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人生困局
第61章 人生困局
在鄉間大多數人很早就起床了,周沁聽到外面公雞啼叫的聲音,她擁着被子,看見窗簾處漏進來的晨光,知道時間尚早。忽然想起昨晚方晏的話,心裏依舊覺得發暖,倚着枕頭又睡了回籠覺。
起床後曾姨已經準備了豐盛早餐,她喝粥時方晏手機鈴聲響起。看了眼來電人,他起身走到外面接通。這通電話結束後,他等她吃完早飯說道,江市有事情需要趕回去解決。
“那我上樓收拾東西。”也就是睡衣和充電線類的生活用品,沒用多長時間,周沁再下樓時,他正将兩個柚子往後車座上放,後備箱裏則已經裝滿了魚貨和新鮮蔬菜。
小姑娘被曾姨抱在懷裏,模樣可愛。梁烨塞進最後一箱柑橘,讓他們注意安全。彼此告別後,他們在初升的朝陽中返程。副駕駛座椅上放了條灰色斜紋羊絨毯,方晏見她疑惑,開口道:“覺得冷的話,可以給腹部保暖。”
周沁于是将它搭在肚子上,手指觸摸到細軟絨毛。“你還帶柚子了啊。”
方晏打開轉向燈變道,笑言:“不是你想吃,昨天晚上看得眼睛都發光了。”
她抿嘴輕笑,果然什麽都逃不過他的敏銳。“是不是公司有什麽急事?陸哥可以先去處理嗎?”
他聞言神色凝重,也不似之前語氣愉快。“不是公事,到了後先跟我去個地方吧,可能需要你幫忙,身體狀況還可以嗎?”
“沒問題。”她想伸手撫平他眉頭,猜想這件事或許有些棘手。
一路高速,好在通行無阻,他們在十一點左右趕回江市。方晏将車子徑自開到市中心的一家五星級酒店,牽着她的手走入電梯轎廂。來的路上方晏已經告訴過她,電話是方瓊打來的,她遇到了一些事情。
酒店房門打開時,雙方俱是詫異。方瓊穿着齊整,神态也從容,可是她的臉上能夠清楚辨別出手掌印記。
看着周沁的身影,方瓊短暫出現吃驚的神情,然後很快恢複平靜。轉身時說道:“進來吧,快中午了,你們想吃點什麽,我喊客房服務送來。”
“不用。”方晏将身後房門關閉。窗簾只拉了小半面,外面的秋陽高照僅透了些許進來。她先在沙發上坐下來,指了指桌上的飲品:“随便喝。”
他先将窗簾拉開,然後走過去看了眼,五花八門的酒精飲料,僅有的一瓶礦泉水也是涼的。他按通電話,請客房服務送一杯熱飲過來。做完這些後,他拉着周沁坐到沙發上,冷靜問道:“姚術傑打的?”
方瓊嗤笑一聲,眼神發冷:“還能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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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上圈內的一場聚會,誰也沒料到他們會冤家路窄,被不同人邀請參加。更匪夷所思的是,姚術傑竟然帶着一位打扮時尚豔麗的年輕女孩出席。
裝作沒看見他的身邊人,場面話地打完招呼。按照方瓊的性子,他都不怕丢臉,自己為什麽要避讓。只是低估了人的臉皮厚度,也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她在他們旁若無人地互喂水果時,簡直忍無可忍,當衆質問姚術傑還要不要臉。貌不合神也離,這場鬧劇似的聚會,他們淪為談資,很快中途離場。
回到家後,博古架上的花瓶被摔碎,也沒能擋住姚術傑的怒氣。雙方體力懸殊,他又喝了酒,當即抓住她的頭發甩過來兩耳光。清脆聲音蕩在耳際的那一刻,她只覺精疲力竭,生活簡直是場荒誕的鬧劇,從不管人的處境有多麽難堪。被人拉開時,他還在大罵,方瓊提着包,孤魂般地出了門。
她一貫對自己不虧,刷卡住了最近的星際酒店套房。一杯接一杯地帶有酒精的飲料,甜得發膩,好在終于睡着。醒來後就給方晏打了電話,在那麽多或好奇或同情的眼光裏,只有他是旁觀者。這種旁觀,使她覺得安全。
此刻他看着她,問:“你打算怎麽做?”
方瓊的表情冷如寒冰:“認識厲害的離婚律師嗎?我要讓他脫一層皮。”
方晏說好,起身打算打電話。門鈴被按響,他打開門将熱奶茶接過來,遞給周沁:“趁熱喝,我們很快就回去。”随後他進了開敞的另一間屋子,詢問公司的法務,是否有相關律師推薦。
周沁捧着玻璃杯,出于禮貌,她沒看方瓊發紅的臉。奈何對方對她充滿了好奇,很快出聲:“你們在一起了。”
是陳述句,而非疑問,周沁點頭。轉過頭看向她:“我知道你可能不贊同,但是我不放棄。”
方瓊被逗笑,看着眼前神情緊張的女孩:“我憑什麽不贊同?這是他的私事。”
“你是他姐姐啊。”周沁輕聲說道,雖然方晏什麽都沒有說,可是倘若不在意,他為什麽會這樣着急趕回來。牽手上樓時,她察覺到了他罕有的慌張。
方瓊怔住,掩飾地拿起桌上喝到一半的飲料,旋開蓋子時才發現自己并不渴。原因是這樣嗎,所以她會第一時間找到他求助。
幾分鐘後,方晏從房間裏出來。“我把聯系方式發給你了,對方建議,最好能夠拍攝一些家暴的照片,用以證據。”他停頓片刻,“如果有必要,可以去醫院檢查下,是否有其他傷,開具相關驗傷報告。”
“好。”方瓊應聲,“你可以幫我拍嗎?”她的視線落在周沁身上。
“可以……”她放下杯子。
“我在外面等你。”他揉她的腦袋,“辛苦了。”
周沁接過方瓊遞來的手機,攝影頭已經打開,透過有限的手機屏幕看見她脫下上衣。尚在詫異間,她立刻覺得觸目驚心,除了臉上的巴掌印,方瓊胸口竟然還有好大一塊淤青。
察覺到對面的驚異,方瓊輕笑一聲:“昨晚上不是第一次,他有暴力傾向。”原本她以為是意外,想粉飾太平,可是對方已經在形成習慣,自己又何必姑息縱容。
避開重要部位,周沁從不同角度拍攝下多張圖片。她覺得一定很疼,然而方瓊性格強硬,根本不願獲得同情。于是緘口不言,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
門被打開,方晏站在房門外的地毯上,他将手機揣進口袋,将周沁攬進懷裏。“我們走了,你出去吃飯嗎?”
方瓊搖頭,扶着門,看着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周沁心情一落千丈,回到只有兩人的車廂內說道:“真的太可惡了。”
他伸手給身邊氣鼓鼓的人系好安全帶:“她之前對你那麽差,還要替人打抱不平?”
“一碼歸一碼。”她嘆氣,“一定很疼,我之前對她并沒有好感,可是今天怎麽都讨厭不起來。你說現在怎麽還有這樣的人呢,打女人算怎麽回事!那些照片應該有幫助吧?”
她素來吃軟不吃硬,性格中的善良,讓她做不出落井下石和幸災樂禍的事情。方晏望向酒店門口的車輛往來,輕說道:“會有的,現在說起來或許是馬後炮,但姚術傑并非良配。”
“那為什麽還要和他結婚?”周沁無法理解。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困局,我們想做的和需要做的事情中間,有時隔着巨大的鴻溝。”
在外面吃完午飯回到別墅後,兩人将從鄉裏帶回來的東西歸置到位。周沁将柚子切出條縫隙,剝出一小部分吃。方晏已經開始投入到工作中,陸廣柯愈發得力,幫助他删選和解決了很多,但依舊有不少需要親自做決定。
周沁端了盤柚子走到沙發邊,将澄亮的果肉剝好,遞到他嘴邊。“還挺甜的。”
“曾姨專門選了棵果子長得好的樹。”他咬住,清甜的味道迸發在齒間,“有點涼,特殊時期少吃一些。”
她撇嘴:“你好啰嗦。”
他将膝上的電腦放下,把她拽到沙發上:“你敢再說一遍。”說着伸手撓她的腋下。
隔着外套,周沁癢得縮成一團,笑聲清脆地求饒:“不敢了,不敢了。”
自從發現她這個“軟肋”後,簡直屢試不爽,方晏被她的笑聲感染,沒撓幾下便收了手。
傍晚他們出去散步,別墅區南面有處湖泊,沿岸修建了木棧道。正值仲秋,花圃中已經有菊華粲然。回程時走了另一段路,遇到工人檢查暖氣管道。方晏牽着她從人群中另一邊走,還沒離開幾步,忽然聽到不确定的叫聲,是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周沁回過身,看見其中一個穿工作服的中年人,陌生卻在記憶中有痕跡的面容。她詫異道:“潘叔叔?”
“是我!”潘石看着眼前的女孩,又望了望方晏,最後視線落在兩人相牽的十指上。
她意識到後很快松開手:“沒想到會在這裏見面。”
“是啊,有幾年沒見了,我們工隊接了個這裏的活。”話音剛落,有工作人員叫他的名字,潘石無法繼續寒暄,揮了揮手繼續小跑着過去忙碌。
他們沒把這個插曲放在心上,卻不知道身上戴工作帽的人,飛速躲開工友視線,從口袋中掏出手機,對着前方漸行漸遠的身影按下快門。
方晏經周沁告知才知道,潘石也是雲野縣的人,兩人已經好幾年沒見面。而他們的關系,也不足以告知彼此近況。不僅僅是因為潘石是周平輝的朋友,而她對後者的交友圈一向避而遠之。更因為有兩年,潘石對周柔莉不停追逐糾纏。那時周沁小學升初中,心智比普通孩子更敏感,察覺到家裏時常有潘石的身影出現,特別是周柔莉所在的地方。
她知道母親獨自養育自己不容易,可并不願意潘石進入到她們的生活。他做事還算勤勉,只是和周平輝一樣,總愛往牌桌上鑽。人又實在小氣,有時買了禮物送給她,回頭又總會當着周柔莉的面,裝作無意再度提起,弄得母女倆都很尴尬,總要還一份人情回去才安心。
或許基于此,周柔莉始終沒松過口。或許是年輕時吃過苦,後來她對待感情愈發謹慎,否則也不會獨自帶着女兒生活很多年。外婆生病時,周平輝的那些所謂朋友,更是連影子都難尋。周沁以為她和他們不會再有相見機會,可江市說大也大,有些人卻總是躲不開。
不想被這些不相幹的往事影響心情,周沁重新挽上他手臂:“過幾天,我做桂花糕給你吃。”
方晏點頭說好,去年秋季院子裏花開繁盛,萦繞着馥郁香氣。遺憾後來連最後一抹芬芳,也交還給大地。好在今朝,他們可以不負木樨之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