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終章| 兩棵樹

第80章 終章| 兩棵樹

五一假期來臨前,方晏兌現承諾,帶周沁去了青霧山附近短途旅行。對于江市氣候而言,時已暮春,上午的太陽便帶着明晃晃光芒。

路上多是節假日外出游玩的車輛,等過了市區,擁堵情況顯著改善,視線裏的風景也變得更加優美。眼前的藍色路标指向,顯示他們并沒有前往遠照寺。

周沁轉過頭問他:“不上山嗎?”

“不去。”方晏視線落在前方,“以前每次過完年,我都會去一趟,但是以後不必了。”

那段被母親遺棄在山上的往事,曾影響他多年。然而過去再怎麽記憶深刻,到如今也該放下,沒必要讓自己承擔如此大的包袱前行。或許踐行起來有些艱難,但他會努力。日後倘若帶周沁去寺裏,也僅是為了散心和祈福。

兩個人心情都十分輕松,車窗外風景明媚,到處流溢着勃勃生機。偶爾有盛開的花樹落入眼簾,又很快被抛至身後。路況始終不錯,穿過被樹木圍裹的道路,車子先抵達了山腳下一處民宿。數棟獨立院落鑲嵌在青山之間,被綠色山林掩映得遺世獨立。

穿過小片竹林和石板路,便抵了達方晏預定的房間。

偌大落地玻璃門前,是流淌的清澈溪澗。将攜帶的簡單行李放下後,周沁推開門,看見放在露臺上的藤椅和木桌。房間相隔很遠,沒有絲毫雜音,婉轉鳥鳴混合着流水聲,入耳尤為動聽。見到的第一眼,她便很喜歡這個地方,雖然房間裝修得高檔舒适,風格卻質樸自然,有撲面而來的原始氣息。

方晏告訴她:“吃完飯後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他們在餐廳裏吃完地道農家菜,又喝完山農自己采摘制作的今春芽尖綠茶。回房間稍作休憩,随後便往山裏出發。

周沁看他步履輕快,對眼前的路似乎已經熟悉,猜測他或許提前問過當地人。心裏十分安定,加快步伐跟在身後。

透過樹林間的縫隙,周沁看見光斑閃爍錯落,像被春天的太陽篩過,在叢生的青草上躍動。

他牽着她的手走在林間路上,陽光照射小徑。地勢較低處彙成潺湲不斷的小溪,從青石上流淌而過。沿着溪流繼續朝前走,茂密而墨綠的蕨類植物,匍匐在流水經過的潮濕地方。

大約走了近一個小時,周沁覺得疲勞開始鑽出來。她拉住方晏衣角,略微氣喘:“你不會是要帶我登山吧?”

他摟住她肩膀,笑道:“快到了。”

“最好那地方很好看,否則我要找你算賬。”

“如果你喜歡,那要記得給我獎勵。”

沒再走多久,他便停下了腳步。有些瞬間,周沁疑心自己出現了幻覺。眼前的綠色濃淡不一,包圍着山林間的一汪碧藍。這日天氣很好,因而湖水分外澄澈,倒映着逶迤白雲,如她偶然間遇見的驚魂一瞥。

“這是……”她不可置信。

“是你看到的那個湖泊。”去年夏天,他們前往山莊的路途中,她說自己看見了一滴至美的眼淚。

“你怎麽找到這個地方的?”周沁沿着湖邊走動,不管從任何角度望過去,這裏都美得寧靜。

“後來我又去過幾次朋友的山莊,很容易就發現了它。尋個當地人問了下,這種地勢通常會自然形成村落。加上風景的确不錯,山腳下開民宿做生意的也越來越多。”他說得輕描淡寫,沒提中途消耗的時間和精力。尋找過程中的輾轉,在她的笑容綻放時,一切都有了具象意義。

“是不是接近了也很好看?”方晏問。

周沁笑意粲然:“是的。”

他們都記得那段旅程中說過的話。

美麗是可以被驚擾的,像一個遙遠的魂魄,也可以被呼喚到身側。深谷或許低窪,路途曲折,但往往藏着最美的秘密、最好的人。

“這裏離得有些遠,你去那邊看看會有新收獲。”他指了指不遠處。

周沁依言走過去,山林裏樹木諸多,因此這棵樹并不顯特殊。而當走近了,她才發現樹上是不計其數紫色和白色相間的細小花朵。它們在陽光下簇擁着生長,如同編織而出的一場夢境。

“是苦楝樹。”她很快意識過來。

方晏輕拍她腦袋:“倒還有點小聰明。”

“那是當然,跟着你耳濡目染。”

樹木很高,頂着無數枝桠伸向遠方。周沁忽然發現什麽:“這裏有兩棵長在一起呢。”

他聞言望過去,發現的确如此,這棵苦楝樹不遠處還有另一株。雖然不及這個高大茂盛,但也有着滿樹花朵和盎然的生命力。

這山谷寂靜、遠離塵俗,人們可以站在高處望見谷底的湖泊,然而只有走近了、用心了,才會發現林澗旁相依偎的兩棵樹。

周沁為這個發現雀躍不止,她說:“這真的是個好地方,你想要什麽獎勵?”

方晏張開懷抱,笑着望向她。

她撲進去,抱住眼前的人。

“沁沁,我不是個足夠好的人,所以一直覺得能夠和你在一起,是人生中最幸運的事情。在這裏,我希望能夠給你留下美好的回憶。沒有什麽亘古不變,但經年的湖水和樹木,它們會比肉體存在更長時間。”他撫她的長發,觸到太陽留下的溫暖,“我也會愛你到這麽久。”

周沁只覺眼眶發熱,因為埋在懷裏,她聲音沉悶:“你什麽時候變成情話高手了?”

方晏笑:“很久了吧,可能也是跟着你耳濡目染。”

頭頂陽光熾熱,周遭風止雲靜。往後人生中還有許多夏秋冬,但她會記住這個春天。

回程時間似乎顯得快一些,方晏告訴她,以後想過來玩,随時能夠訂房間。去附近走走,嘗些地道農家菜,晚上回到民宿休息,他們的周末可以多些互相陪伴和游玩的時光。

兩個人的天地,同樣可以很豐富。

剛走到民宿附近,便聽到各種歡呼聲。懸挂的氣球在微風中漂浮,許多植物和花束被布置得清新唯美,蔭蔭草坪上還有一只戴花環的金毛狗跑來跑去。

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便看到民宿管家招手。上午辦理入住時,也是這個性格開朗的女孩招待了他們。

周沁好奇問道:“是有什麽活動嗎?”

管家女孩笑着告訴她:“住這院子裏的客人,晚上準備了求婚。如果你們喜歡,也可以來參加。對了,他還給每個院子的人都準備了禮物,希望更多人來見證幸福。”

一支紅色玫瑰和一盒紙杯蛋糕被遞過來,方晏道謝後接過。比起他的毫無興趣,周沁展露出了明顯的好奇。

分別前方晏叮囑她,玩得差不多就回去,別假期第一天就把精力消耗得所剩無幾。話音剛落,兩個女孩已經邊聊邊笑走遠了。

回到住處後,他高效率地完成了接下來一周的工作量。拿着手機看資訊時,視頻鈴聲響起,是周沁向他直播現場的熱鬧。精心布置的場地、歡呼雀躍的聲音,被簇擁着擁抱親吻的情侶,在鏡頭裏不停搖晃。一切看得他發暈,撐着太陽穴面露笑意,被她的笑聲感染。

八點左右,她終于回到了兩人的院落。

坐在沙發上的方晏,看見她腳步輕快地踏進花園,披散的長卷發在夜色裏散開,仿佛和周圍花圃裏的香氣一起暈開。剛結束一場愉快的晚宴,她還輕哼着歌。

他看得發笑,想抱怨自己被晾在一旁這麽長時間,又不願破壞她的好心情,嘴角的弧度便徑自擴大。她倒是“良心發現”,很快湊過來又抱又親,讓人無可奈何又甘之如饴。

他拿掉落在她發叢裏的禮花碎屑,故作嫌棄:“快去洗洗吧。”

“好嘞。”她退後一步,提起裙擺做出退場姿勢,“你可以先去暖被窩。”

方晏抵着額頭直笑:“我還說陪你看看星星。”

洗漱完畢後,他們從房間裏出來,踏上露臺。少了明亮光線,此刻的山澗,浸潤在溶溶夜色裏。

周沁仍在贊嘆這場精心準備的婚禮,特別是連成一線的燈光,在春日夜晚尤其溫柔。他充當了很好的聽衆,只差告訴她,他可以籌備更為用心的。最後實在無可奈何,只能起身,将倚着欄杆的人摟進懷裏,封住喋喋不休的唇。

“這麽喜歡別人的儀式?”

“也不是,只是感覺見證別人的幸福,也是挺有意思的一件事。”她從他懷裏探出頭,看見星光點綴的夜幕上,月光明亮,絲毫不覺清冷。“其實月色比彩燈更好看。”

方晏靜等她的感悟。

“所以你比任何人、任何事物都好。”

他笑:“那一輩子都在一起?”

“要不然呢,我是個負責任的人。”她露出驕傲神色,“你不是說諾言不可信嗎?”

“我會努力相信。”因為那個人是她。他一點點親吻她的眼睛、鼻子,仿佛這些美,是可以被掬在手中的月光,涼意消退後是無盡熾熱。

“你這聽起來也很像求婚啊。”她意識過來,“不許打發人。”

他帶着笑:“以後我會補給你。”

今夜,以春日裏的嘉樹、胧月起誓,她會是他深谷中的湖泊。此生短暫,然而總有一些地方,永遠澄澈寧靜。幸運的是,他們曾一起踏足,此後不負年歲、不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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