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會因為你失望

第22章 不會因為你失望

周六傍晚，方晏提前和周沁說好，他會如約去學校接她。正值放學高峰期，藍色校服如同被推開的波浪，層層蔓延到遠方。

她沿着門口一排車輛找過去，很快認出停靠在路旁那輛熟悉牌號的黑色車子。

車窗半開，他手臂搭在眼睛上，正在閉目休憩。黃昏晚霞豔麗，好在已經西斜，只有暖黃的光透過前車窗的玻璃落在他手臂。腕表被反射出耀眼光芒，偶爾撞進視線裏，給人可望不可即的感覺。

周圍環境卻極接地氣，對面路旁已經有小販出攤，食物香氣浮動在空氣裏，學生們打鬧談笑的聲音也不絕于縷。

周沁站在樹下安心等待，選擇了一個合适角度，剛好可以清楚地看到車內情景。他只要醒來，自己第一時間就能夠發現。

光線已經寸寸移開，困倦和疲憊也逐漸褪去。方晏睜開眼睛時，撞進一雙清澈的眸子裏。很快，她湊過來露出笑容：“你醒了？”

“車門開着，怎麽不直接進來？”他直起身子。

“這樣你可以多休息一會兒啊，工作很累吧？”周沁拉開車門，将書包放在腳邊後開始系安全帶。

“和你上學應該差不多，學生也不容易當。”片刻後，他恢複一貫的清明，發動車子離開。

放學高峰期仍未過去，路上實在堵得很，加上紅綠燈頻繁，短短幾百米，花了十來分鐘才開出擁堵路段。先前方晏等她的時候，順帶在校門口的奶茶店，買了一杯加冰檸檬水，他讓她拿起喝。

周沁握着杯壁，将吸管插進去後有些遲疑。

“怎麽了？”他看她神色糾結。

“我這幾天不方便喝涼的。”

他很快明白過來：“抱歉，我不知道。”否則他會選擇買杯熱飲。

周沁搖頭：“沒關系，你想喝嗎？這家檸檬水味道很不錯，加的是蜂蜜，可以消暑清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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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嘗一下。”方晏的意思是，稍後他或許可以略微嘗試一下。沒想到下一秒，周沁便舉着杯子遞至他嘴邊。

腦海中的第一反應是打算伸手接過來，可下一秒綠燈亮起，他只能踩動油門駛離路口，否則身後車流會很快抗議。

她許是怕他夠不着，又傾着身子，向左側移了些許距離。方晏只能順從眼前形勢，張口咬住吸管。檸檬水冰涼入喉，如她所言，沒有過度糖分帶來的甜膩感，更多的是清爽和甘涼。

“味道不錯。”他點點頭，“我暫時還不渴。”

她應了一聲，重新回歸到自己座位上。

方晏看到她微微失神，又有些欲言又止，無意識地玩弄着自己的校服衣角。比起他的高中時期，學校的衣着審美有所改進，藍白色校服穿起來給人一種清爽感，只是遺憾此刻被手指攪得有些發皺。他覺得她好像一只試圖探出草叢的兔子，猶豫半晌後，又縮回了自己的安全地帶。

淩岳提前給他們預留好一個包廂，與上次的榻榻米不同，這次試菜是在距離廚房較近的一個房間。琳琅滿目的食物分量不多，卻因為品類繁多，很快讓人眼花缭亂。

周沁提着筷子啧啧稱贊，薄荷卷牛肉清爽開胃，吃起來簡直神清氣爽。青瓜香芒拌雞，口感也極為豐富。還有十分軟糯的椰漿糯米飯，一時間她都在十分愉悅地動筷。她吃飯時很安靜，遇到喜歡的菜品時，眼睛裏會露出喜悅光芒。

正如方晏所言，有三道菜品都是酸甜口味，符合女孩子和兒童口味。中途，她在淩岳再次出門去廚房時，低聲問他：“小叔，我覺得都挺好吃的，提不出什麽需要改進的地方。這樣會不會有吃白食的嫌疑？”

他微愣，繼而露出笑容：“不會，你這麽覺得淩岳會很開心，他可能還會驕傲。”

聽完她的評價後，淩岳果然喜不自勝，又增加了一道應季的荔枝酸奶凍。

甜品被送上來後，方晏主動伸手将碗放至自己手邊，對周沁充滿期盼的渴望視若無睹，只是對淩岳說：“店裏沒有熱的甜品？”

“這麽熱的天氣，吃些涼的多舒服。”剛嘀咕完，看到方晏閑閑的眼神，很快知道不可能改變他的主意，“有！別說熱的，不冷不熱的也有，就是為了專門伺候你這種口味刁鑽的人。誰讓你也是個不大不小的股東，什麽事都不管，意見還有一大堆。”

隔壁間有人吃完飯正準備散場，談話聲像風一般從耳旁掠過。

方晏再次發現周沁情緒不佳，一整晚，她都在試圖保持比較高昂愉悅的狀态，然而總會在一些瞬間，露出些許惆悵。

“你遇到什麽事情了嗎？”方晏放下手機，斜靠在椅子上。

她擡起頭，卸去臉上的面具：“今天三模考試成績出來了，我考得并不理想。這是高考前的最後一次測試，老師說比較接近于真實考試難度。”

“成績的高低變化，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是只有這次不理想，還是之前也出現過這種情況？”

前幾次她都發揮得很不錯，唯有這次，似遭遇了突如其來的滑鐵盧。

“細算起來，應該只有這次。”

方晏了然：“那不必擔心，根基已經打好，接下來順其自然地應對就好了。”

“你以前也會有這樣的煩惱嗎？”

“當然。”他姿勢惬意放松，“會因為成績排名倒退寝食難安，會因為習題太難鑽牛角尖，也會懷疑自己的能力和未來。”

周沁吃驚：“學霸也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你可能對我有什麽誤解。”方晏笑，“我也不過走的是普通人的求學之路。”

她搖頭否認：“普通人不會考學校的理科狀元。”

“從哪裏知道的？”他覺得有趣。

“你在學校名氣很大的，像個傳說一樣。”

“那你不如聽一下‘傳說’的建議，試着用平常心去對待，心态穩了，難題也就迎刃而解。這只是你人生路上的一個節點，走過去會發現它很重要，但其實也沒有那麽重要，未來總有無限可能性。”

她眼神中恢複一些光亮：“我考得不好你會失望嗎？”

“我為什麽會失望？”方晏目光落在她身上，有着鄭重意味，“周沁，這是你的人生，按照你想要的方式去争取和獲得。別人的想法、存在，不應該成為你的阻礙。”

她知道他說的都是實情，并未用任何資助者和長輩的姿态，去幹涉和施壓。連開導，都給她留下了十足充裕的餘地。可是周沁意識到自己內心深處的失落，嘗出口中的甜品，有一絲不易辨別的清苦。

這頓過于豐盛的晚飯即将結束時，淩岳帶人走了進來。尹晚穿一件星海藍色的收腰連衣裙，卷發披散在肩上，是五分時尚五分俏麗的模樣。

“我們今天部門聚餐，剛聽淩總說你也過來了，沒想到這麽巧。”她并沒有坐下，而是扶着方晏旁邊的椅子說話，朝着周沁露出妥帖微笑。

方晏點頭：“是很巧，我們打算回去了。”

“那可以送我一程嗎？我們也快要結束了。”尹晚開玩笑地說道，“請你當一回司機。”

“順路的事情。”方晏問周沁是否已經吃飽，得到回答後，他們起身朝外走。

尹晚回吃飯的包廂拿東西，方晏腳步未停，是要在門口等的意思。

周沁去了趟衛生間，回來時又路過那個包廂，聽到半開的門裏傳出打趣聲，是在說尹晚怎麽中途逃脫，為了男人丢下一衆同事。她笑着道歉，說改天一定請大家再聚。

藍色衣裙從眼前滑過，像洶湧而來的浪，打得周沁心神不定。

車子已經等到餐廳門口，尹晚拉開副駕駛門。周沁落在後面，此刻原地愣住，聽到她的聲音：“怎麽有個包？”

之前坐在前排時，周沁将書包随手放在了座椅下方，想着回程仍舊是他們兩人，也就沒有專門放在後座。

片刻後，尹晚将包提出來，笑着對她說：“是周沁的吧？包很重，現在小孩子上學壓力這麽大。”

她有些怔忪地接過來，打開後座踏上了車。書包被她緊緊抱在懷裏，仿佛救命稻草。裏面裝着練習冊和試卷，明天上午休息日要做完的。她原本并不覺得重，這刻只覺得沉甸甸地壓在心裏。小孩子，聽起來真是暖心又諷刺的身份。

他們的話題遠超于自己目前所接觸的範疇，從江市的一些基本政策，到工作上的較大變更，又提及兩家人的交往，斷斷續續的交談始終沒有停止過。周沁側身看向窗外，九點多的江市燈火通明，恰好路過一處小區，外面搭了夜宵棚，很多食客圍坐着喝酒談天，熱鬧的夏日盛景。

周沁在走神間聽到自己的名字，是尹晚詢問她高考的事情。

“你有意向大學嗎？”尹晚将身體後仰，笑容溫柔地看向周沁，臉上是類似于知心姐姐的神情，願意聽她講述自己的計劃。

周沁在餘光中看到，尹晚手掌撐在副駕與駕駛位的中間地方，無限靠近那杯只喝過一口的檸檬茶，裏面冰塊已經全部消融，檸檬口感或許早就大打折扣。

“還沒有。”周沁回答，“等考完了再說吧。”

“接下來就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你打算畢業旅行嗎？我有朋友在旅行社工作，國內外的線路都有，如果有需要可以打折。”話雖然是對周沁說的，可尹晚的視線卻落在方晏身上，她笑着加了一句，“雖然你小叔可能并不需要省錢。”

“謝謝。”周沁回答後不多做解釋，比起所謂畢業旅行，她更大程度上會選擇做暑期工。

車子先路過東郡城，周沁下車站在路邊和他們告別。尹晚落下車窗，在晚風中對她說：“加油，祝你高考順利。”

周沁捏着書包袋子，在車子駛離開後依然有些茫然。

她擡頭望向夜空，城市燈光明亮，星空蹤跡難尋。像心頭上閃爍不定的哀愁，在初夏的傍晚，找不到确切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