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

當天下了學，胤禛又習慣性地一個人離開無逸齋，才走了兩步，就聽到身後傳來胤祥的呼喚，"四哥，等等！"胤禛遂停下腳步，回頭。

胤祥努力擺動着他的兩只短胖胳膊，跑到胤禛跟前，"我跟四哥一起走。"

"嗯。"胤禛微微颔首，他們都是要去永和宮給德妃請安的，倒是同路。

胤禛和胤祥一起走了。

看到他們遠去的胤禟微微覺得心裏不是滋味，"小十三，真讨厭。"讨厭胤祥，這只是一種感覺，若要他說出十三阿哥胤祥哪裏讨厭，他怕是想了半晌，只能說出，"看着他哪裏都覺得讨厭。"

胤礻我就是喜歡跟胤禟擡杠，"我看小十三挺可愛的，白白胖胖的……像個小狗似的。"他對胤祥其實原本是沒有什麽特別感覺的，即不讨厭，也沒覺得可愛。

胤禟怒道："小狗最讨厭了！"

胤礻我嗤笑道："你去将小狗都殺了啊！"

眼看着兩個弟弟又要動手打起來了，胤禩連忙打圓場，"咱們也快走吧，還要去給額娘請安。"

胤禩将為胤祥準備的新毛筆收了起來，心中暗道一聲"可惜"，他只是動作慢了一步，胤祥就追着胤禛走了。不過，想到胤禛收下了他的禮物，這條線已經是建立起來了，胤祥那裏也可以日後再聯絡。

胤禩、胤禟和胤礻我三個也離開了無逸齋。

胤禛和胤祥走了沒多久，胤祥忽然慢了下來，有氣無力的。胤禛問他，"怎麽了？"

胤祥看着胤禛，眨了眨水溜溜的大眼睛，嘟哝道："好餓……走不動……"

胤禛示意讓胤祥的小厮抱着他走，卻被胤祥推拒了。胤禛微微挑起眉頭，怎麽着，還非得他這個哥哥抱着，他才肯？

卻聽胤祥自己解釋道："我已經開始上學了，跟四哥一樣，是大阿哥了，不是小阿哥了，我要自己走。"

胤禛不由莞爾，他倒是小瞧了這個弟弟。"'大'阿哥，那咱們快點走吧，早點回去吃點心。"

"嗯，我今天要多吃一盤點心，"說到點心，胤祥好似有了些精神，"不，要多吃兩盤。"

看着胤祥勉力向前走，胤禛忽而意識到他自己今年已經十四歲了，明年就成年了，可以娶妻封府了。

可是……

胤禛摸了摸腰間的佩玉，這是皇阿瑪在初一的時候賞賜給他的，質地溫潤，手感上佳，摸起來十分舒服，胤禛這兩天已經将這塊玉拿在手中把玩了無數次，越是觸摸，越是愛不釋手--或許是因為玉的原因，或許卻是因為皇阿瑪的緣故。

這塊玉的得來其實有些蹊跷。初一皇阿瑪宣見張廷玉，同張廷玉一起書寫對聯，然後叫了他和太子二哥去，也讓書寫對聯，寫完後，便給了他和太子二哥賞賜。他的賞賜就是這塊玉。

說是蹊跷，一是因為論起書法，三哥比他寫得要好，卻沒叫三哥，而是叫了他去；二是因為皇阿瑪之前明明是避免着見他的；三則是，這塊玉的質量實在是太好了，連太子二哥看了都有些眼饞，當然，太子二哥的賞賜比他是要貴重的。

胤禛實在是有些不懂皇阿瑪的心思……又不敢深想……

娶妻封府……

現在他的心裏，可是被皇阿瑪攪得亂七八糟的。

跟胤祥一起到了永和宮，向德妃請了安，回去阿哥所再看了會兒書，這一天就過去了。第二天，胤禛還是同胤祥一起去的無逸齋。不過，這天下學，胤禛卻是跟胤禟一道走的。

初三下學後，胤祥還是要跟胤禛一起，胤禟卻也湊了過來，邀請胤禛去他額娘宜妃的翊坤宮看禦賜貢品珊瑚。

這珊瑚是今年的貢品，一共三株，一株在慈寧宮，一株在毓慶宮，一株在翊坤宮。胤禛尚未見過這幾株珊瑚，感覺新奇，還是很想看看的。而且，除夕那天知道了慧心被調去翊坤宮，只是匆匆說了兩句話，胤禛也很想去看看她現在怎樣了。同時，因為心中的那個隐約猜想，胤禛也必須再去見一見慧心。

宜妃不是胤禛的親額娘，也不是養他的額娘，一般情況，他是不能去翊坤宮的，這次有胤禟邀請他過去，倒算是一個由頭。胤禛遂答應了胤禟的邀請。

胤祥也想跟去，胤禟不客氣地對他說道："我只邀請四哥，可沒邀請你。"

胤禛微微皺眉，他不知道胤禟何時跟胤祥起了矛盾。胤禛問胤禟："十三弟得罪你了？"

胤禟看着胤祥"嗯哼"一聲，胤祥則是睜着水溜溜的大眼睛無辜地看向胤禛。

"讨厭鬼！"見狀，胤禟更加不高興了，"我看見你，就讨厭！"

胤禛的眉毛皺得更加厲害了，不過，很快又松開，他對胤禟說道："既然如此，那算了，我不去翊坤宮了。你代我向宜妃娘娘問好。"

胤禟疑惑了，"我又不是讨厭四哥你，怎麽又不去了？四哥你剛剛明明答應了我的！"他再看了看一旁的胤祥，煩躁說道，"好吧，你也一起來！"

胤祥一扭頭，不看胤禟，氣惱道："我不去了！"他再拉拉胤禛的衣袖，說："四哥，我們走吧！"

胤禛看着兩個鬧別扭的弟弟，感到些許無奈。胤祥打從那次雪地裏碰到之後，一直愛粘着他，胤禟這也是明顯地向他讨好，兩個弟弟他都想待他們好，只是，這兩個弟弟卻相處不來。

胤禛拍了拍胤祥的小短胳膊，對他說道："十三弟，你先回去永和宮吧，向額娘說一聲，我去翊坤宮一趟。"

胤祥瞪大雙眼，看着胤禛，好似不相信他聽到的，看了半晌，也沒聽到胤禛改口，胤祥氣鼓鼓道："是。"

胤禟在一旁沖着胤祥得意的笑。

胤祥一扭頭，走了。

胤禛對胤禟說，"咱們也走吧。"然後，他們一起去了翊坤宮。

在翊坤宮裏，胤禛居然見到了康熙。康熙看到出現在翊坤宮的胤禛，也十分驚訝。

宜妃看到跟他兒子胤禟一起到來的胤禛，不僅驚訝萬分，還心中氣悶得要死。胤禟總把她的話當耳旁風，她不是要求他不要跟老四一起玩的嗎？竟然還将人給帶到翊坤宮了！真是氣死她了！而且，當着皇上的面兒，她還不能表現出這份生氣來！

宜妃擠出三分笑容，裝出七分驚喜地看着胤禛，問道："四阿哥，怎麽到翊坤宮來了？"

14一步錯

胤禛為何會到翊坤宮，康熙也十分想知道原因。

在兩位長輩的殷殷注視之下，胤禟開心地笑着解釋道："我要四哥來玩的！"說罷，他粘到宜妃身邊撒嬌，"額娘，皇阿瑪賞給你的那棵珊瑚呢？你拿出來，讓我們瞧瞧！"

胤禟愛錢，更愛價值連城的珍寶，自從宜妃得了這件珊瑚，胤禟每次來到翊坤宮都是要鬧着看一回的。雖然兒子笨了點兒，宜妃還是疼愛兒子的，每次都是樂呵呵地命人将珊瑚捧了出來讓胤禟看個夠。

這回，宜妃還是笑着喊人去拿珊瑚過來，只是暗地裏，牙後跟都要咬碎了。

捧着珊瑚盒過來的是慧心，雖說是打算來看望她的，但胤禛此刻看到她，愣了一愣，無意識地看向了康熙。

康熙覺察到胤禛望着他，也将視線移了過來，看着胤禛，然後似乎是想起什麽，康熙不自然地将視線移到旁處，卻是對上了慧心，康熙仿若想到什麽，又看向胤禛，臉色微有變化。

胤禛默默地收回目光，将視線投回到珊瑚之上，卻也對上了慧心，慧心沖着胤禛微微一笑，胤禛下意識地也對着慧心展露笑容。

胤禛很想去看康熙此時的臉色，但是又不敢去看。

"四哥，你看！這珊瑚多好看！"

胤禟的呼喊替胤禛解了圍，胤禛暫時放下紛亂的思緒，将注意力投注到珊瑚上。

這一株珊瑚有多種顏色，五彩斑斓，顏色純正，色彩亮麗，浮翠流丹，美不勝收。胤禛有一股撫摸它的沖動，然後，竟然不自覺地回想起被梁九公拒之在乾清宮大門外的那夜，慧心替他擦拭無淚的眼角，那條手帕上的木蘭。那朵木蘭只有單一的純色，簡單的白，素淨淡然，應該是與眼前的珊瑚完全相反的存在，卻讓他産生了如此聯想。當真奇怪。

"很漂亮。"一番觀賞之後，胤禛由衷贊嘆道。

最為奇怪的是，他此刻手中沒有握着那條手帕，右手卻也好像感覺到上次那股絞殺的疼痛。

想要撫摸珊瑚而不能。

想要看向皇阿瑪而不能。

手痛，心口也痛。

他要趕緊離開這裏。

"宜妃娘娘打擾了，"胤禛向宜妃行禮，又向康熙跪安，"皇阿瑪，兒臣告退。"

康熙準了胤禛離開。

胤禟十分舍不得胤禛走，四哥這才來了一會會兒，怎麽就要走了？可是康熙都發話了，他也只能眼睜睜看着胤禛的背影遠去。

看着胤禛遠去的背影的，還有康熙。等到胤禛消失在翊坤宮裏，康熙默然坐了片刻，也擺駕回乾清宮了。

宜妃頓時大怒，皇上離開翊坤宮一定是因為老四的原因，雖然她不知道具體緣故，盡管這次皇上沒有前腳離開翊坤宮，後腳就去永和宮，但是肯定是因為老四的出現，皇上才會提前離開翊坤宮的！

宜妃又将胤禟教訓了一通："我不是讓你不要跟老四來往嗎？你把我的話聽到哪兒去了？你是想氣死我是不是？你今天怎麽沒跟你八哥、小十他們混在一起？那麽多兄弟，你怎麽偏偏要往老四跟前湊？還把他帶到翊坤宮來，你想氣死我是不是！"

說到這裏，宜妃已經嗓子冒火了，她的音量節節高升，終于升不上去，咳嗽了起來。

"咳咳！"說不出話來，宜妃就只能怒指胤禟，無聲譴責他。

"娘娘您喝口水，消消氣！"見到形勢不對，一旁伺候的慧心就倒來了水遞給宜妃，還柔聲勸慰着宜妃。

胤禟被宜妃訓斥得好不委屈，那麽多兄弟，他怎麽就不能跟四哥一起玩了？他不就是跟四哥一起玩麽，又怎麽會是想要氣死額娘？宜妃的斥責像是連珠炮似的，轟炸得胤禟應接不暇，不及反應，等到宜妃歇了，胤禟能夠張嘴反駁了，又看到他額娘真的氣得不輕，也就不敢說什麽了。

"額娘，您消消氣。"胤禟也只能在一旁幫着勸他額娘。

聞言，宜妃才稍微緩解了一口氣，立馬就要求道："想要我消氣，你以後再也不準跟老四往來，聽到了嗎？"忽而想到一點，宜妃對胤禟的随身小厮說道，"把九阿哥的錢袋給我！"

胤禟立刻撲到宜妃身上哭道："額娘，不要！我聽你的話還不成麽？"

"不成！"宜妃斷然拒絕，"這次不給你一點兒教訓，你不會記得牢！"

宜妃陰厲地看着胤禟的小厮，那名小厮看向了胤禟，胤禟立馬朝着他吼道："你要是敢将我的錢交出去，我就把你送到辛者庫去幹粗活兒！"

宜妃對那名小厮說道："你要是不交出來，立刻拖下去杖責十大板。"

小厮雙腿一哆嗦，跪下了下去，"娘娘饒命！"

"拿來！"宜妃不跟他羅嗦。

小厮跪着爬到宜妃面前将胤禟放到那身上的錢袋交了出去。胤禟撲上去搶，卻被他額娘給架開了，眼看着宜妃将他的錢袋收了起來，胤禟氣狠了，一腳踹到小厮身上，小厮瞬時倒到地上，疼得直打顫。

翊坤宮裏上演着因為胤禛而起的鬧劇，永和宮裏也有因為胤禛而産生的戲目。

宜妃固然因為胤禛的到來而不高興，德妃同樣因為胤禛跑去了翊坤宮而更加不喜歡胤禛。

只是因為她的地位較低，她生的兒子就被抱過去安慰流産的皇貴妃，這些她不是不能忍受。然而，她的兒子，卻是滿心滿眼只有那個地位高貴的皇貴妃，對她這個親額娘态度迥然。這一次，只是因為宜妃得了珊瑚，他就跑去了翊坤宮，而不先來永和宮給她請安，真是讓人心寒。

德妃看着黏在她身上撒嬌的胤禵，心想：這個孩子是她親自養育的，一定不會跟那個一樣，不會讓她再失望。

胤禛來到永和宮給德妃請安的時候，看到的便是德妃跟十四弟玩得開心，對他則是淡然冷對。胤禛其實已經習慣了。不過，這一次，胤祥也在跟胤禛鬧別扭，沒有主動跑過來粘着他，反而是跟德妃一起逗弄着胤禵。

眼前是一幅非常溫馨的母子三人圖。

永和宮裏并沒有他的席位。

15禮物

這一天，胤祥還是跟胤禛一起回去的阿哥所，不過一路上都沒有跟胤禛說話。胤禛也不知道怎麽主動發起話題，便只好一路無言地走回去了。

當天晚上，胤禛睡得很晚。第二天，胤禛寅時過了才在小順子的呼喊之聲中醒來。胤禛立刻起床更衣。平時這個時候，胤祥都會過來了，今兒一直到胤禛梳洗完畢，他都沒有出現。

胤禛昨晚睡晚了，早上精神有些不濟，不太想吃東西，便只是喝了一碗羊奶，就出門了。路過胤祥的住所的時候，胤禛猶豫了片刻，還是走了過去。胤祥竟然尚未出門，胤禛着實有些驚訝。

胤禛不由問出聲："怎麽這麽晚了還沒走？"

胤祥看着胤禛嘟哝道："四哥今天不也這麽晚？"

見到胤祥的态度恢複如初，胤禛心中放下一塊石頭，兩人一起朝着無逸齋而去。路上，胤禛從袖管裏掏出一支毛筆，遞給胤祥，"你要的筆。"

胤祥接過來，好不訝異，"四哥不是已經給了我一支了麽？"年前除夕，他找四哥要筆做禮物，第二天初一，四哥就已經送了一支上好的毛筆給他了。

胤禛神态有些不自然，"這一支是我做的，大概不太好用。"

胤禛有時讀書倦了，就會把玩一下精致小巧的鼻煙壺，或者自己動手做一支毛筆，纾解心情。除夕那天胤祥找他要毛筆的時候，他本來就準備送一支自己做的給胤祥的，但想到胤祥剛剛開始讀書寫字，毛筆尤為重要，便重新挑選了一支上等毛筆給他。

昨晚，胤禛心情不佳，就又做了一支筆，今早帶在身邊，正是為了送給胤祥，緩解昨日兩人的矛盾。只是，他又小瞧了這個弟弟，胤祥并不是斤斤計較之人，年紀小小，心胸卻是寬闊。

胤祥滿眼驚喜。胤禛今早會送他禮物，他就已經感到很開心了，得知這禮物還是四哥親手做的，他的嘴巴都笑得合不攏了。

樂呵呵地傻笑半晌，眼看着快到無逸齋了，胤祥卻忽而緩慢了腳步。

"怎麽了？"胤禛問道。

"好餓……"胤祥眨巴着水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胤禛委屈道，"剛才沒胃口，只吃了兩個粢飯糕。"

胤禛的腳步也是一頓，看來胤祥的狀态跟他一樣，他之前也只喝了一碗羊奶，被胤祥這麽一說，也感覺有些餓了。"進去讀書吧，認真讀書，會忘了餓的。"

胤祥的神情好似更加委屈了，不過，卻沒有再說什麽，跟着胤禛的腳步，進了無逸齋。

當天支持胤祥忍耐饑餓讀書的，倒不是沉浸于書海之中，而是胤禛送的毛筆。胤祥覺得餓得受不住了，就将毛筆拿出來把玩半晌，心情舒暢了，忘了餓了，再接着讀書。胤禛偶爾見到胤祥如此，微微有些懷疑，胤祥會不會抱着他送的毛筆啃兩口。當然，他又小瞧了胤祥，胤祥雖然不耐餓，但已經有了皇家阿哥的風範，不會饑不擇食的。

一直到下了學，胤祥仍然拿着胤禛送的毛筆玩耍。胤禛見胤祥還坐在位子上，便來找他，"走了。有什麽好玩的？"

胤祥連忙收拾了東西，跟在胤禛身邊，手裏卻還是拿着那支筆，沖着胤禛咧嘴一笑，"好玩。"

胤禛不再理會這茬兒，帶着胤祥朝永和宮走去。盡管德妃待他的态度似乎更加惡化了，他卻不能不去給德妃請安，那是他的生母。

兩人走在路上，胤祥對那支毛筆愛不釋手，那支筆卻自己脫離了他--不是胤祥把玩的時候不小心使得毛筆飛出了他的掌控，而是有人橫插一只手過來，将毛筆從他的手中奪了過去。

"還給我！"胤祥沖着那人龇牙咧嘴。胤禛卻是連忙對來人行禮，"臣弟胤禛給太子二哥請安。"被胤禛如此一提醒，胤祥也不甘不願地給胤礽請安，"臣弟胤祥給太子二哥請安。"行完禮，依舊對着胤礽龇牙咧嘴。

胤礽對着胤祥高挑起眉毛，"想要？"他将毛筆伸到胤祥眼前，胤祥正要搶過來，胤礽卻将手臂向上擡高，"來拿啊！"胤祥立刻跳起來，沖着毛筆揮出胳膊，當他即将碰觸到那支筆的時候，托着那筆的手臂又向上擡高了半尺。"再來呀！"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

胤礽明顯是在逗弄胤祥，胤禛在一旁看着幹着急，但因為出手的是太子二哥，他什麽都不能說、不能做，只能在一旁幹着急地看着。

胤祥上蹿下跳了好幾次，微微開始喘氣了，知道太子二哥不會就這樣放過他，他放軟了語氣，對胤礽說道："太子二哥，還給我啦。"

胤礽好似還沒玩過瘾，他将那支筆舉到眼前，看了看，"啧啧"兩聲，"孤還以為是什麽好貨色，毛色不純，毛線不齊，末端不夠尖，筆杆的木質亦不是上等。孤那裏比這好的毛筆多得是。"

胤礽的評價十分中肯，胤禛自己制作的時候，也意識到這些問題，所以，聽到胤礽當面批評他做的筆，胤禛也沒有什麽特別反應。

胤祥卻是很不高興，"我覺得很好，這支筆是四哥做的，旁的都比不上。"

"哦？"胤礽看了看一旁的胤禛，對着胤祥微微颔首，"如果是老四做的，質量雖然欠缺，價值卻是極大的。"胤礽又将毛筆遞給胤祥，"還給你。"

雖然已經被胤礽戲耍了一次，胤祥還是立刻上前，準備接過毛筆。胤礽果然還是不放過他。胤礽将毛筆給了胤祥，同時順勢抓着胤祥的臉頰一頓蹂躏，"看你還敢咬孤。"胤祥敢怒不敢言，拿着毛筆，任由胤礽揉捏個夠。

一旁一直靜靜看着的胤禛此時卻是微微一笑，道："太子二哥也被十三弟咬過？"

胤礽一挑眉，看向胤禛："你也被咬過？"

胤禛說道："弟弟給太子二哥講的十三弟趴在雪地裏的那次，十三弟當時就咬了弟弟一口，一直咬着，不肯松口呢。"

胤礽扯着胤祥臉頰的力道更加重了，"你屬狗的啊？逮誰咬誰？"

胤祥不敢還手，還得向胤礽道歉，"太子二哥，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咬你了。"

胤礽沒撒手，又看向胤禛，"你當時怎麽不跟孤講這一茬兒？若是你先說了，孤見到小十三的時候，也好先拔了他的牙。"

胤禛也立刻請罪，"是臣弟考慮不周，讓太子二哥受罪了。"

兩個弟弟認錯态度良好，胤礽也不是一直抓着人家小辮子不放的人，他便再拍了拍被他玩弄得紅腫的胤祥的臉頰，撤回他的貴手，對兩人說道："毓慶宮近來新進了不少玩意兒，你們過來看看。讓你們兩個經常過來玩，都不聽，還得孤親自來請麽？"

太子如此發話了，不能推拒，胤禛神色一動，問道："有書麽？"

胤礽笑道："多得你看不完。"

聽見四哥答應去毓慶宮，胤祥問胤礽："有吃的麽？"

胤礽好笑道："撐死你！"

16玉佩

到了毓慶宮，看到胤礽展示的那些玩意兒，胤禛忽而看着胤礽問道："太子二哥，你這裏有沒有成色比較好的玉佩？"

胤礽沒好氣地指着胤禛腰間的佩玉說道："這塊玉，你還嫌不好？"

"不是，我是想要送人。"

"哦？"胤礽來了興致，他上下打量胤禛一圈，暧昧一笑，問道，"看上哪個姑娘了？"

胤禛面容一僵，吶吶道："也不是……只是送人……"

胤礽哈哈大笑起來，"老四你還害羞啊！唔……你也到年紀了，看上誰，直接求皇阿瑪賞賜給你不就成了？"

胤禛摸了摸腰間的玉佩，無奈說道："真不是。"

胤礽的興致更加高了，"那你是不是要玉佩送給一個姑娘？"

"……是。"

"嘿嘿，孤剛才看你表情就知道了！"胤礽的神态十分得意，"老四，你不是還沒碰過女人吧？你哪年生的？"

"十七年。"

"那有十四了，按理說，該有女人了……"

害怕胤礽繼續口沒遮攔，胤禛連忙截斷他的話，"……有的。"梁九公是送過來兩個姑娘過，只是，才送來的那天，他就被皇阿瑪叫到了乾清宮，然後有了那樣的體驗……之後，是再也沒有注意那兩個女子了。"太子二哥，十三弟還在，別說這個了。"

胤祥适時看向胤禛，問道："四哥，要有四嫂了麽？"

"哈哈！"胤礽笑得更加張狂，"看，小十三都懂這些！老四，要不要二哥教你兩招？女人啊，都那樣，你不用看得太重……說起來，老四，你到底是看上哪個姑娘？"

胤礽看着胤禛，胤祥也瞅着胤禛。

看着一大一小兩雙眼睛望着自己，胤禛硬着頭皮解釋道："只是先前佟額娘宮裏的一個宮女，以前一直照料我，上次我摔傷胳膊，她也有關照，想到佟額娘不在，就想自己送點兒東西給她，打賞她。太子二哥，弟弟真不是看上她了！"盡管想要送玉佩給慧心也是存着別的心思的，但是，這一點，胤禛不希望胤礽誤會，以免引起更加複雜的情況出現。

胤礽"嘿嘿"一笑，"你倒是體恤下人。"他再招手，讓他宮裏的人将他的珠寶盒子拿過來，"喏，都在那裏，自己去挑吧。就是個下人，照顧主子是應該的，你還費這個心。"

"謝太子二哥。"胤禛也不多言，道了謝，從中挑選了一塊質量中等偏上的，拿去給胤礽過目，同時，又謝了胤礽一次。"弟弟拿這塊了，謝太子二哥。"

胤礽瞥了眼一旁朝着胤禛手中玉佩看的胤祥，對他說道："小十三，要不要也去挑選一塊？"

胤祥連連搖頭，"我又沒有姑娘要送。"

胤礽再次哈哈大笑起來。

被個小娃娃擠兌了，胤禛微微感到羞窘，恨不得學着胤礽的樣子，将胤祥白胖的包子臉給揉成豬頭。

毓慶宮的書真的是很多的，胤禛當天看到很晚，才想起來，尚未去給德妃請安。胤禛頓感懊惱，在心中暗暗警告自己，切記：小心謹慎。

太子二哥明确地提出要他和胤祥經常去毓慶宮，而胤禛對于毓慶宮裏的書籍也是心存惦念的，之後每天下學後，胤禛都去毓慶宮報道，當然，是先去永和宮請了安，再前往毓慶宮的。

這麽過了兩日，康熙忽然下旨，讓胤禛和胤祉兩個去翰林院跟着編譯《通鑒綱目》的官員學習。康熙給兩人的旨意就是從旁學習，多看多問，不要求其他。不過，兩人每日還是要去無逸齋學習，辰時之前，他倆要在無逸齋讀書，申時之後，要回去無逸齋練習射箭，只有中間的一段時間是去翰林院。

這項旨意讓胤禛有些摸不着頭腦，不過，想來大概是他年紀漸長，皇阿瑪希望他可以學習朝政之事了，将來輔助太子二哥治理國家。大哥二十九年已經跟着皇阿瑪上了戰場，太子二哥當時也作為監國處理政務，他和三哥的年歲也大了，可以開始學習政事了。

這樣兩頭學習的日子，更加忙碌，卻也充實。難得獲得如此機會，胤禛也十分珍惜，每日在翰林院都是卯足了勁兒的汲取知識，晚上回去住所，也時常看書看到深夜。

轉眼，春回大地，禦花園的桃花都開了。

這一日，胤禛經過禦花園，看到滿樹盛開的桃花，恍如隔世。

右手不由自主地又擡起放到了唇上，那一日的感覺，此刻回想起來，還是那般強烈，唇齒之間，仿若還殘存着皇阿瑪的氣息。

這段日子忙得他都差點兒忘了正事--從太子二哥那裏讨來的玉佩，他還沒有送去給慧心。

晚上回去阿哥所，胤禛找出那塊玉佩，交給小順子，"找個機會，将這個送去給翊坤宮的慧心。"

"喳。"小順子雖然年紀尚小，但十分懂得遵守仆人的本分，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問。

胤禛想了想，又補充一句，"不用避忌旁人。"

"喳。"

又是一日路過桃花盛開的地方，胤禛看到了似乎是在等他的慧心。

走過去，慧心果然叫住他，"四阿哥！"

胤禛看着慧心微微笑着。

慧心将那塊玉佩遞給他，"四阿哥，這個太貴重了，奴婢不敢收。"

胤禛不接，"只是個小玩意兒，賞賜給你的。"說罷，便越過慧心，繼續向前走。

"只是賞賜麽？"慧心輕語低喃，只有她自己能聽到自己聲音中的失落。

聽到背後遠去的腳步聲，胤禛擡頭看向天空的月亮，很圓，似乎是十五了。

無論出于何種理由，那塊玉佩都是慧心該得的。他心中對于慧心的好感還是很多的，如果不是因為皇阿瑪，慧心若有這份心思，将她收在身邊也是不錯的，在景仁宮的日子，慧心的照顧還是十分合他的心意的。如今，只能希望慧心出宮之後嫁個好人家。他也沒有更多的錢財為慧心準備嫁妝了，那塊玉佩還是欠了太子二哥的人情呢。

胤禛第一次有些明白為何胤禟會那麽愛錢了：需要花錢，而身邊沒有錢財珍寶，确實也是一件讓人煩惱的事情。

17雨打風吹去

三月，《通鑒綱目》翻譯完成，康熙親自撰寫了序文，胤禛和胤祉便離開翰林院，又是整日的都在無逸齋學習了。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說多不多，說少也不算少，要說大事沒有，可說的小事還是不少。

三月，今年開年一月出生的一個小阿哥夭折了。同月，大阿哥胤褆的嫡福晉伊爾根覺羅氏終于又生了，卻還是一個女兒。

胤禛回到全天都在無逸齋學習的日子之後，發現胤祥和胤禟的關系在他分神翰林院的事情之時，似乎變得更加糟糕了。聽說，之前兩人還打過架。胤禛看看胤禟結實的胳膊，再瞧瞧胤祥軟軟的粗短小手，還是更加心疼年紀小些的胤祥。後來又聽說，胤礻我也跟胤祥打過架，胤禛就越發心疼胤祥了。

他來去匆匆無逸齋的這些日子，十三弟受苦了啊。

再後來，胤禛還聽說，他不在無逸齋的時候，康熙來此檢查過幾次皇子的學習狀況，狠狠批評懲罰了胤禟、胤礻我和胤禌幾個不愛讀書的阿哥。

胤禛的心思頓時又投注到了康熙的身上，心裏頗不是滋味。皇阿瑪做這些到底是為了什麽？誇贊他優秀，給他賞賜，讓他學習政務，卻就是不願意見到他？

而他什麽也做不了，只能等待那個試探的結果。

這天下學後，胤禛和胤祥兩人照例去永和宮給德妃請安，然後胤禛去了毓慶宮找胤礽，胤祥去看望他額娘章佳氏。

在毓慶宮看完書，胤禛回去他的住所休息，此時天色已經不早，胤祥卻找了過來。

胤禛看胤祥面帶戚容，問他："發生什麽事了？"

胤祥水溜溜的大眼睛此刻真的好似噙着水，"四哥，你說額林布會不會也會突然沒了？"

額林布是胤祥一母同胞的親妹妹，是章佳氏今年一月份生的皇女。

胤禛微微詫異，又問胤祥："怎麽會突然想到這個？"胤祥年紀尚小，生性活潑而樂觀，不該是無緣無故擔憂生死離別之人。

胤祥解釋道："額林布生病了，額娘哭得很傷心。聽說胤禨也是生病，然後就……四哥，你說額林布會不會跟胤禨一樣？"胤禨是他們那個今年一月份出生，三月份就早夭了的弟弟。

額林布跟胤禨同月出生，又在胤禨去後不久生病，也不怪胤祥胡思亂想。

"人總是會生病的，吉航阿不也生過病嗎，她現在不還是好好的？額林布會沒事的。"吉航阿是胤祥的另外一個親妹妹，二十六年出生的，比額林布大了四歲，比胤祥小一歲。

胤禛安慰着胤祥，心裏卻不由想起他的佟額娘。當初，他以為佟額娘的病會很快好起來的，誰知……

又勸慰了胤祥一陣，總算是将胤祥安慰妥帖了，哄回去睡覺了，胤禛的心緒卻是平靜不下來，無法入眠。胤禛索性披了衣，獨自去了景仁宮。

景仁宮依舊空落着，無人入住。這對已經逝去的佟額娘來說，當算是好事，說明她在皇阿瑪心中留有地位，不會輕易被人取代。但對于像他這樣仍然惦念着佟額娘的人來說，空曠而沒有生氣的景仁宮，看了着實讓人感覺難受。

昔日在此的歡笑全無影蹤，只有瘋狂生長的野草迎視春風。

世事無常，人生是變幻莫測的。人心亦是難以揣測。

那一天的那個親吻，可能根本不算什麽。倏忽而來，毫無後續。或許只是皇阿瑪一時迷失了神志，後來清醒了，當然甚為……後悔。于是，避着他，以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