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襲擊
第63章 襲擊
因為太過違反常理,見到樓家救援隊的人都愣住了原地,就是這愣神的功夫,樓家大喇叭中的內容也進入了他們的耳朵,這實實在在的好處瞬間沖淡了頭腦裏的憤怒。畢竟不管薛忠怎麽說,都沒有這些實實在在救命的東西更有說服力。
深陷絕望泥沼中的人們,很容易被人煽動情緒,但更容易被實際的救助所說服,人們互相看了看,然後十分自覺地跟着提示前去排隊了,即使有猶豫的人,在看到排隊的隊伍越來越長後,也生怕自己是被落下的那個,所以很快,剛剛還充斥着憤怒的混亂場面,短短幾分鐘內就變成得井然有序。
一切步入正軌後,樓家救援隊便遵照此前制定的方案開始了各自的任務,登記的,發放物資的,診斷的,取藥的,熬粥的,二十人的隊伍,竟然看不到一個閑人。
看着眼前的場景,穆艾也不得不承認樓家救援隊是一支訓練有素的隊伍,更為難得的是,在這末日裏,他們的隊伍還保持着對生活的熱情,對同類的憐憫,以及對未來的希望,正是這些不可見的隐形品質,才能組織起這樣一支救援隊。越是清楚樓家救援隊的實力,穆艾就越感覺可惜,如此有智慧的人,為什麽還會相信虛無缥缈的信仰呢?甚至為此瘋狂?
穆艾因此陷入了糾結了當中,她想要救一救這支隊伍,但接二連三發生的事已經讓她意識到信仰是一種多麽可怕且無法理解的力量,有信仰的人有多麽瘋狂,她已經從散布瘟疫物品的幾人身上見識過了,那幾個人即使在死亡的時候也在高喊着真神永生,他們幾人也死于瘟疫,卻堅信這是真神給他們的考驗,堅信完成任務的自己在死後可以進入極樂世界。
有信仰的人是無法用正常思維去理解的,更沒辦法正常溝通,現在的樓家救援隊至少看上去還很正常,所以穆艾不敢冒險去說服衆人放棄信仰,她怕激怒這些人,從而導致事情迅速惡化。穆艾就這樣糾結了一上午,正當她下定決定要去找樓映雪談一談的時候,樓家救援隊的成員卻統一返回了廣場。
突然終止的救援工作也引起了沐愛基地民衆的好奇,廣場周圍的民衆盯着這支救援隊,既害怕他們是想現在跑路離開,又期待他們有什麽新的物資要發放。
然後在衆人的注視之下,救援隊成員虔誠地圍繞在了樓千秋周圍,千秋見人到齊便開始了祈福,随着低低的吟唱擴散,救援隊成員的臉上不由自主的出現了安靜與放松,忙碌一上午的他們本該是疲倦的,但是現在的他們好似浸泡在溫泉水中,在無重力的狀态下漂浮着。
意識到這可能是樓家救援隊的某種信仰儀式,周圍民衆的臉上都出現了別扭矛盾的表情,如果沒有這一上午的救援,樓家救援隊這麽大大咧咧在他們基地進行祈禱,他們早就沖上去圍攻了,但是現在,他們卻只能尴尬站在那裏,眼中雖然是不贊同,卻也沒有沖上去制止。
而且若是靜下心來,這樓家救援隊聖子的信仰吟誦還是挺好聽的,莫名給人一種心安的感覺。只是讓他們也去信仰什麽神明,顯然是做不到的。
基地民衆就這樣靜靜圍觀了樓家救援隊的祈福過程,整個過程持續了不到十分鐘,祈福結束,千秋看了眼周圍的沐愛民衆,再次開口将祈福效果重複了一遍,“神明會庇護大家免受瘟疫感染,祈福效果仍舊是一天時間,明天的這個時候,也要提前回來。”
救援隊衆人知道聖子這不止是叮囑他們,也是說給周圍沐愛基地民衆聽的,于是紛紛點頭,并且再次虔誠對着聖子和神明高聲道謝。祈福結束,救援隊很快又投入到工作中去了,神明雖然可以庇護他們,但救援還是要靠他們自己。
周圍民衆自然也聽到了千秋的話,短暫的安靜過後就是激烈的讨論,早上救援隊反常理的衣着自然也引起了人們的好奇,上午救援期間,也有人詢問救援隊的人為什麽不穿防護服,每個救援隊的人都無比真誠地告訴他們,他們有神明庇護,不會感染瘟疫,所以不用穿防護服。
沐愛民衆的反應和穆艾差不多,都覺得這些人信仰神明到了瘋魔的地步,這世上哪有神明,有的只有藏在人心裏的魔鬼,比如那個暖陽聚集地的真神,為了一次預言,也為了打壓對手,派了幾個人來他們基地傳播瘟疫,根本不在乎有多少人會因此而死。如果真的有神明,那也是一個耳聾眼盲的神。
而現在,沐愛民衆終于明白什麽是神明庇護了,原來就是那聖子吟誦一段祈福祝詞,周圍一群人聆聽過後就算接收到庇護了,這說辭和場景,怕是只有傻子才會相信,但偏偏救援隊的人信了,而且接受過庇護之後,他們每個人的精神頭看上去似乎都恢複了不少,如同他們的領導者穆艾一樣,沐愛民衆們也感覺到了一絲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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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接下來的救援當中,有些沐愛民衆在糾結之後,會小心提醒救援隊信仰不可信的話,想讓他們做好防護,但得到的結果往往是對方反過來對他們說,神明如何如何強大溫柔,聖子如何如何心善仁慈,就這樣,在與瘟疫對抗的同時,沐愛基地裏上演了信仰拉扯戰,偏偏雙方都不想激怒對方,所以這拉扯戰小心翼翼,溫溫和和卻曠日持久。
東半區的情況在有序步入正軌,西半區等待坐收漁翁之利的薛忠和文家兄弟卻是等了許久都沒等來東半區暴亂的消息,反而等來了樓家救援隊已經開始救援的消息,甚至東半區居民還十分配合。
“怎麽可能?”薛忠有些傻眼,難以置信的同時還感到了一絲恐懼,他可是給文家兄弟打了包票的。
“怎麽回事?”文成信也覺得莫名其妙。
打探消息的人臉上都帶着糾結,“樓家救援隊的人早上沒有穿任何防護服就開始了救援,他們的舉動太突兀了,去鬧事的人一下子都傻在那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救援隊的喇叭已經把救援安排的明明白白,東半區那些快要餓死病死的家夥自然就跟着做了。”
“不穿防護服?他們是瘋了不成?”薛忠覺得不可能,而且他昨晚是見過救援隊的人的,那時候他們還都穿着全套的防護裝備,“在這種瘟疫盛行的時候不做防護措施,不出十天,他們就要全部感染。”
“問題就出在這,那些救援隊的人都說他們受到了神明庇護,不會感染瘟疫,甚至中午的時候,那個樓家基地的聖子還當衆進行了祈福儀式,公開說明這祈福儀式可以庇護救援隊不被感染。”
對于這個答案,別說薛忠了,文家兄弟都覺得十分離譜,這樓家救援隊都是瘋子不成,還是被信仰洗了腦?恐怕就算是暖陽聚集地的真神都不敢誇下這個海口,而且更重要的,這個謊言用不了幾天就會不攻自破,他們這樣做還不如立刻突圍離開呢,那樣活着離開的可能性還更大。
三個人想了半天,都想不通樓家救援隊這麽做的目的,薛忠看了看文家兄弟的臉色,小心開口,“樓家救援隊這個舉動只是飲鸩止渴,他們這樣說,會緩解人們的憤怒情緒,甚至讓憤怒轉化為同情,但最多只需要十天,東半區的民衆就會明白神明什麽的并不存在,當樓家救援隊無法在提供救援之後,民衆的情緒會再次反撲。”
文成善看了薛忠一眼,冷笑一聲,“事情最好如你所說的一樣。”他之所以沒有當場追責,也是看不懂樓家救援隊的操作。
薛忠露出讨好的笑,“放心吧,他們不但會反撲,甚至會因為希望的再次熄滅變得更加憤怒和瘋狂。”活了半輩子的薛忠,自認為對人性研究的明白和徹底,所以東半區的反撲是必然的,到時候自己再加把火。
就這樣,樓家救援隊一個簡單的脫去防護服的舉動,便輕松化解了薛忠和文家兄弟的計謀,這場救援雖然與原定的有些差異,卻還是順利進行了下去。
接下來的幾天,薛忠和文家兄弟沒有任何動作,至少表面上是如此,而東半區的民衆們卻在與救援隊深入接觸後慢慢接受了這支有責任心有能力的隊伍,雖然在此期間還是會有人死去,但死亡的人數在迅速減少,而感染的人症狀也明顯得到了控制,輕症的人甚至很快出現了好轉的跡象。
如薛忠所說,東半區的民衆重新撿起了希望,重拾希望之後他們更加積極配合救援工作,甚至自發組織了自己的救援隊,協助樓家救援隊的行動,只短短幾天,東半區的面貌開始煥然一新。
人們的情緒也如薛忠所說,随着時間的推移,又開始重新被焦慮困擾,然而與害怕希望破滅不同,這焦慮更多的來源于對樓家救援隊的擔憂,這麽多天了,他們無數次嘗試讓對方清醒過來,只是探險隊對信仰的迷信已經到了一個無法理解的地步,探險隊每個成員都信誓旦旦,那份自信就好似他們親眼見過神明一樣,同時也讓沐愛民衆意識到,他們是無法被說服的。
這些天裏,穆艾也曾多次小心勸說樓映雪和周英,她欣賞這兩人的能力和手段,更喜歡對方身上難得的善良和責任感,但越是欣賞就越是心痛,這一度讓她産生了一個危險的想法,那就是去殺掉那個所謂的聖子,也許只有如此,才能讓這支探險隊的人清醒過來。
但是那個聖子,除了每天在廣場祈福的時候不似凡人外,其他時候也參與着救援工作,甚至基地不少人都漸漸被他那溫和耀眼的笑容俘獲,雖然仍舊沒什麽信仰,但是人們卻能感受到這是一個單純熱烈的人,難怪救援隊的人會那麽尊敬他。
道德底線讓穆艾無法去殺死這樣一個人,所以随着時間推移,她只是變得越發焦躁卻想不到解決辦法,不過穆艾無法下手,不代表沒有其他人下手。
薛忠和文家兄弟這幾天不可能真的什麽都不做,文家兄弟早就安插了眼線在東半區,實時掌握東半區的情況,同時也下了命令,一旦樓家救援隊出現感染情況,人員沒有足夠抵抗力的時候要立刻行動搶奪對方手中的武器,即使搶不到也要毀掉,總之不能讓東半區的人得到。
薛忠則在觀察了幾天後想出了一個辦法,他沒有直接出面,而是讓人說服了一個人去刺殺那個叫樓千秋的聖子,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他說服的人不僅是東半區的人,而且還是被救援隊救了全家老小的人,但同時也是一個沒有信仰的人,這個人叫歷星羽,是一位中藥學的研究生。
因為這個身份,他在第一時間就得到了救援,而他在家人病情得到控制後,也沒有辜負救援隊的努力一起加入救援,擁有專業知識的他很快與救援隊打成一片,并且為救援提供了很大幫助。但正是因為如此,他對救援隊的迷信程度有了更深刻的認知,在意識到無法說服救援隊後,他陷入了巨大的自責中,他目睹了太多的死亡,而現在,他不想再目睹新認識的朋友死在瘟疫之中。
再加上他的一個朋友不斷在他耳邊重複那個聖子的行為有多麽離譜,如果殺了那個聖子,不知道救援隊的人會不會清醒過來,諸如此類的話,随着時間推移,歷星羽覺得不能再拖下去了,尤其在朋友給他弄來一把槍後,他知道自己該行動了。他清楚自己大概率會死,但若是能讓救援隊的人清醒過來,他的犧牲也是值得的。
就這樣,歷星羽揣着手槍來到了廣場,他知道每天那個聖子都在廣場進行祈福,他準備在那人祈福的時候動手,因為那個時候是探險隊最沒有防備的時候,也是成功率最高的時候,在此之前,他已經在朋友的幫助下進行了槍擊訓練,不能說百發百中,但近距離殺死一個人還是綽綽有餘的,更何況槍裏有十發子彈,保險起見,他會全部打空。
得到消息的薛忠迫不及待地找到文家兄弟,邀請兩人來到兩個半區交彙的地方欣賞一場好戲,他們拿着望遠鏡站在最高的建築物裏,可以将廣場的情況盡收眼底。
“歷星羽是徹徹底底東半區的人,只要他開槍打死樓千秋,兩方必然決裂。”薛忠有些期待地開口,他喜歡這種掌控他人的感覺,此時已經準備好欣賞自己的傑作了。
文家兄弟對于薛忠的舉動也是很滿意的,準備好欣賞東半區的崩潰。
此時樓家救援隊駐紮的廣場上已經聚集了很多人,除了原本救援隊的人,近幾天前來圍觀祈福的人也越來越多,圍觀的民衆自然不會開口說自己也有了信仰,但這并不妨礙尋找一些心理安慰,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接連聽了幾天之後,他們感覺自己的身體确實好了許多。不過這話自然是不能到處說的,與神明庇護相比,他們更願意相信這是吃的藥起了作用。
廣場上,千秋見救援隊人員到齊,便如往常那般開始祈福,低低悅耳的吟誦如溫柔的綢緞,拂過在場聆聽的每個人,救援隊衆人雙手合握胸前,閉着眼虔誠地祈禱。
旁邊的穆艾看着這場景不由得嘆了口氣,不過每日還是會按時帶領守衛過來做防衛,只是這一天,當祈福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周圍圍觀的人群中突然沖出來一個,那人直奔救援隊中心的樓千秋,一邊向前一邊從懷裏掏出了一把手/槍。
穆艾頓時大驚,“警戒!有殺手!”
在穆艾驚覺的同時,樓映雪也同樣有所察覺,雖然閉着眼睛,但敏銳的五感還是讓他感覺到了一絲異樣,只是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他眼睜睜看到一個人舉槍對着樓千秋,然後扣動了扳機,他下意識地邁步想要沖過去,但他的速度怎麽可能追得上,他只能大聲喊道,“小心!”
救援隊和周圍的民衆都在穆艾和樓映雪的呼喊聲中回神,并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紛紛驚恐地注視着眼前的畫面,他們确實不喜歡信仰,也不相信信仰,但是他們也不傻,知道那個叫樓千秋的聖子不能出事,因為聖子一旦出事,樓家救援隊恐怕會立刻與他們為敵。
在所有人心髒驟停的驚恐中,歷星羽對着樓千秋接連扣動扳機,一下,兩下,三下……
但是現場一片寂靜,始終沒有聽到預想中的槍聲,不少下意識做好捂耳朵低頭的人都因此停下了動作。
歷星羽的槍,竟然在這種時候卡殼了?
這個情況顯然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連歷星羽本人都懵了,接連幾次扣動扳機都沒有反應後,他下意識地将槍口對準地面又開了一槍,想要測試槍是不是真的出問題了。
“砰!”的一聲震耳槍響,子彈狠狠打入了地面,現場的寂靜也就此打破,不少人被吓得驚聲尖叫,因為歷星羽已經很快調整槍口,再次對準了樓千秋扣動扳機,然後一下,兩下,三下……
現場的尖叫漸漸寂靜了下來,他們就這樣看着歷星羽的槍再次卡殼!!!
那一刻,所有人的臉上都是與歷星羽一樣的懵逼表情。
再次卡殼之後,歷星羽不信邪地又對着地面開了兩槍,砰砰兩聲槍響,表示着槍支的正常,只是這一次他沒有再次對樓千秋開槍的機會了,一聲槍響過後,他手中的槍被巨大的力道擊飛了,開槍的人正是樓映雪,是他開槍擊落了歷星羽手中的槍。
救援隊其他人此時也反應過來,迅速一擁而上,控制住了歷星羽,将他死死壓在了地上。
周圍東半區的民衆也從巨大的震撼中回過神,過于強烈的情緒波動還讓他們有些無所适從,最開始是驚恐,随後是震驚,之後是懵逼,現在則是茫然和憤怒。
“那人是誰?瘋了嗎?”
“肯定是西半區派過來的!”
“太可怕了,幸好槍卡殼了,不然我無法想象現在的場景。”
“……”
說到卡殼這兩個字,人們再一次沉默了下來,是啊,多虧槍卡殼了,可是這卡的也太巧了,此時再去看樓千秋,他甚至還在祈福,剛剛的一切甚至都沒有打斷他,這是何來的自信啊!難道,他真的有神明庇護嗎?人們這一次看向樓家救援隊的目光不由得有了些變化。
被按在地上的歷星羽此時還是懵的,他想過自己的死亡,也想過自己可能因為各種意外而失敗,但是無論如何,他都沒想過自己遭遇的竟然是這種意外,在場沒有人比親自動手的他更覺得震撼。
目瞪口呆地何止在場這些人,還有舉着望遠鏡準備看好戲的薛忠和文家兄弟,他們目睹了歷星羽襲擊的全過程,所以無法理解這一切,良久文成善将目光轉向了薛忠,“那個人的槍是你準備的嗎?”
“是啊。”薛忠此刻大腦短路,下意識地回答,說完之後才察覺到文成善語氣中暗含的危險,慌忙開口解釋,“我可以以我的性命擔保,那把槍絕對沒有問題!”
“槍沒問題,那你的意思是那樓千秋真的有神明庇護了?”文成善的語氣更加危險了。
薛忠的冷汗頓時冒了出來,他差點忘了,這個名字有善的家夥可是一點也不善,甚至比文成信更殘忍,“不是,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麽誤會,文副隊給我點時間,我一定調查清楚。”
文成善盯着薛忠看了半天,直把薛忠看得渾身發毛,“那你可要盡快,我沒多少耐心了。”
薛忠連連點頭,然後送走了覺得無趣的文家兩兄弟,待人離開後,他才開始思索剛剛詭異地場景,随後舉起望遠鏡繼續觀察廣場上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