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無夢令

第7章 無夢令

真的勇士從不回頭看自己扔下的炸彈,蕭楫舟揮一揮衣袖,離開的時候不帶走半絲雲彩,只留下漫天的烏雲,在滿朝文武的頭頂發出驚天的雷電。

良久,一直站在最前列昏昏欲睡的老太師阿鹿桓衡奇佝偻着身軀,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到大殿的正中央。禮部尚書姚弘深連忙上前扶住阿鹿桓衡奇搖搖欲墜的身體,老太師卻一巴掌打掉了伸出去的手。

禮部尚書姚弘深:“……”

氣你的是皇帝,和本寶寶有什麽關系?

禮部尚書姚弘深委委屈屈,但還是要扶着自己的老師,免得阿鹿桓衡奇年老體衰,真的在朝堂上出事。

老太師阿鹿桓衡奇,姓阿鹿桓,乃是西齊時期的鮮卑貴族。西齊時期,就連梁景帝蕭百川,也是随着西齊當權者的愛好,被賜姓步六孤,稱為步六孤百川。

後來梁朝建立,蕭百川恢複漢姓“蕭”,所有的鮮卑大姓便改回了漢姓。滿朝上下,唯有一人有殊榮繼續沿用鮮卑姓氏,那人就是梁景帝蕭百川的老師,當朝太師——阿鹿桓衡奇。

阿鹿桓衡奇桃李滿天下,就連元沚這位西齊的琅琊公主、當今的太後,也不敢眼睜睜地看着這位古稀老人在自己的身前跪拜。更何況,當年還是阿鹿桓衡奇一力勸說梁景帝蕭百川善待西齊貴族,才有了元沚被納入梁景帝後宮為貴人而不是沒入掖庭為奴,元津被圈禁而不是被毒殺。

救命之恩在前,元沚絲毫不敢托大,忙道:“老太師不必多禮,有話請講。”

阿鹿桓衡奇年紀大了,就連聲音都有些顫抖。他用力拄了一下拐杖,拐杖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這聲聲響讓滿朝文武都回憶起被這根拐杖支配的恐懼,不由肅穆而立。

見所有人都眼含正色的看着自己,阿鹿桓衡奇這才說道:“老朽年紀大了,早已乞骸骨多年。是你們和老朽說,陛下大了,該到立後的年紀了,愣是讓老朽帶着這具破敗不堪的身子,起個大早來到了大興殿。”

“可是老朽看到了什麽?”

拐杖狠狠地往地上一拄,地上的瓷磚“轟”的一聲被敲碎,還有幾塊碎片被大力崩碎,四處飛揚。

一塊擦過元沚聽政的珠簾,帶起叮叮咚咚的聲音;一塊劃破尚書令元津的衣衫,将衣擺劃出了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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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沚臉色頓時鐵青,阿鹿桓衡奇卻依舊沒有停下自己的大殺四方:“你們一個個的,不過仗着陛下年紀小,才如此欺他!”

這頂大帽子扣下來,元津當場白了臉:“老太師,話可不能這麽說。陛下是君,可是說句大不敬的話,他也是我的親外甥,我如何不關心他的終身大事?”

阿鹿桓衡奇卻冷笑一聲,直接擡起拐杖沖着元津就打了過去。

元津:“!!!”

說好的君子動口不動手呢?

您老人家不講武德!

元津吓得轉身就跑,邊跑邊喊:“姐姐救我!”

元沚十分不想承認這個顯眼包竟然是自己的親弟弟,幹脆閉上眼眼不見心不煩。兵部尚書李之昂看似勸架,實則是把自己的頂頭上司往阿鹿桓衡奇的拐杖下送。

最終,在李之昂的“努力勸架”下,元津只被揍了五六七八下,人還活着。

蕭楫舟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笑得差點直不起來腰。他問王福全:“真是老太師自己上手揍的?”

王福全抹了把冷汗,吓得兩股戰戰:“陛下,要是哪日老太師看奴婢不順眼,你可記得要保住奴婢的一條狗命啊!老太師一拐杖下來,奴婢可就沒命了。”

蕭楫舟不在乎地說:“老太師要揍的人多了去了,你算老幾?安心,老太師沒了那天也輪不到你。”

“那是以前。”王福全哭着說,“以前,奴婢可沒有蠱惑君心,撺掇着陛下不學好。”

蕭楫舟:“???”

王福全指着身後一連串的狗:“您看看,這說出去,哪個不說奴婢曲迎上意,狗腿至極?”

蕭楫舟:“……”

蕭楫舟看着花園裏十幾條黑白相間的蠢狗,頓時覺得王福全挨老太師幾拐杖是真的不冤。

蕭楫舟嫌棄地指着那十幾條狗,一臉的慘不忍睹:“朕讓你找黑白相間的狗,不是讓你畫幾只黑白相間的狗!”

當他傻嗎?看不出來這幾條狗分明就是黃色土狗染的色?

王福全是真的要哭了:“陛下啊,奴婢上哪去找黑白相間的狗啊!整個大興城奴婢都翻遍了,連根黑白相間的狗毛都沒找到。”

蕭楫舟嫌棄地擺擺手,不耐煩地說道:“帶着你的狗滾。”

王福全:“……”

王福全:“嘤嘤嘤。”

王福全帶着他的狗滾了,四周空無一人,蕭楫舟坐在石桌前,右手不自覺地把玩起那串已經呈現出琉璃色的桃木佛珠。

整個大興城都沒有那種黑白相間的狗。

梁景帝愛犬,曾為搜集天下名犬,特意修建了一間犬舍。犬舍占據整個園林,比許多宮妃的宮殿都大。

不誇張地說,世上所有的犬類,只要曾在大梁的國土出現過,只怕都能在犬舍找到存在過的痕跡。可是王福全說,他翻遍了整個犬舍的檔案,都沒有找到蕭楫舟說的那種狗。

所以,那種狗,究竟是什麽?

半空之中突然出現的光屏為什麽會出現?

那個說話的“仙人”又究竟是誰?

根據他說話的語氣,看上去更像是後世之人,用犀利的眼光看待千年之前的存在。而他蕭楫舟,則是一個亡國之君,被萬事唾罵,淪為笑談。

可是,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麽會發生?

那個“仙人”說的話是真的嗎?他的阿兄真的在臨死之前留下了給他的書信嗎?

理智告訴蕭楫舟,這件事是假的。如果他的阿兄真的能有書信流出,就意味着他必然預感到了自己的死亡。可是,他既然知道自己會有危險,為何不先行逃亡,而是坐以待斃?

再說,即便他的阿兄真的有書信留存,那也不該在羅靖兒的手中。那時,羅靖兒才多大?一個三歲的孩子,手中怎麽可能有這種東西?

可是另一方面,蕭楫舟又忍不住覺得,那個“仙人”說的可能是真的,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內心期盼着阿兄的寬恕,更是因為那個“仙人”說,他的阿兄喚他“文殊奴”。

這是真的,沒有人知道,他的阿兄在私下裏從來只叫他的小名。

“趙王”與“太子殿下”只是人前冷漠的敬稱,私下裏,他們是對方的“阿兄”與“文殊奴”。

蕭楫舟将眼睑垂下,掩蓋自己微微發紅的眼眶。

******

【公歷3754年,廣陵市,廣陵大學東校區,第五宿舍樓,608室】

趙陵川目瞪狗呆地看着齊滺的新裝扮,默默地上前摸了摸齊滺的額頭,之後一臉迷惑地說:“沒發燒啊。”

齊滺一把拍下趙陵川的手,故意嗲聲嗲氣地說:“讨厭,人家一個清清白白的男孩子,怎麽能被你這種臭男人觸碰?”

“……嘔。”趙陵川一臉驚悚,“你說話給我正常點。”

齊滺從善如流,一秒鐘變得高貴冷豔:“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趙陵川:“……”

趙陵川一巴掌拍在齊滺頭頂:“讓你正常點你沒聽到啊。”

被打了的齊滺終于老實了。他沖着趙陵川憨憨地笑了起來,口中可憐兮兮地說道:“小哥哥,人家只是為了逗你開心,開個玩笑而已,你別生氣。”

趙陵川:“……”

這個世界還是毀滅吧。

趙陵川倒也不會真的為了這點小事生氣,畢竟齊滺是個什麽德行他再清楚不過。但是即便是和齊滺當了四年的室友,此時此刻,趙陵川還是很好奇,齊滺的腦子裏究竟裝了什麽牌子的稻草。

趙陵川指着齊滺這一身詭異至極的裝扮,再一次發出了靈魂之問:“你穿這一身,究竟要做什麽?”

齊滺穿了一身迷彩服——

對,沒錯,這個因為迷彩服磨破了皮膚以至于正大光明地逃脫了軍訓、因而事跡在廣陵大學流傳了整整四年的混賬王八蛋,居然在此時此刻穿上了迷彩服。

更讓趙陵川摸不着頭腦的是,齊滺的頭上居然還戴了一個亮黃色的安全帽。安全帽前還帶着一盞燈,看上去像是影視劇裏工人下礦時戴的安全帽。

看着平日裏嬌氣到了極點、衣服都要定制的齊滺居然穿上了這樣一身崩人設的衣服,趙陵川一時間五味雜陳。

他上前拍了拍齊滺的肩膀,一臉沉痛地說:“年紀輕輕的,怎麽就瘋了呢?小滺滺,你放心,等你沒了那一天,我一定穿得光鮮亮麗地去參加你的葬禮,在葬禮上做最光鮮亮麗的崽。”

頓了頓,似乎是生怕齊滺辦不了自己的葬禮一樣,趙陵川還接着補充了一句:“試試看直播為論文瘋魔的大學生的葬禮,能不能幫你完成你的十萬粉畢設。”

齊滺一臉冷漠地拍下趙陵川的狗爪子,一臉嫌棄地說:“真有我舉辦自己葬禮的那一天,我第一個把你帶走。”

說着,齊滺摘下了自己頭頂明晃晃的安全帽仍在桌子上,自己則是往椅子裏一靠。他懶洋洋地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像是一只被生活折磨得了無生趣的哈士奇。

齊滺慢吞吞地說道:“我不是和你說過了嗎,我要去挖蕭楫舟的墓。”

趙陵川:“???”

趙陵川:“啊?”

“哦,不對。”突然發現自己的表達有些問題,齊滺找補道,“我要去幫蕭楫舟挖一個墓。”

恍惚間,趙陵川好像知道齊滺想表達的意思究竟是什麽了。但他覺得自己的想法實在是太過驚世駭俗,因此他小心翼翼地向齊滺又問了一遍:“你的意思是?”

齊滺斬釘截鐵:“等我挖一個墓,就說那是蕭楫舟的墓。”

趙陵川:“……”

趙陵川:“寶兒,冷靜。”

齊滺:“你等着吧,我會給蕭楫舟選一個風水寶地的。”

“……”趙陵川眼前一黑,“救命!”

【作者有話說】

滺滺:看,這就是我十分用心給我老攻選的風水寶地,我可真是太愛他了

舟舟:來,既然是風水寶地,那麽我們就在風水寶地裏做一點風水寶地應該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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