，生命尚未勃發成文明的原初之刻。他問道：“那麽，深淵與火焰現在如何？”

理性亦步亦趨跟随着他，回答道：“每個人心裏都有深淵，每個人心底都有一團火焰。如今，它們位于荒原之下，位于不曾所見的地方，位于心底幽暗而隐秘的角落。向光明者，當使理性嚴守荒原，不致火焰吞沒精神的沃土。”

這是一項重大的責任，一旦脫缰放手，洛基無可匹敵的魔法将摧毀文明和宇宙，當然，對于洛基的心理和精神健康來說，也至關重要。他失去了過往，失去了對他極其重要的人，失去了重重身份的含義，然後他擁抱了心靈的光。

這便是“拯救”嗎？

“我要怎樣才能再次蘇醒？”洛基仰望着星空，“若我重鑄高塔，應該易如反掌。”

“沒那麽麻煩了，”理性笑道，“現在，我們掌控着精神世界的萬事萬物。”

洛基還未及反應，轟隆隆地響聲傳至耳中，但被精神世界剔除的物理法則沒有傳遞出太多的信息，只有當變化到一定程度之後，洛基才震驚地發現：整個大地都在持續不斷地上升！或者——天空引領群星朝他們墜落！不，又或二者皆是。當洛基渴望蘇醒，渴望觸及天空——意識的表層——整個精神世界便向他俯首。

理應如此，天空垂首奔向大地，大地狂熱地迎着天空！

理應如此！

在無法描述、或長或短的一段時間之後，天空真的變得觸手可及，它懸于頭頂，如一張隐隐綽綽的夜紗，輕輕蓋在大地上，使萬物得享安寧，精神不再勞碌疲憊。

“你要走了嗎？”

“沒想到你會挽留我。”

“哦，我永遠存在于此，我和你從未離別過。只是……”理性笑着，卻表現出一種無奈，他聳了聳肩，“我剛剛撒了個謊，你并沒有昏迷過去，只是火焰的沖擊使你恍了神，在精神時間裏度過的這段時間，你甚至還未眨完一次眼。所以，你醒來的時候，應該會繼續面對剩下的沖擊力吧。”

“啊……真是令人安心的話。”洛基伸向星空的手有些遲疑了。

“對了，你應該能想起來那個問題的答案了吧。”

“什麽問——”洛基懷疑自己腦海中閃現的片段是不是理性投放給他的，“你是說……零？呵……我想起來了。”

“夢醒之後可別再弄丢了。”

洛基觸碰了星空。在那一瞬，他聽到理性最後一句若隐若無的自言自語：“那個孩子，到底…………？”

洛基眨完了一次眼。他全身緊繃，做好抵禦熔爐爆燃引起的火焰沖擊。但那種感覺并沒有襲來，非但如此……實際上，他沒有感受到任何東西。

“……親……父親……父親！您還好嗎？！”一個急切的女聲由遠及近地傳來。

洛基迅速眨了眨眼，徹底清醒過來，很快便領會這奇特的一幕：鋪天蓋地的火焰像冰川一樣凍結，所有建築房屋保持着連根拔起、茍延殘喘的模樣，萬事萬物陷入了絕對的靜谧……

零沖到洛基面前，鉗住他的雙臂，搖晃着他，呼喚着他的名字。

“零……我沒事。這是……時間停止嗎？”

零才放下心來，狡黠地笑着，手裏展示着洛基從莫比烏斯兜了“掏”來的電子屏裝置。洛基摸向自己的口袋，只是徒勞地捏起了上衣的一角，他只好笑道：“這些小把戲，你倒是學得快。”

零帶着一種求知若渴的神态說道：“真不知道這個範圍有多大多廣！我們試試把整個宇宙都停住吧，那一定很有趣！”

洛基觀察着那些火焰和濃煙，似乎星體都不再轉動。若陷入時間停止意味着被奪取了生命，那麽整個無垠宇宙可能只剩下他和零了。

“解除時停吧。”他直視着零的眼神，告訴她，沒開玩笑。

“為什——”零的要求再一次沒有得到滿足，她将失望寫在臉上，但她打斷了自己脫口而出的抱怨，“懂事地”做了一個小小的讓步，“我們現在還在末日中心呢，要解除時停，也得等我們安全了再說吧。”

“恩，你說得對。”

話音一落，洛基攥住零的手臂，在幾個鬼魅般的傳送術之後，他們回到了飛艇上。洛基踏上船舷，俯視着暫停的世界和它的末日之景，不遠處正是熔爐之口，它噴射出的火與煙吞噬了目之所及的所有天空。

“現在，零。”

“您到底要做什麽呀！”零皺起眉頭，對父親的變化感到不爽快。

“我要阻止世界末日。”洛基笑着，一如既往用着寵溺的溫柔嗓音，他自覺自己從未改變，只是找回了部分丢失的自我。詭計之神性也變得更加完整了。

“——！”零愣在原地，她從未在洛基口中聽到類似的話語，說要去拯救什麽。

“零。”

零按動了幾下屏幕，在某個确認提示框之後，世界繼續着它的呼吸。

“您要怎麽——啊！！”

零剛擡起頭詢問，卻只捕捉到洛基一躍而下的身影。她跑到船舷，看見那個身影拖曳着綠色的魔法光芒遙遙遠去，直直墜向熔爐之口！墜落，墜落，然後隐沒于地獄般的烈火中。零大聲喘息着，一陣眩暈使她跌坐在地，雙手将電子屏越攥越緊，心髒怦怦直跳。她感到無邊無際的恐懼，那并不是對末日的恐懼，也不是為洛基突然的變化而恐懼。那是頭一次，像随波逐流于風暴的帆船，她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要走向何處。

父親為什麽偏偏要問那個問題？那個将困擾零整個生命、直到時間和宇宙之末的問題：

“零”，是什麽意思？

不多時，一陣異動從大地深處傳來，但那并不是又一次駭人的地震或是火焰噴發。一道、兩道、數道冰藍色的枝蔓，像是靈動的蛇形，追咬着、吞噬着、凝結着地底的烈火。在短到令人詫異的時間內，磅礴的火焰之海被結成了冰霜，整個世界從死亡的酷暑一瞬堕入初雪的冬季。

零向熔爐之口俯視，她敏銳的目光看到在那最深處凝結着一顆永遠搏動的寒霜核心，與早已滅亡在遙遠過去，一顆叫“約頓海姆”行星之核那般類似。這個星球終結了烈焰的朝代，迎來了寒霜的統治，生命不會因這場突變滅亡，他們會适應自然，在上百個世紀之後，文明只會記得自己是寒冬的子民，故事書裏亦真亦假地編纂着關于神的故事。

又是一道同樣的綠色光芒，它從熔爐中歸來。

“莫比烏斯，這就是我于世界的影響。”

……

……

“你錯了。”

天空開始落下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