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 5

Chapter 5

5.5

警衛隊的黑色越野車追到岩石斷崖時，樊華的燃油車已經“嘭”的一聲，向崖底的沙灘跌落而去。

油箱受到強烈的撞擊，火焰“轟”的一聲燃起；假扮成漁夫的警衛跳下越野車，站在斷崖上向下看，眉頭緊緊地蹙起：“不好。”

“Sir？”

“這樣的程度的燃燒大概率會被聯邦衛星雷達探測到。快上報給楊小姐，開啓夏季‘自然山火’的應對措施。”

“哦，好。——那個入侵者呢？”

假扮成漁夫的警衛皺着眉頭，四下環顧了一下荒無人煙的斷崖：

燃油車在斷崖下的沙地上熊熊燃燒，點燃了一些枯褐色的灌木叢；火焰上方的空氣微微扭曲，不遠處的海岸線上，海水一圈一圈地蕩出漣漪。

“這種情況，”他說，“應當是不熟悉地形，慌不擇路，摔得死透了。就算僥幸不死，也得受重傷——我們下去找一下她的屍體。”

而被人斷定死亡的“屍體”樊華，如今正從淺海的海水裏向上浮起。

在聽見燃油車的智能導航盤發出“即将進入斷崖區”的提示時，一個計劃就迅速地在樊華的腦海中成型：

讓燃油車從斷崖墜落，僞造“墜崖死亡”的假象。

這是常見的金蟬脫殼的手段，容易想到，卻不容易做到：

燃油車以極高的速度沖出斷崖，疾速下墜，如果不能及時從墜落的車裏逃出，結局必然是車毀人亡。

好在樊華曾經受到特殊的訓練，并且已經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因此，在燃油車沖出斷崖，失重的一瞬間，樊華驟然拉開車門，跳出燃油車的駕駛座，借着燃油車向外沖出的慣性，撲向斷崖之下的海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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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氣囊彈開，燃油車繼續向下墜落，幾乎是“嘭”的一聲落地的同時，樊華“嘩”地一聲紮入海水裏。

很好，她想，“兩個鐵球同時落地”，她落入海水的聲音被燃油車墜毀的聲音蓋了過去，應當不會引起那位假“漁夫”的注意。

樊華屏住呼吸，在淺海的海水裏慢慢地上浮，同時摸索着周圍的地形：

記憶之中，她登陸夏特島時，海岸線旁有一段礁石區；果然，當她游出一段距離，周圍逐漸開始出現大大小小的礁石。樊華向一塊相對較大的淺水礁石游去。

确定礁石的尺寸可以掩蓋住自己的身形，樊華謹慎地向上浮起，盡量小聲地破開水面，只露出頭來，無聲地呼吸。

她依附在礁石旁，平複呼吸的同時，悄悄地看了一眼沙灘之上，墜落的燃油車——

油箱如同意料之中地燃燒起來了。

燃燒的“劈啪”聲中，混雜着若有若無的人聲，似是在交談。

樊華凝神去聽，可惜距離太遠，海水與燃燒的聲音又太近，人類活動的聲音聽不真切，只隐隐約約地聽見引擎重新啓動的“轟轟”聲音。

那“嗡嗡”的引擎聲音慢慢安靜，漸行漸遠，樊華抹一把臉，微微地呼出一口氣。

以“漁夫”為首的警衛大約是掉頭從另一面的緩坡下行，她的計劃奏效，眼前最緊急的被追擊的危機解除了。

然而，這并不是長久之計；當“漁夫”檢查過燃油車的殘骸，在其中找不到屍體，必然會重新發起針對她的新一輪搜索與追擊。

她所擁有的，只是眼下一時三刻的短暫時機。

樊華一邊思忖，一邊重新地深吸一口氣，将身體沉入淺海的海水中去。

沿着夏特島嶼的海岸線，樊華遵循着記憶中的方位，伏低身體，在淺海的礁石群中，盡量無聲而迅疾地向着遠處夏特島的“漁船”碼頭游去。

為了不引起聯邦衛星雷達的注意，夏特島上不僅不能使用飛行器，連更精妙先進一些的游艇輪船也不能出現；唯一能夠不引人懷疑的，即是第十二區周邊原住民滿潮時出海打漁的漁船。

因此，任何人離開與進入夏特島這座“無人島”，都只能依托于僞裝而成的“漁船”。

碼頭在視野裏越來越近，樊華探出頭來，伏在一塊礁石後面，謹慎地打量了一下這一個不起眼的小碼頭：

一艘故意做舊的“普通”木質漁船停泊在夏特島的碼頭旁，和樊華登島時被拖行的那一艘小漁船不同，這艘漁船的船體相對較大，結構也更專業：

釣竿，漁網，錨機，雷達的桅杆豎立在甲板上方的駕駛室上，看上去完全是專業的舊式漁船。

樊華默默地将漁船的大致外觀與結構記在心裏，然後重新潛入淺海，泅着水，無聲地游到了漁船的旁邊。

漁船上十分安靜，一時間只能聽見海水“唰，唰”的聲音。

漁船上似乎沒有人，為什麽？

樊華略微思忖了一下，便明白過來：

為了符合正常漁船出海的規律，這一艘假“漁船”也需要在滿潮時出海，因此出海的時間受到限制；

上一次的滿潮出現在昨天的午夜裏，以十二小時為半日潮的略粗周期計算，正午的滿潮已經過去，下一次的滿潮也應當發生在夜裏。

現在太陽西斜，臨近日落時分，距離出海的時間還遠，因此假漁船上十分安靜，沒有人來往。

樊華心裏這樣計算着，四肢慢慢地泅水，游向漁船船尾的尾尖艙。

漁船仿制成舊式木質漁船的結構，尾尖艙旁邊有漁船的推進器；樊華悄悄地浮出水面，握住推進器的螺旋槳。

借助螺旋槳的形狀，她輕輕地一蹬，無聲地翻一個身，攀住漁船側面防擦撞用的廢舊輪胎，身手矯捷地爬上漁船船尾的甲板。

——她必須要登上這艘漁船，離開夏特島。

喬瑟芬還在夏特鎮的養老院裏等待她的救援。

夏特鎮戒備森嚴，公路上嚴防死守，樊華無法從夏特鎮東側的蒙特匹斯方向進入鎮中心。

她本想走水路，用船借道夏特海岬，從西側的海岸線方向進入夏特鎮的區域；然而陰差陽錯，她和假“漁夫”鬥智鬥勇，登臨了夏特島，在島上偵破了養老院“死人複生”的真相。

如今，如果她想要離開夏特島，摧毀養老院，救出喬瑟芬，那麽，她必須登上這一艘漁船，随着漁船跨過夏特海岬，從海岸線這一側進入夏特鎮。

樊華盡量小聲地爬上漁船船尾的甲板，暫時蹲在一個半人高的魚餌箱後避了一避。

她身上還穿着研究員Laurent 為她找來的白色外套，以及清潔工身上借來的工作服；這樣在海水裏游過一段，身上的衣服已經浸得濕透了。她将白色的研究員工作服脫了下來，疊在懷裏。

好在漁船常年出海，甲板上本來就已經有些水漬，樊華翻上甲板來，并沒有留下過于顯眼的水的痕跡。

樊華蹲伏着身子，躲在魚餌箱後面的角落裏，一邊盡量小聲地擰幹衣擺和發梢上的水珠，一邊留神觀察着漁船上的動靜：

駕駛室裏偶爾有一兩個人走動，甲板上卻很冷清。

仔細看，漁船之上，長長的釣竿上已經結了一些細小的蛛網，打漁用的漁網看上去也落了一些灰塵：這些裝備顯然用于掩護作用，并不真的被使用于打漁的工作。

日暮時分，太陽向地平線下墜下去，光線漸漸地暗了；樊華正在暗暗地觀察着舊式木質漁船的結構，甲板上忽然有人呼喝道：“工作了朋友們，‘裝貨’了。”

樊華微微一凜。

昏黃的日暮中，天色昏暗；從魚餌箱之後悄悄地看出去，漁船上漸漸地，開始有人活動：

一些人将貨箱運上漁船，一些人将貨箱運下漁船。

其中的一些人樊華之前也是短暫見過的：他們是夏特島研究所的工作人員。

一些工作人員拉着标有“BIOHAZARD”字樣的黃色垃圾桶登上漁船，另一些工作人員則将一箱一箱的貨物運下漁船；樊華猜想，被交換的大概是實驗室的生物垃圾與實驗耗材。

人群的活動增多，不可避免地，有人向着船尾的方向走了過來。

然而，不等樊華屏息凝神，應對被人發現的危機，漁船上的廣播突然響起：

“請注意，請注意，”船長說，“計劃有變，‘夏特號’将于十五分鐘後立刻啓航出海。非必要人員請立刻離開。”

樊華微微一怔，伏在魚餌箱之後，探究地看着研究所的工作人員們三三兩兩地魚貫走下漁船：

工作人員對于漁船的突然出海顯然也很意外，其中不乏有人聚在一起，悄聲地議論：

一個人不滿道：“不是說午夜之前都可以裝卸嗎？我還有兩桶實驗垃圾沒來得及處理呢。細胞培養室的黃桶都滿了。”

另一個人應道：“應當是有什麽緊急事件吧。”

“噓，”第三個人壓低聲音，“聽說，是Miss Young今天晚上必須回到第十二區內陸去，所以才急急忙忙地要開船。”

“哦，是楊小姐。那難怪了。楊小姐一向很忙。”

樊華微微蹙眉，将“Miss Young”這個稱呼暗暗記在心裏。

“也不是忙，”知情的工作人員将聲音壓得更低了，“聽說，是夏特鎮養老院那邊出事了。”

“出事了？”

“聽說，是楊小姐的競争對手闖進夏特島來，要将養老院這個實驗基地向聯邦第一區曝光。”

聽到這裏，樊華一怔，心裏微微一動。

這個“闖入者”，無疑指的是她樊華了；而“競争對手”，大約是對方揣測中的她的身份。

提起“曝光”這個詞，聚在一起議論的幾個人都低低地嘆了一口氣。一個人說道：“要是真的曝光了，養老院裏那些實驗對象應當都會被抹殺吧。”

“那些重刑的聯邦E類非公民，本來也都是些該死的人。不要耽誤了實驗項目的進行才好。”

“不用擔心，楊小姐肯定會将這一切處理好的——她現在應該就是緊急向養老院去，在事件曝光之前将那些實驗對象提前抹殺吧。”

這樣說着，幾個工作人員的聲音漸漸遠去。樊華的一顆心緩緩地沉了下去。

“喬瑟芬，”樊華在心裏說，“千萬不要有事——千萬要等到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