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有處可去

第15章 有處可去

咖啡廳裏偶遇的事情,沒過多久,方晏就知道了後續。

當日,方瓊和付彬在他們離開後,便很快給付芸打去電話,事無巨細地講述了經過。後者當即怒不可遏,在方南振下班回家後,一定要讓對方給個說法。

忙碌整天的方南振疲憊不堪,曾姨原本端來的上好普洱茶在質問聲下,也失卻了醇厚味道。

他說那應當只是普通的見面,之前他們差點成為一家人,何必在如今鬧得老死不相往來。

付芸冷笑一聲:“我就是要問問他,為什麽總是這樣陰奉陽違?”方晏明知道她并不待見與周柔莉有關的一切,他居然還與周沁有聯系。

因為歲末将至,別墅區的路燈下已經懸挂起紅燈籠,夜幕降臨時亮起盈盈燈光。太陽落入西山後氣溫就很低,風裹着冷意鑽進大衣裏。

方晏披了一身寒意進門,比外面更冷的是付芸滿臉愠怒神色。

是預料中的熟悉場景,對方用盡一些言辭挑戰他的底線。問他為什麽要繼續聯系周沁,不是說好一刀兩斷。方家讓出一切賠償,已經對她們母女倆仁至義盡。暑假時周沁來借錢,付芸當即拒絕,可是轉過頭,方晏就伸出援手,還有比這打臉更快的事情嗎,這是完全沒有将她的權威和話語當做一回事。

“你是不是做慈善上瘾了?”付芸坐在沙發上,怒容依舊彌漫在不久前剛花巨資做完保養的臉上。

客廳中吵鬧聲音很大,在廚房裏擇菜的曾姨聽得心驚膽戰。可她很快意識到,這更像是一場獨角戲。

方晏沉默地聽付芸細數“罪狀”,煙盒幾乎在手中捏得快變形了,他也沒有抽出一支煙抽。

“只是舉手之勞。”好半晌後,他擡眼看向旁邊長沙發上的兩人,“大哥如果還在,不會袖手旁觀的,他一向疼愛周沁。”

付芸在聽到方銘的名字後神色動容,但也僅維持了一瞬:“他是被蒙蔽了,我早說過讓他不要和那個女人在一起,要不然怎麽會到最後丢了性命。”

方南振出聲打圓場:“多少也只是這一年,你就當做不知道,眼不見心不煩。”他攬住付芸肩膀,“那些不好的記憶不要去想了。”他沒辦法勸解妻子想開,可他知道,孩子至為無辜,在那場變故中,周沁也是受害者。她失去了兒子,小姑娘也失去了母親。

眼看着付芸又将落淚,方南振繼續輕聲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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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晏知道已到自己退場的時刻,他起身離開。許是知道不會待太久,從外面進來後,他穿在外面的大衣都未脫下,此刻倒更加方便,推開門便隔絕了室內的一切。

寒風肆虐,比進屋前更冷了三分。他在一陣風聲呼嘯中,點燃了手中的煙。

次日曾姨來找方晏,提了滿滿兩大袋的半成品,是為過年準備的食物,鹵制好的牛肉、腌制入味的臘腸。昨天他走後,付芸情緒仍舊不佳,最終方南振決定她去南方海島散心,剛好在那邊過年。

于是火速安排秘書訂票,方瓊知道後很支持,今年是大哥離去的第一年,他們留在江市勢必睹物思人,換個地方倒也是不錯的選擇。只是奈何姚家事情太多,她無法跟着付芸出去。

因為安排得較為倉促,曾姨原本為過年準備的一些食物,只能放入冰箱中冷藏。她詢問了方南振的意思,想給今年仍舊留在江市的方晏送去一些,以免他孤身一人只能去朋友家,或者在外面解決。

“我讓人過去拿就好了,何必單獨跑這一趟。”方晏将袋子放入後備箱時,發現手頭上的食物很重,不免擔憂她這一路過來。

曾姨笑笑:“不要費這個力,這些活我還幹得動。”

還需要收拾東西趕回老家,曾姨拒絕了方晏請她去公司休息一會兒的建議,更不讓司機單獨送她回去。

他在路邊幫曾姨攔出租車,聽到她繼續說道:“阿晏,開年後我就不做這份工了,前段日子太太聯系家政公司,在重新找保姆,已經有人選。我這身體雖然不差,但畢竟趕不上年輕人了。不過也好,佳佳這段時間在備孕,我也好回去照顧她。只是以後你想吃曾姨做的菜,我也有心無力了。”

方晏立在一旁聽她說話,知道佳佳是曾姨的兒媳婦,他記得那對年輕人和曾姨一樣踏實能幹。

“這是好事。”他笑,“我總不能跟未出生的孩子搶吃的。”

“你啊,跟誰都不搶。”曾姨無可奈何地笑,“看起來不近人情,性格其實比誰都軟。”

帶有綠色标志的出租車在路邊停靠,方晏送曾姨上車,在車門即将關閉時,迅速将一個紅包塞進她手中。在後者詫異眼神中,他關上了車門,和司機說了一句開車吧。

曾姨看着上面有燙金字的喜慶紅包,半晌才回過神來。自從大學畢業後,方晏每年都會給她送新年禮物,足浴桶、肩頸按摩儀,還會附贈一個紅包。她每次都拒絕,可消減不了他的固執,到最後都只能收下來。

今年除夕方晏并不會回到方家別墅過年,那裏将空無一人,可他仍舊沒有忘記給她準備好紅包。只是接到電話時才倉促,他讓陸廣柯去辦公室尋了一圈才找到個尚未使用過的,奈何上面的字是“永結同心”,将就着用了,畢竟裏面的才是真正心意。

車子往前駛去,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視線裏,連同身後的高樓大廈,淡退在冬日薄霧中。曾姨覺得眼眶發熱,依稀之間看到那年在廚房門口探頭的小男孩。

轉眼間,二十多年的時光悄然而逝,他在江市擁有了令人豔羨的事業和家産,可她時常有種感覺,他身上仍舊帶着許多當年的影子,善談後的沉默、強大下的脆弱。

她只是替他覺得心酸,方銘的離去,他的痛苦并不亞于付芸,可是誰又知道呢。

*

瑣事纏身,方晏将曾姨送來的食物,囑托公司的司機跑了一趟去轉交給周沁。已經臘月二十八,久江商廈裏逐漸變得空蕩,忙碌整年的人,加快步伐奔赴故鄉。

可總有一些人,沒有歸處。

前幾日,周平輝給周沁打了電話,詢問她過年安排。原本在心中排練多次的話語,不費吹灰之力地說出來:“我就不回去了,高三作業很多。”

周平輝那邊許是在打麻将,開着擴音,聽到她的回答後,倒也沒有多加勸說。短短幾個月,他們比以往更加生疏,原本殘留的幾絲血緣親情,因為距離遙遠,淡化得所剩無幾。

她當時正在洗菜,手上濕淋淋的,便等待着那端挂斷。誰料周平輝所有心思都在眼前的賭局上,根本沒有意識到這通電話仍在接通中。

在水龍頭細細的流動聲中,周沁聽到有人問,和誰打電話呢。接着麻将被推倒重建,胡亂翻滾的嘈雜中傳出說話聲。

周平輝說道:“我外甥女,被個有錢人資助了,這不,過年也不回來了。不過也好,要不然家裏雞飛狗跳的。”

“老周,你可得小心點,別以後和外人都比與你的關系親。”說話的是個女聲,夾雜着笑意。

“胡說八道,錢還能比過血緣關系?”周平輝嗤之以鼻,“我是她舅舅,是她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再說,有錢人都是圖個樂子,花錢做善事積德,圖個好名聲,誰還會真正放在心上。”

周沁沒再繼續聽下去,她毫不遲疑地按掉了挂斷按鈕。屏幕上很快落下一處水漬,像藏不住的心事蔓延開來。

收到滿滿當當的兩大袋後,她将塑料袋中的食物逐一塞進冰箱,這個新年,應當在吃飯上不是那麽寥落。

收拾完整後,她給方晏打去電話,先是表達了感謝,随後問他:“小叔,你今年回去過年嗎?”她聽方銘說過,每年他們都是一起過的,如果沒有那場意外,今年或許周沁和母親也會被邀請至方家一起辭舊迎新。

方晏在聽陸廣柯說年終報表上的一些數據,他接通電話後示意身邊人稍後再說。陸廣柯便很快出了門,給他留出空間。

“他們去三亞度假,我今年不用回去。”他回答的時候,順手在确定無誤的文件上簽字。

“那你要不要過來?我們一起過年。”周沁原本心裏做好了他會回去的準備,忽然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驚住。她幾乎沒有思索,便發出了邀請。話音剛落,又擔心他是否會有另外安排,因而迅速找出理由。

“今天收到的食物太多了,我一個人吃不完。”

“好。”他停下手中的筆,“需要我準備一些什麽嗎?”

“不用,我會去買一些新鮮食材,除夕那天你過來就好了。”

陸廣柯再進來時,發現老板的情緒明顯有所好轉。順帶着接下來的彙報,也顯得不那麽難熬。

對接完畢後,他收拾文件時,再次确認:“我現在定機票?”

上午方晏從外面回來後,讓陸廣柯關注下飛往新加坡的航班,如果有比較合适的,告訴他一聲。出發時間也是匪夷所思,就在除夕當天,陸廣柯猜想,他這位工作狂老板,極有可能會加班到最後一天,然後飛往另一個國家跨年。

當時陸廣柯就起了恻隐之心,甚至打算邀請他去自己家。然而沒有料想到,這一通電話後,方晏改變主意,告訴他:“機票不用定了。”

這個新年,他有地方可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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