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教我
你教我
看來渝州醫院他是非去一趟不可了。
宿星野想。
不過眼下更重要的還是喻翡剛才說的話。
他忘記了什麽？
宿星野有些讪讪地坐了過來，脖子上還挂着一條毛巾。
喻翡沒看他，自顧自仰倒在床上，灰藍色的被單軟軟地鋪了一層，把他的手臂襯得如玉雪白。
喻翡沒想到宿星野只管哄他到家裏來，卻不管兌現諾言，賭氣似的更不想理他了。
宿星野的視線不自覺落在他裸露的皮膚上，過了幾秒，似乎突然反應了過來，扭頭環視了一圈他自己的卧室，目光有些匆忙。
然後，他才注意到角落裏被王媽重新挪回卧室的那架古銅色三角鋼琴。
暖橙色花瓣的記憶飛回腦海，宿星野驀然醒悟，一把扯掉自己脖頸上的毛巾，速度飛快地從床上站了起來。
對了，教鋼琴曲！
“我想起來了。”
宿星野站在躺倒的喻翡對面，眨着眼睛，有些歉疚道，“真的。”
喻翡不理他，還有點兒生氣，別扭地把自己翻了個面，臉頰埋在被子裏，松軟的頭發毛茸茸地散着，像一只生悶氣鑽被窩的小貓咪。
宿星野還沒見過喻翡鬧脾氣的樣子呢。
第一反應是湊上去拉對方的手，但宿星野立刻否決了這個生理沖動。
他還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喻翡的喜歡呢，現在最好不要有什麽額外的親密舉動。
于是他忍住沖動，站在原地，叫了一聲：“喻翡？”
趴在床上的小可愛只動了一下，仍舊沒理他。
宿星野見對方不買賬，又知道是自己忘事的錯，看着實在有點兒心軟，最終還是沒忍住，上去扣住了對方随意耷拉在床上的手。
自己給的教誨被忘得一幹二淨，手指擠進五指指縫，稍稍一個用力，就把床上懶懶趴着的人拉了起來。
喻翡這回沒再拒絕，也沒有掙脫，而是仰頭看着拉自己起來的宿星野，燈下微微發亮的瞳孔映照着他的身影。
“抱歉，下次不會忘了。”
宿星野真心同他道歉。
視線和手都舍不得離開。
“那你教我。”
喻翡輕輕晃了一下他的手，語氣裏帶着點撒嬌的味道，有點兒像是恃寵而驕。
“教，現在就教。”
宿星野被他這樣看着，感覺自己的腦子又有點糊了，活像個癡迷妲己的纣王，被喻翡一句話哄得前面什麽回應不回應的都丢到九霄雲外去了。
喻翡彎起眼睛，順着宿星野拉着他的力道從床上站起來，走到鋼琴椅上坐下。
宿星野跟了過去，臺柱子似的杵在人家背後盯着看，等喻翡出聲問他才反應過來要去手機上找琴譜。
“……全譜太長了，就教中間那段高潮吧。”
宿星野把手機放到鋼琴上立着，然後傾身越過喻翡薄瘦的肩膀，十指搭在琴鍵上試彈了一段曲子的高潮部分。
藍色大海般憂郁的琴聲環繞着他們，不過半分鐘的時間，宿星野落在喻翡身上的餘光就禁不住被他顯露在自己眼前的細長側頸吸引了過去。
喻翡半藏在衣領裏的鎖骨被他附身投下的陰影籠罩着，宿星野掉在上面的目光變得模糊又昏暗，似乎蒙了一層酒氣，叫人看得有些迷亂，難免失神。
仿佛喻翡身上有什麽只對他一人作用的萬有引力，總是能在不經意間吸引宿星野全部的目光。
視線漸漸偏離，琴聲裏錯了兩個音，卻沒人發覺。
無法解釋的注視沖動在琴聲結束下被迫收回，宿星野擡起手臂，像是欲蓋拟彰似的挺直脊背，撤回了那一片霧蒙蒙的陰影。
這算什麽？
他覺得自己好像有點走火入魔了，腦子裏一閃而過的是喻翡趴在被子上的可愛模樣。
《海大雨》的譜子對于初學者來說雖難，但喻翡要學的只有中間半分鐘的片段，更何況還有宿星野這個內行人在旁邊手把手教，所以學起來格外快些。
不到一個小時，他就能記住哪個音該按哪個鍵了。
接下來就是熟練的階段。
包裹着喻翡雙手的手掌慢慢撤回，宿星野站到一旁，垂在身側的手不動聲色握了一下，對喻翡說：“你試着彈彈。”
喻翡的注意力全在鋼琴上，只點了點頭。
琴聲再次響起，只不過這次有些磕磕絆絆，像進入空氣的海水漸漸凝滞，怎麽都沒有宿星野彈得好聽。
喻翡彈完學的部分，有些洩氣地鼓了鼓嘴巴：“好難啊，我彈得一點都不好聽。”
“已經很好了，”宿星野笑着說，“再多熟悉熟悉。”
“好吧。”
喻翡再次把手指搭在了琴鍵上。
宿星野倒真像是一個合格的鋼琴老師，一直守在旁邊指導糾正，有幾個轉音喻翡總是彈不對，宿星野也不厭其煩一遍遍上手引導，最後被喻翡吐着舌頭打趣道：“老師，你聽聽看我這一遍彈得怎麽樣？”
此話一出，原本就面皮薄的宿星野耳根都紅了大半。
規規矩矩又練習了一個小時，宿星野總算對喻翡彈出的片段點下了代表合格的腦袋。
“确實好聽多了。”喻翡自己欣賞了兩遍，感覺雖然不能達到宿星野的流暢水平，但好歹不難聽了，又深知是宿星野的功勞，特意有模有樣地道了聲謝，“謝謝老師，老師辛苦啦！”
宿星野被他小學生式發言弄得還有些不好意思，卻又嘴硬不想承認，忙道：“不早了，睡覺吧……明天還要早點起床去學校呢。”
“哦對了！明天早十！”
喻翡才想起來，忙從鋼琴椅上站起身，拿過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确實該睡覺了……我跟你一起嗎？”他握着手機，走到床邊坐下，擡頭看着宿星野。
一起什麽？
一起睡嗎？
震驚湧上心頭，宿星野剛想開口，卻猛地想起昨天在酒店，他們也是一起睡的。
似乎……沒有什麽值得驚訝的。
宿星野陷入無謂的糾結，過了好幾秒，又不知道被誰打敗，朝正在等他回答的喻翡艱難地點了一下頭。
不是不願意，是害怕自己又産生一些莫名其妙的沖動。
燈光熄滅，兩人第二次躺到了同一張床上。
宿星野有些僵硬。
好在床很大，喻翡睡在另一邊，完全碰不到他。
所以他在躲避什麽？
宿星野就這個問題開始了吾日三省吾身的最後一省。
但不幸的是，喻翡打斷了他的清修。
黑暗裏，宿星野清晰地感覺到旁邊睡着的人忽然挪開被子，靠了過來。
他猛地轉頭，正好跟從被子裏鑽出來的喻翡對視上。
他想幹什麽？
喻翡離他很近，近得宿星野在黑暗中都能看見他眼睛上根根分明的細長睫羽。
宿星野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快停了，整個人仿佛被定住了似的愣愣地看着對方。
“我覺得好熱，有點睡不着。”
喻翡的聲音響了起來。
呼吸驟然一松，宿星野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只是覺得熱？
“……我去開空調……”
宿星野強行使喚起自己差點麻痹了的半邊身體，從床上下來按開空調，把溫度調到了26度。
所以他剛才又在期待什麽？
宿星野覺得他都有些看不透自己了。
“謝謝，晚安。”
喻翡等他回到床上，乖巧道了聲謝，然後幹淨利落轉過了身。
疑似被當成工具人還差點鬧出笑話的宿星野：……
他并不想承認自己剛才是在自作多情。
夜晚的插曲很快過去，太陽點亮天空，宿星野最先聽到的是鬧鈴的聲音。
然後随之而來的是喻翡近在耳邊的說話聲：“宿星野，你又壓着我啦！”
被點名的人驀地睜開眼睛，睡意霎時消散。
視線落在不知道什麽時候被自己抱到懷裏的喻翡身上，宿星野臉一紅，連忙放開對方從床上坐了起來。
三分震驚三分尴尬，還有四分不知道哪裏來的惶恐。
“抱歉。”
宿星野蚊子似的嗡了一聲。
他對自己的定位一向都是兇猛藏獒，沒想到遇見喻翡之後頻頻變成腦子缺了根弦似的二哈。
喻翡跟別人究竟有什麽不一樣？
宿星野忍不住想。
再這麽下去，他就要變成青春期心思敏感的“少女”了。
看來必須早去醫院！
“原諒你咯。”喻翡爬起來，輕輕笑了一聲，學着宿星野平時的樣子在他頭上摸了摸，動作輕得像是在順毛。
心髒猛地陷下去一塊，宿星野有些驚訝地擡頭看他，目光裏滿是不可置信
——猛男被摸頭，他居然還不讨厭？！
喻翡在空調舒适涼爽的風裏去了浴室洗漱。
上午十點二十，兩人卡着最後十分鐘趕到了主教。
宿星野把喻翡送到他的教室門口，再把早餐遞給他，然後才揮手告別。
班長羅蘭正好坐在第一排靠門的位置，見狀朝喻翡招了招手，示意自己有事跟他說。
“這裏沒人，你坐吧。”一排三個人的座位，羅蘭隔着一個空位指了指靠近過道的椅子。
喻翡自覺跟她還算認識，便沒有再另外找座位，坐到了羅蘭旁邊。
“你看班群消息了沒？”
羅蘭一上來就很激動的樣子。
“……還沒，我這兩天都沒什麽空……”跟宿星野呆了一個周末，喻翡連點開手機的次數都少了很多，一時被問到，難免有些答不上來。
“沒關系，我也是昨晚才接到輔導員通知轉發到群裏的，你得了那個征文比賽的一等獎！”羅蘭驚喜道。
“一等獎？”
喻翡聽得有點恍惚。
這好像是他進入西大以來得到的第一個獎項。
感覺……有點開心。
”對啊！這可是國A級比賽诶！我們學校就你一個，我說什麽來着，你肯定會得獎！”
喻翡聽着羅蘭興奮的語氣，點開了班級群聊。
盯着PDF裏設計精美的公示頁面看了一會兒，喻翡下意識滑進許久不用的聊天軟件，點開了那個熟悉的聊天框。
不知道為什麽，他想第一個告訴宿星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