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無夢令
第19章 無夢令
【公歷3754年,廣陵市,廣陵大學東校區,第五宿舍樓,608室】
當齊滺點開元津的人物百科網址,看清楚裏面究竟寫了什麽之後,簡直震驚到目瞪狗呆。
上面記載,元津确實是死于梁末的農民起義軍手中。不過不是他自己想死的,準确地說,元津是死在自己的妻子姚氏手中。
“逸聞趣事”這個專欄中記載,元津曾在“荊揚刺史案”爆發時意圖休妻,雖因太後元沚的反對而沒有成功,但從此以後便開始視妻子如同洪水猛獸,與妻子姚氏的感情一天比一天糟糕。
因此,在農民起義軍直逼洛陽的時候,無數貴族紛紛出逃。蕭楫舟罕見地未如以往那般嗜殺,竟是一派默許貴族出逃的架勢,元津便也收拾了包袱,準備南下逃亡。
可誰能想到,收拾好家當的元津竟然無法出府門半步——因為他的妻子姚氏阻擋了他的腳步。
最終,元津死在姚氏手中,被姚氏一劍穿心。
看到這一系列的人物百科,齊滺仿佛間以為自己看到了假史。
這麽出名的驚天大瓜,他之前怎麽可能沒有聽過?
明明“荊揚刺史案”的結尾是蕭楫舟血洗江南還發明出了“誅十族”這道至今依舊令史學界口誅筆伐的規定,怎麽現在竟變成了蕭楫舟對此事輕輕放過?
奇了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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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平元年,大梁王朝國都大興城,大興宮,勤政殿】
接到王福全的奏報的時候,蕭楫舟差點一口茶水噴到面前書案上的奏折上。
蕭楫舟咳嗽起來,王福全連忙給他順背:“陛下,好點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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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楫舟止住了咳嗽,才轉頭瞪大了眼睛,問:“你剛剛說什麽?”
王福全的臉上也露出和蕭楫舟如出一轍的驚詫來:“奴婢說的是真的,尚書令的夫人真把尚書令給捅了,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府內下人都看見了。”
蕭楫舟咋舌。等他平複了被自己的舅媽帶來的驚詫,才繼續問:“現在人怎麽樣?太後那裏怎麽說?”
王福全搖頭:“太醫都去了,太後娘娘已經起鸾駕趕往尚書令的府邸了。”
蕭楫舟頓時起身:“走,咱們也去。”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蕭楫舟剛剛到達元津的府邸,甚至連話都沒來得及和元沚說上一句,待在屋內為元津治傷的太醫就走了出來,避免了這對塑料母子相對無言的尴尬。
太後元沚上前一步,面上不帶焦急,聲音卻是冷凝:“死了嗎?”
嗯?死了嗎?
這是對親弟弟的态度嗎?
難不成太後因為尚書令牽涉進了謀反案,決定放棄弟弟了?
太醫一時之間拿不準元沚的态度,便小聲實話實說道:“尚書令暫時還未醒,但已經無大礙了,未傷及要害處,傷人的人……”
想到自己聽到的前因後果,接下來要說的話,太醫一時之間都有些不好說出口。
但最終某些于心不忍占了上風,太醫找了一個不那麽确切但又十分貼合事實的形容詞來:“很有分寸。”
确實是很有分寸,算計着角度與力氣,看着傷口汩汩流血,實際上真沒啥大事,躺個十天半個月就行了。
聽到太醫的話,元沚當時便冷笑一聲:“姚氏還是手下留情了,怎麽沒一刀捅死這個無情無義的東西。”
太醫恨不得捂住耳朵。
元沚沒有繼續理會太醫,反而對身旁的一個小姑娘說道:“你去告訴那幫老東西,別忘了如今的富貴是誰給他們的。再敢為難姚氏,耍那些舊王朝的威風,本宮便把他們都發配到隴西大山去!”
蕭楫舟擡眼看去,就見元沚身畔那個哭得都花了妝的少女正是元津與原配夫人姚霁的女兒,元馨。
蕭楫舟對這個表妹不熟,但他知道,元津曾想把這個小姑娘嫁給他做皇後。只是蕭楫舟一想到這個小姑娘現在十二歲生日都沒過,就覺得這個想法不太行。
元馨沖着元沚福了一禮,猶豫着轉身。然而走了不過一步,她又轉回身,對着元沚說道:“娘娘,母親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元沚對着元馨,冷淡的神色竟然軟了三分:“本宮知道,也不會怪你的母親。本宮不發話,你的母親就是這座府邸裏唯一的女主人。誰敢給她找不痛快,就是給本宮找不痛快!”
說着,元沚對女官青鸾說道:“青鸾,你與馨兒一起去,帶着本宮的鳳令。誰敢多嘴,立刻以忤逆皇室的罪名就地正法,格殺勿論!”
青鸾領命。然而走出去不過幾步,青鸾便又聽見元沚的聲音:“等等!”
青鸾與元馨頓住,回身便見元沚對蕭楫舟說:“出了這樣的事,陛下是怎麽想的?”
母子二人看近實遠,陽光灑過,照得庭中桃樹留下一道剪影。幾百年的古樹樹影粗長,影子恰好落在元沚和蕭楫舟的中央,那樣分明,看起來竟像是楚河漢界一般。
蕭楫舟負手而立,風将長長的衣擺吹起,卻又被腰間懸挂的玉佩壓住了衣擺。蕭楫舟目光直視元沚,眼中是和元沚如出一轍的冷淡。
蕭楫舟輕聲道:“朕意欲封舅舅為衡山郡公,母後以為如何?”
衡山郡,橫跨長江兩岸,為關東貴族和江南士族的争奪之處,政/權十分不穩,官員流動性極大。
元沚沉默了一瞬,才問:“那衡山郡的郡守與部都尉?”
蕭楫舟微笑:“自然之前是何人,之後還是何人。舅舅初至政務不熟,用不好貿然換人。”
元沚心裏一沉。
蕭楫舟的回答,意味着元沚的想法是正确的——蕭楫舟要元津去衡山。
如果“衡山郡公”只是榮養爵位,不需要元津真的前往衡山,那麽面對元沚的問話,蕭楫舟應該反問:“舅舅的爵位和衡山郡的郡守、部都尉有什麽關系?”
可是蕭楫舟沒有。相反,他平靜地說,元津不會影響衡山郡的官職變動。
這意味着,首先,元津要遠離大興,前往衡山;其次,元津只有虛爵,對衡山沒有任何政/治影響力。
再說得直白一點,那就是明升暗降。明面上給了元津爵位榮寵更甚,實際上卻是罷了元津的尚書令一職,讓元津從掌管全國政/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尚書令,變成了一位再也不能對朝政産生任何影響的富家翁。
偏偏誰人都不能說蕭楫舟的不對——
元津本就和謀反案不清不楚,現在又身受重傷無法處理政務。不能承擔責任,當然要把尚書令的位置讓出來。
衡山郡公的虛爵讓元津衣食不愁,誰也不能說出蕭楫舟的不好來;而尚書令的位置一旦空缺,滿朝文武只會想怎麽将這個位置拿到手,巴不得元津早點讓位,誰也不會反對。
元沚忽然間就意識到,當蕭楫舟當着元津府上所有下人的面、當着這些名為元府仆人實則不知都是哪些府邸的細作的面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就沒了替元津保住尚書令這個位置的能力。
她以為的單純善良的兒子,将了她一軍。
元沚微微眯起雙眼,仔細地打量了一番蕭楫舟。這一眼,元沚忽然間意識到,蕭楫舟已經和她記憶裏的蕭楫舟大不相同了。
恍惚間,那個因為父皇、阿兄的死而哭的撕心裂肺的少年已經不見了蹤影,明明稚嫩的面容還歷歷在目,但元沚卻再也沒辦法将記憶裏那道愚蠢的令她心生厭煩的影子和面前這個身形挺拔如松如柏的少年帝王對應上。
蕭楫舟看上去真的長大了好多,個子高了點,皮膚卻白了點,臉頰上的棱角越發分明了。好似只是一瞬間的事,蕭楫舟就從一個稚嫩的少年長成了大人。
元沚忍不住說:“你長大了,長得有點像……”
她輕輕擡眸,清淡的目光落在蕭楫舟的臉上,口中的話淡然的像是佛前的青蓮:“你的父皇。”
蕭楫舟頓時沉下了臉色。
【作者有話說】
我爸爸病的有點重,醫生讓我們祈禱奇跡。這幾天有空有精力就會碼更新,沒精力就沒辦法了,大家不要等,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