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洛陽賦
第71章 洛陽賦
齊滺所說的話蕭楫舟聽得似懂非懂, 但從小到大培養出來的應對危險的第六感讓他即便不明所以,還是在第一時間說:“你說得對,我都聽你的。”
齊滺:“……”
齊滺一臉無奈地擡頭看着蕭楫舟略顯驚慌的神情, 一時間覺得自己不過是在對牛彈琴, 可另一方面又覺得這頭牛也不是孺子不可教也。
好一會兒, 齊滺才幽幽地嘆了口氣,像是在安慰蕭楫舟,又像是在自我安慰:“沒關系,聽不懂也沒什麽, 只要聽話就好。”
說着, 齊滺又重複了一遍:“只要聽話就好。”
聽到齊滺這麽說, 蕭楫舟的臉上頓時閃過幾分慌張來, 他下意識地抓住齊滺的衣袖,喚了一聲:“阿滺。”
這聲呼喚中帶着掩飾不住的焦急,仿佛一個孩子看着手中展翅欲飛的鳥兒, 又不希望他離開,卻又如此的徒然。
蕭楫舟罕見的無能為力讓齊滺的心也軟了起來。他看着面前這個比他足足高了一個頭的帝王, 忍不住想到,蕭楫舟也許沒有做到最好, 但他已經在用盡全力去做一個齊滺心目中的明君。
他在整頓吏治、在收攏權力、在玩弄權術,可是此刻的蕭楫舟也知道什麽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他已經開始在乎治下百姓的生活是否安樂——
哪怕蕭楫舟并不明白他究竟為什麽要這樣做, 但只要他是在這麽做的,那就已經比之前好了許多倍了。
從來春秋責備賢者,齊滺知道, 他不能以一個未來人眼光來苛求一個長在封建社會的帝王, 那樣對蕭楫舟來說也太不公平了。
齊滺最終還是幽幽地嘆了口氣, 抓住了蕭楫舟在寒風中已經凍得冰涼的手。齊滺皺了皺眉,他将湯婆子塞到蕭楫舟的手中,說道:“多大個人了,怎麽不知道冷熱?”
齊滺的态度軟了下來,蕭楫舟緊鎖的眉頭瞬間便展開了,他接過齊滺遞過來的湯婆子,卻并沒有自己拿走,而是往齊滺的身前靠了靠,兩人拿着一個湯婆子擠在一起。
蕭楫舟輕聲說道:“你沒有生我的氣就好。”
齊滺搖頭:“沒有生氣——對了,你怎麽找過來了?昌黎鹽場的事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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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楫舟點頭:“差不多都結束了,我們可能要啓程回大興了。”
齊滺點頭:“好。”
兩人和好得太快,快到侯十三都沒有反應過來。他悄咪咪地後退一步,拉着侯七的袖子問:“七哥,他們怎麽這麽快就和好了?”
侯七冷着臉:“因為陛下冷了,齊大人心疼了。”
侯十三貓貓震驚:“陛下習武多年,當年東/突勒草原滴水成冰,陛下都能穿着單衣铠甲縱橫自如,現在昌黎才什麽天氣,陛下怎麽會冷?”
侯十三喃喃自語:“難不成陛下年紀大了,腎虛了?”
“腎虛”的陛下身體猛地一僵,卻克制地沒有回頭。
察覺到了蕭楫舟一瞬間的失态,侯七看着還在傻乎乎猜測蕭楫舟為什麽會覺得冷的傻弟弟,一時之間只覺得這個弟弟沒法要了。
侯七心疼地摸了摸侯十三的狗頭,說道:“怪不得你單身。”
侯十三:“???”
讨論就讨論,怎麽還人身攻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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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齊滺便和蕭楫舟動身回到大興。回去的路上沒有像來時一樣走走停停,而是選擇了疾馳,故而他們真的在大年三十的當天回到了大興宮。
帝王寝宮隆德殿內,侯虔撕了臉上的人/皮/面/具,對着蕭楫舟單膝下跪:“ 見過陛下。”
蕭楫舟脫下便衣換上龍袍,端坐在主位上,問道:“朕不在大興的期間,有什麽大事嗎?”
侯虔搖頭:“太後娘娘都處理完了。”
蕭楫舟點點頭,也沒有說別的話。像是整個大梁在沒有他的時候卻可以如常運轉這個恐怖的事實并沒有對他造成任何的影響。
就在這時,齊滺從裏間走了出來。他的發梢還在滴水,臉上也被熱氣熏得發紅。他赤腳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随意地拿着幹帕子擦着滴水的發梢。
蕭楫舟連忙起身走到齊滺身前,接過帕子替齊滺擦頭發。
齊滺任由蕭楫舟跟在他身後,幾步走到侯虔面前,問道:“我和陛下不在的時間裏,大興有什麽好玩的事嗎?”
侯虔歪着頭想了想,不确定地說:“廣陵郡王被廣陵太妃趕出家門了算嗎?”
齊滺的眼中頓時閃過熊熊的八卦之火:“問疆阿姐把阿盛趕出來了?為什麽?”
侯虔頓了頓,他不經意地微微擡頭,随即又搖搖頭:“不知道。”
蕭楫舟專心致志地低頭替齊滺擦頭發,仿佛剛剛發出死亡射線的人不是他一樣。
齊滺的臉上是肉眼可見的失望:“你不知道啊。也是,問疆阿姐的事,你也不好多查。”
到底是雍明太子的嫡妻,李問疆身份最貴又是皇室中人,更是蕭楫舟尊敬的問疆阿姐,侯虔不肯多探查李問疆的事,似乎也不是那麽難以理解。
齊滺又問:“還有別的嗎?”
侯虔道:“小亭侯看上了綽影院的雲書姑娘,說要為雲書姑娘贖身,亭侯氣得動了家法,現在小亭侯還在家裏躺着呢——這個算嗎?”
嚯!
元歲看上了一個秦樓楚館姑娘!
雲書姑娘這個名字齊滺在元歲那裏聽過很多次,在元歲的嘴裏,雲書姑娘本是書香世家出身卻家道中落,最終淪落秦樓楚館,成了倚樓賣笑的姑娘。
但是雲書姑娘志向高潔,冰清玉潔如仙女下凡,整個人高貴冷豔得不可方物,是元歲不敢觸碰的神女。
第一次聽到這種形容詞的時候,齊滺的牙都酸了三天。只是那時候元歲還沒有為雲書姑娘贖身的意思啊?
齊滺好奇地問:“他們怎麽了?元歲怎麽突然就要為雲書姑娘贖身了?”
侯虔:“陳國公家的公子看上了雲書姑娘,要雲書姑娘賣身,雲書姑娘不肯,懸了梁。小亭侯知道之後,就要為雲書姑娘贖身。”
陳國公姓陳,是梁景帝蕭百川的舅家表哥,陳國公的公子,按理來說也是蕭楫舟的表哥。而元歲是太後元沚的表侄,按照血緣,也是蕭楫舟的表哥。
好嘛,蕭楫舟的表哥和蕭楫舟的表哥對上了。
齊滺回頭,好奇地問:“文殊奴,如果這個案子交給你來辦,你怎麽判?”
蕭楫舟頭都沒擡:“按《大梁律》,官員狎妓者杖五十、降三級,勳爵同罪。”
齊滺:“……”
鐵面無私蕭楫舟,行叭。
齊滺不再自讨沒趣,繼續問侯虔:“還有其他的嗎?”
這次侯虔愣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開口:“豫章來信了。”
齊滺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豫章來信是什麽意思,直到蕭楫舟手抖到扯了一下他的頭發,齊滺吃痛,也在瞬間想起了現在還在豫章的人究竟是誰。
鳳翔縣主羅靖兒,表面上是豫章公主蕭知福和驸馬羅文禮的女兒,實際上卻是雍明太子蕭桧舟和妾室雲定南的女兒,九江郡主蕭盈,廣陵郡王蕭盛的親妹妹,蕭楫舟的親侄女。
想到羅靖兒這樣的身份,齊滺便不自覺地心疼起這個才七歲的小姑娘。只是齊滺還沒來得及問那封信,就先被蕭楫舟揉了揉頭頂,問:“你怎麽樣?疼不疼?有沒有事?”
齊滺搖頭:“沒事。”
看着蕭楫舟愧疚又擔心的表情,齊滺沒辦法,只得又重複了一遍:“我真的沒事。”
蕭楫舟扯他的那一下是不小心又不是故意,确實一點不痛。
眼見蕭楫舟還要繼續就着這個無聊的問題問下去,齊滺吓得立刻轉頭問侯虔:“信呢?”
侯虔起身,從一個角落的暗格裏找出了那封信遞給蕭楫舟。蕭楫舟坐到齊滺身旁,二人就着搖曳的燭火,拆開了這封羅靖兒的親筆信。
這封信字跡工整隽秀,顯然可以看出,即便羅靖兒才七歲,但在書法上的造詣已然不淺。能寫出這樣的字來,最起碼說明豫章羅氏沒有在教育方面虧待羅靖兒。
只是這些讓人一看就覺得賞心悅目的字,組合起來表達的內容卻看得讓人直皺眉。
新的通篇看起來不過是一些普普通通的家常,大部分都是羅靖兒在說她收到了蕭楫舟的信後有多麽的欣喜若狂,還說齊滺哥哥送給她的毛絨玩偶她收到了非常喜歡,每天都要抱着玩偶才能睡着。
到了快結尾的時候,羅靖兒更是說她很想回大興和自己的舅舅一起生活,很想很想。
通篇都是一個孩子對未來的暢想,滿目都只能看到羅靖兒的欣喜若狂。
可是仔細思量,齊滺卻又不明白,究竟是什麽樣的情況,才能讓一個七歲的孩子在得知自己要離開父親、離開家族去和舅舅外祖母一起生活後,竟然會顯露出這樣的欣喜若狂。
羅靖兒甚至在信中都沒有提起過羅文禮和豫章羅氏的其他長輩,也沒有表現出一點點的對豫章羅氏的不舍。
說是因為羅靖兒沒良心吧,可是她能在信中說她喜歡齊滺送給她的玩偶,還說李問疆送給她的小馬鞭她已經和騎裝放在一起,打算等開春了就去學騎馬。
這樣一個小姑娘,怎麽看也不像是沒良心到一點都不在乎家族的人。
如此一來,似乎只有一個理由可以解釋……
蕭楫舟将信拍在案幾上,他冷着臉問侯虔:“豫章羅氏做了什麽?”
蕭楫舟的聲音低沉到冷漠,搖曳昏黃的燭火搖擺了光與暗,使得大片的陰影在蕭楫舟的臉上不停盤旋。
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一只隐藏在陰影中,另一只卻在燈火搖曳下泛着讓人如墜冰窖的寒光。
迎着這樣的目光,侯虔将頭低得更低了,恨不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存在:“豫章傳來消息,驸馬爺的新婦進門三月,已經有五個月的身孕了。”
蕭楫舟在瞬間握緊了拳頭。
齊滺剛想勸一句讓蕭楫舟別生氣,就先聽見下方傳來什麽聲音。齊滺低頭,就看見蕭楫舟手下的案幾直接碎成了兩半。
齊滺:“……”
你們有錢人生氣都這麽廢東西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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