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白玉蘭的夜

第79章 白玉蘭的夜

和方瓊約好吃飯那天，臨出門前，周沁接到姜夢兮電話。

對話持續了一路，大意是夢兮吐槽魏靖洲最近令人無法理解的行為。後者忙碌于畢業事宜，已經缺席兩次約會，這簡直是在她的雷區蹦跶，因而這通電話中，周沁沒少幫魏靖洲說話，安撫姜夢兮已經熊熊燃燒的怒火。

好不容易挂斷後，她迅速給魏靖洲發消息，讓他趕緊彌補。橋梁的作用發揮完畢，距離約定的餐廳距離也漸近。周沁忽然說道：“我們好像沒怎麽吵過架。”

方晏覺得奇怪：“怎麽聽起來你好像很遺憾。”

她笑：“倒沒有，我覺得這樣就挺好。其實仔細想想，你平時挺讓着我的。”平日生活中總有些小摩擦，但他們兩人都還對彼此有較高的容忍度，上升不到吵架高度便能夠火速解決。

“我以前并不是這樣，年紀越大，就越發現好像沒什麽事情值得大動肝火。”

“徐老師說你大學時候，就已經是個情緒很穩定的人。”

方晏失笑，那時與其說是情緒穩定，不如說他并沒有學會如何動用太多的感情。“以後你就會發現，很多時候，争吵都無意義，特別是伴侶和親人間的，說多了傷人傷己。”他将車駛入地面停車場，尋找空位時接着說道，“我當然也能夠理解，年輕人表達愛意的方式，除了喜悅，也會有各種情況引發争吵，這很正常。”

周沁眼睛裏直冒小星星：“你簡直可以當心靈導師了。”

停車入庫，一步到位，他關閉引擎，側身去解她的安全帶：“這句贊美，倒是說得名副其實。”

“那我讓夢兮找你疏導疏導？”她得寸進尺。

方晏無奈：“按照她的性子，這會兒可能已經雨過天晴了，還需要我們操心？”

“倒也是。”周沁點點頭，“魏靖洲總會哄着她開心的。”

從車上下來後，周沁一眼便看見商場門口，有位老奶奶守着不大的攤位在賣手串。白玉蘭淨潔素雅，躺在竹籃中等待着買主，引得路過的女孩駐足停留，選好一串戴在手腕或者挂在背包上。

方晏看她的表情便明白過來，笑着說，“去選一些，給方瓊也帶點。”

周沁便湊過去俯身挑選，花朵被呵護得很好，傍晚時分亦不顯頹唐。她很快選好，方晏掃碼付款。

她将手串戴好，舉起湊近，聞到一股清新的味道，心情也十分愉悅：“這個時間，苦楝樹是不是也快要開花了？”

他笑：“你怎麽知道我想帶你去看？”

“真的嗎？”她欣喜擡頭，“怪不得有人說在一起久了，有些想法都會相通，我們真的越來越有默契了。”

“那你知道我現在想做什麽嗎？”

“做什麽？”她問。

方晏将人攬進懷裏，低頭在她耳邊輕語，果然很快看見她臉色變得欲言又止。商場玻璃門已距離不遠，人流量彙聚得越來越多，夜晚的喧嚣熱鬧即将上演，湧動着世俗的、蓬勃的快樂。

周沁将帶給方瓊的白玉蘭塞進他手裏：“你快拿着淨化一下心靈！天天說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說着加快步伐，仿佛要甩掉身邊這個人。

到餐廳時，方瓊已經點了紅酒，菜品則等待他們前來确定。

已經有段時間沒見面，餐桌旁的方瓊與以往有了顯著變化。如今的她，俨然利落灑脫的都市俏佳人，剪短的頭發做了造型，很好地修飾臉部輪廓。霧霾藍襯衫和黑色西裝褲，配飾不多，看起來卻氣場強大。以往的沉悶沮喪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忙碌之中的從容。

周沁将才買的白玉蘭遞過去，她看了一眼頗為喜歡，道謝後便挂在了奢侈品手袋旁。

見到她，周沁不可避免地想起上次打電話時的場景，耳朵都開始不受控制地發燙，暗自沉住呼吸讓自己恢複如常。

餐廳氛圍安靜，許多食客邊吃邊輕聲交談。通過他們的對話，周沁弄明白這次見面的原因所在，他們并沒打算避開她。

方南振和孫舒文前段時間鬧出的風波，無異于給了付芸一個便利又不容拒絕的契機。她要求方南振把方瓊帶進公司，擔任執行董事。方南振自覺理虧，之前還有所推脫，到這一步時，簡直進退維谷，只能答應下來。

“我得謝謝你。”方瓊舉起紅酒杯，指了指方晏面前的檸檬水，“你随意。”

“跟我沒關系，這是你應得的。”

方瓊笑笑，方南振帶她進公司之前，曾明言說道，方晏曾在他面前多次推薦。如今機會到來，讓她好好做下去，不要辜負這份信任。或許也是旁敲側擊，倘若她做得不好，即使付芸捏着把柄，方南振依舊會把打拼的事業交給方晏。

或許聽起來不公平，老一輩人的觀點，他們很難改變。而今她既然拿到了入場券，便要待到散場。

此刻，方瓊聽到方晏如此回答，便知道他不想收這份人情。于是作罷，轉變話題招呼周沁嘗嘗招牌菜。

荔浦芋頭煮熟後混合奶油醬汁，再搭配了味道清新的蔬菜，口感軟綿微甜。周沁吃得認真，沒注意嘴巴邊沾上了些許醬汁。

方晏見狀後，伸手揩去她唇邊的東西。

周沁先是驚訝，平時兩個人在一起吃飯，這都是熟悉至極的舉動。然後她意識到對面還坐着人，很快臉色發紅。趕緊伸手抽了張餐巾紙擦過去，用眼神示意他不要亂動。

方瓊捕捉到他們的互動，沒有出言，笑着低頭喝碗中的甜湯。

晚飯接近尾聲，周沁起身去衛生間，餘下兩人相對而坐。餐廳大，座位諸多，方晏怕她找不到回來的位置，頻頻擡首張望。

“這麽大點地方，丢不了。”方瓊覺得好笑。

“我知道。”他倒沒反駁，手握着裝有檸檬水的玻璃杯。

“我沒想到你談戀愛的狀态是這樣。”她好整以暇地望向他，“這麽粘人。”

方晏看她一眼：“你可以說一些好聽的詞。”

方瓊這會兒真的樂不可支，她沒想過他們會這樣心平氣和地聊天和吃飯，話題私人，氣氛輕松。或許很久前，方銘便是這樣做的，他們曾在其他人不知道的時刻，擁有過珍貴的感情。她領悟遲緩，好在沒有缺席。

“關于他們那些事，你就一點不好奇？”方瓊疑惑，他竟然能不問一詞。

“知道了有什麽用？我什麽都改變不了。”甚至于，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無法理解方南振和孫舒文的行為。

“也是，不過你放心，我媽那邊我會關注，以後盡量不再影響你的生活。以前的事……”

方晏手微擡，示意她不必繼續說下去。這個家庭裏，作為子女的他們，何曾有過自主權。不過是被推攘着朝前走，才終于将自由握緊在自己手中。談不上冰釋前嫌、心無芥蒂，無非是繼續走下去。

“你呢？以後怎麽打算。”

方瓊舉起剩餘不多的紅酒杯：“就這樣過着，依靠再大的樹，都不如自己成為森林牢固。先在企業站穩，其他的以後再說吧。”

“這想法很好，不過你可以少喝點酒。”方晏繼續說道，“淩岳說你去的次數雖不多，酒卻沒少喝。”

“人生得意須盡歡，以前錯過的，我會慢慢補回來。你放心，我心裏有數，不是什麽借酒消愁，就是忙完工作後找個樂子。”

點到即止，方晏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白玉蘭顯出頹勢時，這頓晚飯也宣告結束。

從餐廳出來後，沒有直接回家，他又專門轉到附近的花店。周沁覺得不解，這大晚上的又玩哪門子浪漫情懷。跑了兩家才找到一小捧作為搭配的白玉蘭，他全部買下來，加上購置的一束粉綠色自然風鮮花，兩個人抱着回家。

周沁的裙擺在夜風中擺動，庭院裏的太陽能燈已經亮起來。植物陷入沉睡，整個園子都寂靜。她好奇：“你以前就這樣愛買花嗎？”

“我以前只買草。”

她舉起白玉蘭：“那你還買這個？”

他但笑不語。

睡前，那花發揮了作用。方晏用手碾碎時，指尖有彌散開的花香。

周沁看得大驚失色：“好端端的花，你做什麽？”

他将她的頭發別在耳後，香氣似乎沾染過來。“它很配你不是嗎？”

她聞言意識過來，原來那會兒在商場門口，他根本不是什麽插科打诨。帶有熱度的空氣纏繞身側，将香氣都渲染得濃重三分。偏偏他又在重複：“吃飯前我就在想，這花香散在餐廳哪裏比得上在卧室。味道是不錯，但是你更好聞。”

周沁側過臉頰，耳垂似着了火：“你吃飯都不專心，小心我給方瓊姐告狀，下次不請你。”

“那你打電話給她，像上次那樣……”

她急忙去捂他的嘴：“不許提那次！”

“這不許那不許的，我現在一點人身自主權都沒有。”話雖這樣說，他的動作卻絲毫未停。彼此已經至為熟悉，沒過多久，原本的花香中便開始夾雜着難以言明的氣息，滾燙灼熱、帶着人墜進春天的夜裏。

迷夜裏，她是他的花園，隐秘的唯一。

或許有一朵白玉蘭，正于黑暗中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