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好奇心

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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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渝城連着下了好幾天的雨,像是為了送別清明,夜晚的月亮有些過分冷清,帶着水汽的涼風直往人懷裏撲。

從胃裏泛起的酒熱被這股涼風漸漸吹散了些許,剛跟朋友聚完餐的宿星野一個人走在半夜十一點的學校裏,孤魂野鬼似的朝宿舍的方向飄去,耳機裏傳來邊敘嘈雜的說話聲。

“哥們兒沒別的意思,就想打個電話問問你是不是醉在路邊被人撿屍了,我好集資給你贖回清白。”

“滾,”宿星野剛喝過酒的嗓音有些低啞,“你哥我千杯不倒,十分鐘後記得給我開門,我沒帶鑰匙。”

男生之間說話怼兩句很正常,更何況是跟他一個宿舍住了兩年的室友。

電話另一頭的邊敘躺在床上握着手機翻了個身,一邊在對話框裏跟女朋友打字聊天,一邊毫不在意對宿星野說:“孫尚城給你開,他還在底下跟他的香香老婆double kill手刃水晶呢,我已經被床封印了,一般不輕易破陣。”

兩點睡七點起,閻王說我好身體,一二十歲的大學生就沒有不熬夜的,鬼來了人還沒睡只是基操。

腳下踩着路燈灑下的光暈,宿星野眯了眯眼,放慢了腳步想要借着沁涼的夜風緩一緩腦子裏的醉意。

“系花呢?今天還是沒回來?”或許是喝了酒的緣故,思維一下也有些分叉,他沒來由地想起這人,順嘴問了一句。

西大的宿舍基本都是四人寝,405除了他們三個數學系的,還有一個這學期剛搬進來的文學系同級,叫喻翡,據說本人雖然是個男生,但漂亮得跟貂蟬似的,一看一個哇塞,就是性格太冷,總是獨來獨往,系花這種玩笑還是從表白牆上傳出來的,沒人敢當面講。

不過大二開學都快兩個月了,宿星野連個花的影子都沒見着,據邊敘的前文學系女友透露,系花不知道什麽原因每學期都有一段時間不住宿舍,且歸期不定,神秘得很。

“沒呢,不過講真,他要是再不回宿舍你上鋪就真成空有床簾被子沒人的恐怖屋了。”

邊敘說着話,背景音裏夾雜着一句響亮的游戲語音:“大小姐駕到,通通閃開!”緊随其後的是孫尚城熱血沸騰的歡呼,“啊啊啊啊我老婆五殺!!”

耳朵有被吵到,宿星野擡手摘下一只耳機,想清淨兩秒,卻沒成想突然聽見了一串不大不小的雜亂鋼琴聲。

他腳步頓住,遲疑地問了一聲電話裏的人:“你在床上彈鋼琴?”

對面明顯懵了,困惑道:“彈什麽?要彈也是你彈吧,我又沒學過,最多彈個棉花。”

那這大半夜的,哪裏來的鋼琴聲?

宿星野下意識四處看了看,借着路燈的光,好不容易戰勝醉酒的迷糊,看清了自己現在的位置。

他正站在學校藝術樓後面的小道上,周圍冷冷清清,漆黑一片,除了他一個人也沒有。

幻聽了?

宿星野擡臂撩了一把自己額上的頭發,甩了甩腦袋,剛要邁出腿繼續往宿舍走,耳朵裏卻又響起了那串鋼琴聲,這次的琴聲更加清晰,也更加難聽,仿佛有無數個小鉛球随機掉在琴鍵上似的,組合出的聲音比菜市場還亂。

宿星野雖然對鋼琴無感,但好歹被家裏從小培養到大拿了個鋼琴十級證書,醉酒後的腦子受不了刺激,沒幾秒就聽得頭疼,他腳下一偏,幹脆沿着藝術樓的後牆走了過去,想看看到底是何方高人在此做法。

琴聲越來越響,宿星野順着牆拐了個彎,走到了一扇開着的窗前。

視線随意跳進窗裏,然後一秒,兩秒,三秒,宿星野琥鉑色的瞳孔在黑暗裏慢慢擴大,整個人震驚到僵在原地。

黑暗的房間裏對窗擺了一架鋼琴,一個少年站在鋼琴背後,被遮擋了身體,只露出部分上半身,但詭異的是,那人頭頂長着一對毛茸茸的耳朵,約莫半個手掌大小,正在皎白的月光下輕輕晃動着,周邊柔軟潔白的絨毛似乎發着光,像一只神聖而矜貴的山野精靈,眉心隐隐浮現出幾條漂亮的玫瑰色花紋。

對方似乎立刻察覺到了不速之客的來臨,霎時擡起了眼睛。視線相觸的短暫分秒,少年漆黑清亮的瞳孔映進宿星野模糊朦胧的眼睛裏,像是隔着一層淺薄的月光,驚鴻一瞥,攝人心魄。

“卧槽……”宿星野被酒浸透的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嘴卻先行動了。他震驚又茫然眨了一下酸澀模糊的眼睛,想把面前的景象看得更清楚些,卻不想再睜開眼時只看見一本厚厚的鋼琴譜朝他迎面飛了過來,猝不及防擊中宿星野的額頭,不偏不倚,正中紅心。

“嘶——”他被打蒙了一下,沒忍住閉了眼睛,再擡起頭時,對面已經只剩下一臺鋼琴了。

短短一秒不到,什麽耳朵什麽少年頃刻間全都消失不見,只留一個宿星野傻愣愣地站在窗前,摸着自己隐隐作痛的額頭發呆。

所以他剛才被一個什麽東西硬控了三秒?

鬼?精靈?妖怪?

“怎麽了?你幹嘛突然卧槽。”塞在耳朵裏的另一只耳機傳出邊敘疑惑的聲音。

“……我好像看見一只貓……”宿星野緩過神來,不信邪地眨了眨眼睛,又湊過去把上半身探進打開的窗戶裏仔細看了看。

“貓?學校裏本來就有很多貓啊,你宿大少爺還能被一只貓吓到?怕不是越活越回去了吧。”

“啧,不跟你說了,我現在有點急事……”宿星野從小到大刻進骨子裏的好奇心驟然竄上心頭,他嫌邊敘吵,幹脆掏出手機挂了電話,然後彎腰撿起掉在腳邊的鋼琴譜,仗着腿長徑直從窗戶口翻了進去。

剛才絕對有人在這,畢竟鋼琴譜不可能自己飛出來砸他。

只可惜宿星野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除了在鋼琴周邊聞到一股稍縱即逝的淡淡香味以外愣是沒發現什麽異常。

跑這麽快?這人腳底下是踩了風火輪嗎?

宿星野坐在鋼琴椅上,被酒精麻痹了半個晚上的大腦顫顫巍巍地開始轉動,最後于一分鐘內得出了結論:他是個傻逼。

先是聽到一陣水平為零的夜半鋼琴聲,然後又莫名其妙被人拿書爆了頭,他居然還能出幻覺把對方看成什麽山野精靈,真是傻逼他媽給傻逼開門——傻逼到家了。

宿星野唰的一聲站起身,把手裏的鋼琴譜放到琴架上,黑着一張臉又從窗戶口原路翻了出去。

動作間,夜風将窗口還未散盡的清香送入他懷裏,宿星野被迫聞到,又忍不住在心裏嘀咕:大晚上出來彈鋼琴還噴香水,這人是得有多自戀才能這麽孤芳自賞。

雖然這香味确實挺好聞的。

他自認倒黴,卻咽不下這口氣,雙手插兜重新朝宿舍的方向走去。

“開門,你爹回來了。”

宿星野臉還黑着,站在405門口。

開門的是邊敘。他摁亮手機,指着上面的時鐘說:“23點36了,說好十分鐘,你遲到了五分鐘。”

宿星野心情糟糕,按着邊敘的肩膀把人推開,跨進了宿舍門,說:“少管你爹。”

對面的孫尚城已經結束了和自己“老婆”的破次元壁約會,一轉頭看見宿星野挂着張臉,十分稀罕地伸長了脖子問:“怎麽了這是?誰又惹我們宿大少爺啦?”

因為宿星野家裏有礦,又長着一張棱角分明帥絕人寰的臉,走路帶風都是其次,主要他真的随心所欲到了極點,課說不上就不上,但高績點照樣拿,平時要星星不給月亮,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說得不好聽是bking少爺病,說得好聽是随心随性過日子,不知有多少人羨慕。

朋友之間叫這個稱呼只是調侃,因為他們都知道宿星野有這個資本,而且坦坦蕩蕩,既不到處騙人又不幹壞事,妥妥新時代好青年一枚。

“回來的時候被人拿書砸了。”宿星野随手拉開椅子反坐下,一邊沒好氣回了一句,一邊拿過自己的水杯灌了一口。

邊敘瞪大眼睛:“現在法治社會難道還有人走路上莫名其妙給你來這麽一下?你沒砸回去?”

“沒看清臉,砸完就跑了。”宿星野咬着後槽牙,“那人最好別再讓我碰着,否則……”

話說一半,他突然瞥見衛生間裏關着門亮着燈,似乎隐約還響着嘩嘩的水聲,下意思問:“誰在裏面?”

孫尚城聞言放下手機,擡手指了指宿星野上鋪,用氣聲道:“系花回來了。”

宿星野略微詫異,轉頭看向邊敘。

邊敘無辜地攤了攤手掌:“你挂完我電話沒多久他就回來了,別這麽看着我,我們都很驚訝。”

孫尚城又把頭湊了過來,神秘兮兮低聲道:“我開門的時候還以為次元壁破了,傳言非虛,長得跟虞姬似的,漂亮得不像個活人。”

邊敘無語:“你腦子裏除了游戲沒有別的形容詞了嗎?”說完,他又對宿星野道:“不過是真的好看,我都看呆了,你等會看吧,系花不是沒有道理。”

宿星野的好奇心又被吊了起來,心道一個男生能有多好看?難道還能把他也看呆不成?

下一秒,廁所門被打開,喻翡穿着短袖睡衣褲,從裏面走了出來。

宿星野的視線好巧不巧落在那邊,被對方過分白皙細長的雙腿給晃了一下眼,目光不受控制地上移,他看着喻翡朝自己走來,體格清瘦,紅潤好看的雙唇輕輕抿着,額角烏黑柔軟的發絲淌着透明水珠,漂亮出挑的臉上帶着被熱水蒸出的淡淡粉色,襯得眉宇間那雙清亮漆黑,幹淨純粹的眼睛越發含情。

呼吸猛然滞了一下,宿星野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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