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親戚
親戚
“游戲的名字就叫‘交換秘密’。”
哈日查蓋沒有插話, 安靜地等她解釋：“游戲規則很簡單，我們可以向對方提一個問題，回答的人不可以有任何謊言和欺瞞，游戲長期有效, 不定時開啓。”
“我先打個樣吧。今天是第一次, 那就問個簡單的問題吧。”
“哈日查蓋, 你覺得我是個什麽樣的人？”
哈日查蓋突然沉默了。
在短短的半分鐘內，他想過無數種可能性, 他想過她會問他的感情史，他的家庭, 等等一切問題，卻沒想過她會問這個。
他甚至不覺得, 這能算得上是個秘密……
“怎麽？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顧如意輕笑出聲：“我在你這麽複雜啊。”
“不是。”哈日查蓋說：“我只是沒想到你會問這個。”
“都說了, 打個樣。”顧如意反問道：“那你以為我要問什麽？”
“沒什麽。”
顧如意翻了個身, 胳膊彎折墊在腦袋下方, 面對哈日查蓋的方向側躺, 借着灑進來的幾縷月光, 隐約能看到一點眼前物品的輪廓。
她伸手扯了扯布簾：“這玩意非得要挂着嗎？”
時間這東西真的很可怕，顧如意之前都沒有發現自己原來早就習慣了哈日查蓋的存在，此刻中間多了點格擋，反倒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哈日查蓋“嗯”了一聲。
顧如意無奈道：“随你吧。”
“我說你還答不答了, 不答我可就睡覺了。”
“細心、善良、溫柔、勇敢……”漂亮話像不要錢似的, 一個接着一個從哈日查蓋的嘴裏冒出來：“還有…你很好看。”
接二連三的贊美之詞砸得顧如意有些發懵，她甚至開始懷疑其實他口中說的是另外一個人吧？
哈日查蓋幾乎把他能想到的好的形容詞全部說了個遍。
“都說了不要說謊。”顧如意“噗”一下噴笑出聲：“哈日查蓋, 我可沒有你說的那麽好。”
“可我覺得你就是這樣的。”
沒有女人會不喜歡誇獎, 尤其還是來自心儀的男人口中。
更何況，他說這話時的語氣那麽真誠與坦然, 讓人很難不去相信。
“行了，現在輪到你了。”顧如意心情大好：“想問什麽都可以。”
哈日查蓋想了想，他只有一件想事想問，可他不敢問。
思索半晌過後，他問出了一個連自己都覺得尴尬的問題：“你之前…交過男朋友嗎？”
“當然。”
顧如意不假思索地回答，她都快奔三了，說沒談過恐怕沒人會信吧。
她眨巴眨巴眼睛，調笑道：“如果你介意的話，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喲～”
“不！不！”哈日查蓋急忙道。
他甚至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答案，或者說她回答什麽都很無關緊要，他喜歡的是她這個人，與她的過去、背景，全都沒有關系。
但……
人性使然，哈日查蓋還是忍不住想要探究這位前任：“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其實更想問：他對你好嗎？
“這是第二個問題咯。”顧如意抓着布簾晃了晃：“游戲結束，下次再問吧。”
哈日查蓋也不掙紮，順着她的話應：“好。”
“睡了，晚安。”顧如意翻身平躺，望着漆黑的天花板，結束了這個看似無厘頭的話題。
“晚安。”
房間裏再次陷入沉默。
聽着耳邊呼吸聲逐漸趨于平穩，顧如意試探性地喚了聲哈日查蓋的名字，回應她的只有淺淺的呼吸聲。
半晌，空氣裏傳來一聲幽幽嘆息：“我會努力試試的。”
——
哈日查蓋和他家那個南方來的姑娘處對象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一夜之間傳遍了整個嘎查。
對此，顧如意表示毫不意外。
早在昨天出門被人偶遇後，她就已經坦然接受了現實。
娜仁托娅得到消息後，第一時間帶着寶貝女兒哈尼登門道喜。
彼時，哈日查蓋已經騎着巴日思趕羊群出門了，顧如意正站在馬廄前給其其格母子倆喂草。
娜仁托娅轉了一圈才找到她：“我就知道你在這兒。”
“早啊。”顧如意聞聲回頭跟她打招呼，又附身逗逗哈尼：“幾天不見，你好像又長高了呢。”
小家夥笑開來，仰頭眼巴巴地透過栅欄縫隙看着裏面的小馬駒，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顧如意揚了揚手裏的幹草，問她：“你要不要喂喂它？”
哈尼猛地點頭。
娜仁托娅抱起女兒，随口跟顧如意閑聊：“我聽說，你和哈日查蓋在一起啦？”
顧如意分了一縷幹草給哈尼，大方承認：“是啊。”
“真好。哈日查蓋那家夥可算是得償所願了。”娜仁托娅說：“阿穆爾都快替他着急死了，最近天天在我耳邊念叨，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有這麽誇張啊？”顧如意忍俊不禁：“不至于吧。”
“至于，可太至于了。”娜仁托娅堅定點頭：“所以我剛才出門前還在跟他說，無論如何都得讓哈日查蓋請客，殺只羊都是便宜他了。”
“好啊。不過這事你得去問他，我算了不說。”
娜仁托娅的目光上下打量，她撇着嘴，滿是打趣：“我看可不一定吧？”
顧如意笑笑，不置可否。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娜仁托娅表示要回家了，還得煮奶皮子，哈尼卻意猶未盡，不依不饒地磨着額吉想要再玩一會，最後被娜仁托娅強制性抱走了。
顧如意把娜仁托娅母女倆送到大門外，剛一轉身，又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錯亂的馬蹄聲，由遠而近，之後停下。
她下意識以為是哈日查蓋回來了，臉上立刻揚起一抹燦爛的笑，轉頭卻愣住了。
來人并不是哈日查蓋，而是三個她從未見過蒙古族男人，對方看見她後明顯也是一愣。
“請問你們找誰？？”顧如意禮貌詢問。
為首的男人探頭越過她打量了幾眼院子裏的陳設，面露疑惑：“這裏不是哈日查蓋家嗎？”
“是的。”顧如意問：“但你們是……”
對方眉頭微擰，用一種警惕的眼神上下打量她：“我是他堂兄，你又是哪位？”
“我是他女朋友。”
顧如意面色平靜，實則背地裏已經尴尬到腳趾摳地了，這是從她口中第一次說出“女朋友”三個字，怎麽都感覺怪怪的。
對方似乎并不這樣覺得，聽到這句話，立刻眉眼舒展，哈哈大笑起來：“哎喲，有一陣子沒見了，哈日查蓋什麽時候談了女朋友了啊。”
“剛才不好意思了。”他伸出手：“正式介紹一下，我叫蒙克，是哈日查蓋的堂哥。”
“巴圖。”
“巴音桑。”
剩下的兩人跟着道。
顧如意來了三個月，這還是頭一回見到哈日查蓋的親戚，還是在一個人的情況下。
她只能強裝鎮定地點了點頭：“你們好，哈日查蓋現在不在家，你們看…是進去坐坐，還是改日再來。”
幾人對視一眼，一致選擇等他回來。
也難怪顧如意這麽久才第一次見，實在是他們住得太遠，中間隔着茫茫草原，騎馬來一趟得三四個小時，此時無功而返太不劃算。
三人對哈日查蓋這突然冒出來的女朋友充滿好奇，目光直白地落在她身上，與最初嘎查裏的牧民們對待她這個外來者時一模一樣，沒有惡意，只是好奇，但她還是沒辦法習慣。
顧如意借口去準備招待客人的奶茶，躲進廚房裏給哈日查蓋打電話。
草原上信號不好，哈日查蓋的聲音伴随着獵獵風聲，斷斷續續地傳出來：“怎麽啦？”
他似乎心情不錯，還有心思跟她開玩笑：“想我了？這才幾個小時沒見吶！”
聲音一出，顧如意立刻找到了主心骨，顧不上他後面那句話，用手攏在嘴邊，壓低聲音急忙道：“哈日查蓋，你快回來吧！”
聽她聲音不對，像是快哭了，哈日查蓋心中一凜，以為她又情緒不對，說話都開始語無倫次了。
“你別急，別急，我馬上就回去，你聽話，千萬不要傷害自己，你想想我，我…我會心疼的。”
“不是。”顧如意知道他誤會了，她輕手輕腳地拉開廚房門，借着縫隙往外面瞥一眼：“家裏來了三個人，說是你表哥，叫…叫……”
她回憶了半天，愣是沒想起三人的名字，這事倒也不能完全怪她，畢竟蒙古族人的名字完全不符合漢族的命名習慣，對她來說，複雜又t拗口。
“恩和，蒙克，巴音桑？”哈日查蓋試着猜了一下。
“哦，對，好像是有叫蒙克的。”
“我知道了！”哈日查蓋一拍腦門，他這幾天滿心滿眼都是顧如意，怎麽就把這麽重要的事給忘了呢：“讓他們等等，我馬上回去。”
時間尚早，羊群還得留在外面吃草，哈日查蓋一個人騎馬往回趕倒也很快，兄弟幾人見面後，先來了一個豪放的擁抱。
顧如意聞聲而動，端着剛煮好的奶茶和各種奶制品、牛肉幹等從廚房出來。
兄弟幾人連聲招呼她別忙了。
顧如意放下東西就想走，把空間留給幾人。
哈日查蓋握住手腕，意思是讓她留下來，沒什麽好避諱的。
蒙克笑道：“不介紹一下嗎？”
“就是的。”巴音桑附和道。
哈日查蓋拉着她的手，坦然承認：“顧如意，我女朋友。”
“你小子！”蒙克一拳擂在他肩頭：“談女朋友都不和我們說一聲。”
既然事态如此，顧如意也不再避諱，她大大方方地笑着朝幾人點了點頭，而後順勢坐在哈日查蓋身後。
蒙克換了蒙語：“她不是我們這裏的人吧？”
“不，南方來的。”
巴圖揶揄道：“你小子有點本事啊。”
哈日查蓋笑笑：“運氣好而已。”
幾人同時笑起來。
“……”
顧如意聽不懂他們的話，但能從他們不時看向自己的目光裏猜出大概話題。
那視線裏更多的是一種審視，她倒也能理解，畢竟從天而降的外來人，親戚們有所擔心也是正常的。
不過被人盯着的感覺并不好受，顧如意不太自在地挪了挪屁股。
哈日查蓋敏銳察覺到了身後的動靜，他将手背到身後，安撫似的輕輕拍了拍她的腿，而後不動聲色地用身體擋住她。
“別說我了，還是聊正事吧。”他說。
落在身上的那幾道目光不見了，看着眼前寬闊挺直的脊背，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什麽叫所謂的安全感。
哈日查蓋這個人，遠比他表面上看起來要細心的多得多。
她伸出手，悄悄塞進他的掌心。
手裏突然多了只溫軟，哈日查蓋收攏掌心，輕輕捏了捏，算作回應。
而後她又勾起指尖，撓了撓他的手心，兩人你來我往。
就像是小時候上學時偷偷躲在老師眼皮子底下說悄悄話，有種別樣隐秘的快樂。
顧如意再也壓不住笑意，她偏過頭，嘴角悄然勾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