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2)

他多想。至于贊他、賞他,算是安撫他?

大概真的是他想多了,皇阿瑪一向也都是疼愛他的,二十八年佟額娘薨逝,他在景仁宮裏的凄慘模樣又恰好被皇阿瑪給看見了,便就多照顧他一些。

"不許他碰女人"麽?當是皇阿瑪一時魔障了……

皇阿瑪怎麽會喜歡他?他真是鬼迷了心竅,竟然敢得出這樣的結論……

近日的天氣一直不好,時時下雨,不下雨時天也都陰沉沉的。胤禛出門時沒注意,而他到了景仁宮不久之後,天空就開始下雨了,胤禛依舊不在意。

這是老天都瞧不過他的癡心妄想,來醍醐灌頂,讓他明白世間的大道麽?

男子與男子……

父與子……

君與臣……

皇阿瑪若是知曉了他這般心思,只怕會拿劍劈了他吧!

胤禛又不自覺地舉起右手輕輕撫上自己的唇。

雨水打在指尖上,嘴唇上,很涼很涼,然而,回憶那一日的情景,又好似全身都在發熱。

胤禛沒有碰過女人。但已經明白自己這般是動了情-欲。幾次僅有的燥熱體驗全都是想着皇阿瑪而起的。沒有弄明白皇阿瑪的心思,倒是将自己弄成了這般田地。

他其實不配得到皇阿瑪的贊揚和賞賜,他根本就不是皇阿瑪的好兒子。

明年,他就十五了,成年了。年少無知的歲月只剩下這麽幾個月了。

佟額娘已經永遠地離開了他,皇阿瑪不可能會對他動情,他該長大了,面對現實。

胤禛回到住所的時候,全身已經濕透,等門的小順子看到他這個樣子,吓了一跳。胤禛表示不用驚動其他人,只讓小順子找來了幹淨的毛巾和衣服,擦拭幹淨了身體,換了身衣服就躺到床上了。

第二天,胤禛是被小順子叫醒的。見到他睜開眼睛,小順子似乎要哭出來一般,"四阿哥,你終于醒了,奴才叫了你好幾聲。你是不是不舒服?昨夜你回來,全身都是濕的……"

胤禛感覺他的腦袋是有些昏沉,然而,他并不在意。"沒事,更衣。"

洗漱完畢,梳理整齊,胤祥也恰好來到了胤禛的住所。兩人同桌吃早點。胤祥填了半盤粢飯糕,見胤禛才喝了半碗羊奶,忙将點心盤子往胤禛那邊推,"四哥,多吃點兒!"再擡頭看向胤禛,覺得他精神委頓,面色蒼白,胤祥問道:"四哥,你昨晚是不是沒睡好?聽小鄧子說,昨晚下雨了,還打過雷。"

一旁伺候的小順子,微微一哆嗦,看了看胤禛,低頭提議道:"四阿哥,要不要請太醫來看看?"

胤祥的眼珠在小順子身上轉了一圈,又看向胤禛,"四哥,你身體不舒服?"

"沒事。"胤禛将剩下的半碗羊奶喝完了,"吃飽了嗎?吃好了,咱們就走吧。"

"還沒--"胤祥連忙努力去填飽自己的肚子了。

在胤祥想來,四哥如果不舒服的話,肯定會宣太醫的,四哥既然說沒事,那就是沒事了。

18病

昨日夜晚還是大雨雷鳴,今日卻是萬裏無雲,碧藍的天空中只有一輪明晃晃的太陽。

當天,該到學習騎射之時,甫一出門,胤禛就被外面強烈的陽光刺激得眯了眯眼,站在校場之中,看着前方的靶心,胤禛只覺得那些圓圈暈出了一圈又一圈。

他的身體狀态不是很好,在室內尚未特別明顯,出了室外,就有些支撐不住了。不過,這又有什麽關系?佟額娘不在,德妃娘娘不會關心……至于皇阿瑪……他該當他的"好兒子"才是!思想上已經背德,學習上再不能讓皇阿瑪失望……

胤禛定了定神,握住弓箭,穩穩地射出一箭,正中紅心。

只要他全力以赴,他是可以做好的。不論是違背他的思想意志,還是身體意願,只要他努力,他就可以做到皇阿瑪的希望。

搭箭再射,雖然沒有射中靶心,但是水準依舊保持在他的正常狀态中。只是每一箭都比平時射得慢了許多,每一箭都好似要花費他的巨大心神。

然而,這一切與扼制心中的那個邪念所需做的努力比起來,根本算不上什麽。

額頭上有汗水滾落,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眼前又晃出了一圈又一圈的紅心,身後好像也被汗水浸濕,仿若沉浸在冰窖中一般。

不可以閉眼,胤禛眯着眼睛,慢慢睜開,一邊緩緩調整視線,又一支箭搭在弓弦之上,張弓,射箭--

"四哥,你怎麽了?"耳邊響起胤祥的聲音。

胤禛循聲望過去,看着眼前的一團,想要揚起嘴角,卻只是動了動唇,"沒事。"

胤祥遲疑着說道:"我感覺你看起來不太好……"

"沒事,"胤禛打算摸摸胤祥的頭以示安撫,手伸出去半尺來遠,他又不動聲色地收回,再拿起一支箭,"去練箭吧。"

胤祥雖然還有些疑慮,但看着胤禛穩穩射出去一箭,也就去自己的靶子面前繼續練習拉弓了。

終于熬到下學,胤禛和胤祥一起去向永和宮。才走出無逸齋沒有多遠,胤禛忽而對着胤祥說道:"十三弟,麻煩你去請太醫。"然後再說了一句,"回阿哥所。"他就倒在了小順子的肩頭。

胤祥被胤禛突然而至的暈倒吓了一跳,但到底是皇家阿哥,胤祥也是聰慧機靈之人,他很快就鎮定下來。

胤祥探了探胤禛的鼻息,發覺他真的只是暈倒,心中稍微安定,囑咐小順子盡快将胤禛背回阿哥所之後,胤祥立刻就去太醫院請太醫。其實,胤祥可以只派一個宮人去請太醫的,但因為胤禛交代"十三弟,麻煩你去請太醫",所以,胤祥拔開他的小腿,朝太醫院跑得飛快,跟着他的那群宮人好多都追不上。

皇宮之中,有的消息,從産生到消失,沒有多少人會知道,而有的消息,不出多久,就可以傳遍紫禁城。

"什麽?"康熙手中的杯盞摔落到地上,碎了一地的陶瓷,還有一片水汪之中,散落的碧綠的茶葉。

向康熙禀報"四阿哥病了"的梁九公,低垂着頭,裝作沒有看到康熙的失态,繼續詳細報告胤禛的病情,"太醫診斷說是淋雨引起的傷寒,再暴曬導致脫水,冷熱交替,四阿哥身體經受不住,因而昏迷。"

淋雨?何時下過雨?昨夜下過……那個孩子晚上不睡覺跑到外面淋雨做什麽?!

康熙一腳踏出乾清宮,一邊下令,他要了解胤禛生病的整個經過。

這紫禁城裏的消息,還沒有康熙想知道而無法得知的。胤禛雖是獨自去的景仁宮,但一路上總是有侍衛宮人的。

當康熙來到胤禛的住所之前,他已經知道胤禛昨夜去了景仁宮,而今天去無逸齋上了一天的課,胤禛是在去永和宮請安的路上,不支暈倒的,昏迷之前還安排了關于他生病的處理。

那個孩子真是……讓他心疼。

他只顧着克制自己的邪念,對這個孩子的諸多事情是能避則避,有時候想到這個孩子的相關事,也會暗自警惕,告誡自己不可過多關心。對這個孩子,他到底是失了慈父之心了。

康熙踏入胤禛的卧室,看到小順子正端着藥碗,站在胤禛的床前躊躇不前。

一看到胤禛的這個貼身小厮,康熙的怒氣就升上來了。主子半夜獨自外出,不知道攔着、跟着,下雨打雷了,也不知道出去找,就任由主子在外淋病了!再瞧他此刻端着藥碗,卻只知道呆呆站在胤禛床前,康熙就更加生氣了。當初是誰挑選的這個奴才!

"怎麽還沒換人?"康熙低聲詢問身後的梁九公。

上個月宮裏新進了一批宮女,還有一些太監,康熙便對各個宮裏的宮人做了部分調動。

梁九公回答道:"回皇上,阿哥所這邊,該是今天開始換動。"

"立刻換了。"康熙走到胤禛的床前,看了看皺着眉頭,閉着眼睛,臉色蒼白的胤禛片刻,然後,他将小順子手裏的藥碗接過來,對他說,"出去吧!"康熙不想讓這個奴才在跟前礙眼。

"喳。"小順子戰戰兢兢地給康熙磕頭告退。

待到小順子走出幾步,康熙又吩咐道:"準備熱水,待會兒給你主子泡澡!"

"喳。"小順子伏在地上的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了。

不再理會小順子,康熙開始給胤禛喂藥。

胤禛昏迷未醒,薄薄的嘴唇抿得倒是厲害,康熙喂到他唇邊的藥水都順着他泛白的薄唇,沿着他蒼白的面頰,滑落到脖頸之中。

衣領之內隐約的一抹白,讓康熙的喉嚨不由一緊。

茶褐色藥汁留下的淺淡曲線,更比以往增添了一份不潔與虛弱的堕落誘惑:讓這個幹淨的孩子步入黑暗吧,狠狠地摧殘這具無助的軀體吧!--體內的邪念也比以往叫嚣得更加厲害了。

康熙穩住心神,又給胤禛喂了一勺藥,藥水依舊喂入了他的脖頸處。

康熙微微皺了皺眉,他放下藥碗,伸出一只手,捏住胤禛的下颚,本想用力迫使胤禛唇齒開啓,然而,看到胤禛的病容,康熙又不忍心如此對待他。

"都退下。"再試着喂了幾次藥,依舊無所成效之後,康熙對室內的人如此下令。宮人們全都跪拜告退。

含了一口藥汁,微苦略澀,貼上薄唇,以舌撬開其齒,渡入藥汁,再含入第二口,滋味似乎變得甘甜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康熙推開了胤禛的卧室,走了出去。看到門外候着的小順子,康熙命令道:"去給四阿哥洗澡,擦幹淨了,讓他舒爽地躺着。"

"喳。"

身後的房門,開了又阖上。

康熙不用進去,也能想象出裏面此時的光景。二十八年冬,與那個孩子共浴湯泉,本是無心之舉,然而,那時霧氣缭繞對面,那個孩子皮膚染紅,嘴角噙笑,滿臉享受的模樣,卻是無數次的入了他的夢。

一夢醒來,胤禛看着眼前的人,兀自發怔。

"四阿哥,有什麽吩咐?"眼前的人主動詢問道。

"你是?"

"奴才蘇培盛,是剛調來伺候四阿哥的。"

"小順子呢?"

"他被調到別處了。"

"……這一日,一直是你在照顧我?"

"……是。"

胤禛情不自禁摸了摸嘴唇,夢裏,似乎是那個人在自己身邊。

到底年輕,身體底子也好,發了一身汗,又喝了幾服藥,胤禛的病情便大好。他已經得知宮裏最近在換動宮人。太子二哥的毓慶宮增添了許多宮女,十三弟胤祥身邊也增加了兩名太監,他這邊,則是調走了小順子,新增了蘇培盛和另外一位年紀稍長的太監。同時,胤禛還知道,宮裏也放出去了一批年紀大的宮女,有幾個甚至離出宮年齡還差了一、兩歲,而慧心正是其中之一。與他當初預料的最好的試探結果相同。沒料到的,是他生了一場病。

這一病,似乎轉變了不少事。

他病了一場,而禦花園的桃花也都謝了。

或許是因為他的病,皇阿瑪不再刻意避着他,當他在無逸齋念書的時候,皇阿瑪也會過來視察皇子們的學習情況;偶爾也會宣他去永和宮吃飯;皇阿瑪還會跟他們一起騎馬、射箭……

皇阿瑪仁慈,對待自己的兒子到底寬厚。

胤禛站在桃樹之前,看着滿枝的綠葉,微微勾起了嘴角。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19桃之灼灼

又是一年桃花開。

"四哥,這是去哪兒?"這天下學,胤祥發現他們走的路并不是通往永和宮的。

胤禛淡淡答道:"去看看桃花是否開了。"

桃園沒有辜負胤禛的特意看望,滿園桃花競相綻放,讓人不由想到《詩經》之中的那句: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只是,此刻的桃樹上,并沒有多少翠綠,目之所及的,幾乎只有豔紅的桃色。

"都開了啊!"胤祥歡欣呼叫一聲,便跑到桃林之中,賞個盡興。

胤禛只是踏入園中,然後靜靜看着滿園桃花。

花期雖短,但它已盛開過。

胤祥在花林中轉了一圈,回頭看到胤禛只是待在原地,他跑回胤禛身邊,問道:"四哥,看到桃花都開了,你不高興麽?"

因為探入桃花園之中的緣故,胤祥的頭頂上落了一片桃花瓣。胤禛伸手将胤祥辮子頂端的花瓣摘下,淡淡說道:"高興的。"

胤祥見到胤禛手心的花瓣,摸摸自己的腦袋,心中納悶:沒覺察到有東西在頭上啊。不過,這個不是當下最為奇怪的事情,更加讓他在意好奇的是,"那四哥你怎麽不笑?"

胤禛的表情似乎僵了一下,很快又松動,依舊是面無表情,"高興不是非得表現出來,在心裏高興也可以。"

"可是……"胤祥又摸摸自己的腦袋,感覺這個時候,他的腦袋瓜子上面倒是有什麽東西糾纏着似的,他心裏有種奇怪的感覺,但又說不上來具體是何感受,"都沒看到四哥你笑……"突然靈光一閃,胤祥睜大水溜溜的眼睛看向胤禛,"四哥,你很久都沒有笑過了!"

這一次,胤禛的臉上沒有絲毫變化,他淡淡解釋道:"皇阿瑪曾經說過我'喜怒無常'。應當讓人看不出我的心情才是。"

胤祥從胤礽那裏聽說過康熙評價胤禛"喜怒無常"的典故,也曾聽到胤礽抱怨過胤禛現在一副"木頭臉",一點兒都沒有小時候好看了……胤祥剛接觸胤禛的時候,有覺得這個哥哥的表情沒有額娘豐富,但還是感覺到他的溫柔。之前的相處之中,并沒有感覺到有不能理解四哥的地方。卻不知道是從何開始,他無法看懂四哥的表情了。

"皇阿瑪說的話,也不需要每一句都聽啊……"胤祥嘟哝道。若是連歡笑都要控制,多難受……

胤禛警告胤祥:"十三弟,慎言。"

胤祥朝着胤禛吐了吐舌頭,瞧見胤禛難得有了變化的面色,一臉嚴肅,胤祥也端正神态,認真保證:"記住了。"

胤禛的表情這才恢複柔和,"你以後就會懂了,皇阿瑪說的那句話是為了我好的。"

胤祥此時心中想的是:只要仔細觀察,還是能看清四哥的心情變化的嘛。

兩人再在桃花園裏待了一陣,就去了永和宮。

第二天,太子胤礽請胤禛和胤祥兩人去毓慶宮赴宴,一同被邀請的還有三阿哥胤祉。

胤祥到了毓慶宮,聽到胤礽的宴會主題,不由嘀咕一聲:"又是桃花啊。"

胤礽的毓慶宮裏也栽種有一片桃樹,此刻也是滿枝桠鮮花,胤礽見桃花開得燦爛喜人,就邀了幾個兄弟一起過來,在桃花林旁的亭軒裏喝酒。

聽到胤祥的嘀咕,胤礽挑眉看向他,"還有誰宴請小十三你看桃花了?"胤礽心中生出一種被人超了前、搶了先的感覺,神色有些不悅。

胤祥答道:"倒是沒有宴請,不過昨天下了學,跟四哥也去看了桃花。"

胤礽的視線又轉到胤禛身上,不悅的神情漸漸轉為暧昧的笑容,他仰頭喝幹杯中酒,再示意随從為他滿上,端着酒杯,胤礽看着胤禛笑得更為邪魅了,"老四,莫不是思春了吧?"

胤禛敬胤礽一杯酒,喝完,才清淺說道:"沒有。"

胤祥年紀小,喝的是果酒,只有水果的味道,一點兒也沒有酒味。宮人們為幾個哥哥斟酒之時,胤祥聞着酒香,就心醉不已,此時再瞧着胤礽和胤禛一人一杯酒的對飲,更是饞得不行。胤禛此杯酒入口,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倒是一旁看着的胤祥,喉嚨冒出"咕嚨"一聲不雅之音。

胤禛那張冷峻的面容上楞是一點兒情緒波動都看不到,胤礽頓感無趣。不過,這個話題倒是讓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胤礽看看胤禛,又看了看胤祉,笑道:"先前沒有,現在也可以想想。有大臣奏議請求皇阿瑪今年選秀,你們兩個都到了年紀,今年或許就會有福晉了。"

胤祉也同胤礽對飲一杯,"皇阿瑪和額娘自會安排,不需要我操心這些。"

聽聞"選秀"二字,胤禛伸向酒壺的手微微頓了頓,瞥到旁邊徐徐伸過來一只白胖的手腕,胤禛一手拍上那些粗短得好似連起來的手指上,"做什麽?"

"哎呀!"想要偷偷喝杯酒,被四哥抓了個現行,胤祥立刻委屈地将紅了一片的白胖小手伸到胤禛面前,"好疼!"

胤礽坐在胤祥對面,早就将他的小動作瞧了個透徹,此時,見到他裝模作樣,佯裝可憐,胤礽頓覺好笑,"想喝酒就直說,還怕孤少了你的酒不成?"胤礽示意胤祥身後的宮人給他的酒杯裏滿上酒。

這一眼看過去,胤礽才發現胤祥身邊伺候的換人了。之前的那名宮人,胤礽也沒太注意,但絕不是眼前的這一位。這名小太監看起來十二、三歲,五官清秀,容貌秀麗,說不上來長得有多麽标志,然而,胤礽此刻看到那一大片桃花簇擁中的這名小太監,卻覺得豔麗無比。

"叫什麽名兒?"

胤礽沒有特意指出是在同誰說話,那名小太監卻似乎感應到胤礽是在問他,他飛快地擡頭看了一眼胤礽,然後迅速低下頭,躬身行禮,"回太子殿下的話,奴才叫長壽。"

脆生生的嗓音,不同于旁的太監,也不像是他們幾位已經成年的阿哥,倒是跟胤祥這個小孩子的有些相似,只是又比胤祥的聲音透出一股卑微與青澀。竟讓胤礽的心湖有了一股蕩漾。

"給你家主子倒酒。"胤礽難得地不是頤指氣使,而是用語言下令。

"是。"

連倒酒的姿勢都跟別的宮人有些不同……

太子發令倒酒,胤禛也不能攔着,胤祥雙眼晶晶亮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心裏美滋滋的。

美酒的滋味跟想象的一樣美妙。

20碧螺春

在胤礽向胤禛他們透露選秀消息的當天早上,康熙去慈寧宮向皇太後請安的時候,皇太後也向他表明該開始選秀了。皇太後首先提到的,卻是太子胤礽的婚事。太子今年開年就已經十九歲了,這個年紀尚未成婚已經算是大的了,而年前太子的長子出生,也讓皇太後這個做皇瑪麽的覺得,該給太子選妃了。

太子該選妃了,而那個孩子也可以成家了……

康熙向皇太後表示他會考慮此事,但沒有明确表明态度。

當天,胤禛和胤祥在毓慶宮喝完酒,跟胤祉一起回阿哥所。

胤祥從毓慶宮出來便是眼睛亮晶晶,而臉上綻放着燦爛的笑容。胤禛不知道胤祥是不是喝多了,不過,即便他是醉了,這樣不吵不鬧,只是無聲傻笑,真是乖巧讨喜了。

胤祉似乎也覺得胤祥這個樣子很有意思,他問胤禛:"十三弟,這是醉了吧?"

胤禛尚未回話,胤祥倒是先對他的問題做出了反應,胤祉只見胤祥偏過腦袋,看向他,然後對着他眨巴眨巴眼睛,接着一字一字清晰說道:"三哥,我沒醉。"說罷,他又慢慢轉過頭,看着胤禛,咧嘴一笑,"酒,好喝!四哥,我能喝!"

多喝過幾次酒的人,都知道到,但凡喝醉的人,都會說自己沒醉。胤祥這個樣子,還真不好說他是不是醉了。不過,瞧胤祥神智似乎還是清楚,胤祉也不好再當着他的面兒說什麽了。

恰好胤祉的住所到了,兄弟幾個就此分開。

少了一個胤祉,胤祥仿佛更加活躍了,之後的一小段路,他一直對着胤禛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将胤祥送到他的住所,胤禛對着伺候胤祥的宮人們吩咐道:"十三阿哥喝醉了,"他指派其中一人,"你去弄碗醒酒湯來,伺候十三阿哥喝下,"然後接着對衆位宮人說道,"好好伺候十三阿哥,若是晚上出了什麽事,來找我。"

叮囑半晌,胤禛就該回他自己的住所了,胤祥還要來送他,聽胤禛表示不用了,胤祥對着胤禛粲然一笑,"四哥,明兒見!"

胤禛摸了摸胤祥跟他的眼睛一樣閃亮的腦門便離開了。

因為喝了酒,胤禛躺到床上之後,很快也有了睡意。然而,想到太子二哥提到的選秀,胤禛的精神又立刻緊繃起來。

皇阿瑪不會選秀吧……畢竟……佟額娘薨逝并沒有多久……

仿若是為了印證胤禛的猜想,第二天,康熙在早朝之後宣布,要巡幸畿甸,同行者有大阿哥胤褆,皇太子胤礽,還有四阿哥胤禛。

此時正值二月,大地春回,萬物複蘇,草長莺飛,鳥語花香。京城郊外,有不少游玩踏青的百姓。雖然有侍衛在前方揚鞭開道,胤禛他們見不到多少行人,但可以看到遠處的草坪上,有人放風筝,有人騎馬,有人肆意歡跑。

巡視了幾天,這天,一行人來到一片草原。本是馬背上長大的民族,衆人見了廣闊無邊的草原,俱是倍感親切,心曠神怡,不少人都按耐不住,躍躍欲試。大阿哥胤褆率先請願,希望能在這裏馳騁一番。康熙欣然準許。

跪謝了康熙的恩準,胤褆長身站立,挑釁般望向胤礽,"太子殿下,要不要來賽一程?"

胤礽不屑回視胤褆,"孤只怕你輸得不好看。"

康熙看着兩個火藥味十足的優秀兒子,想要從中周旋,望了望一旁靜靜侍立的胤禛,康熙将他投入其中,"老四,你也參加吧。"

孩子們喜歡賽馬倒并不是壞事……

這個孩子該當明白他的安排,只不過怕是要委屈他了……只是随着心意将這個孩子帶在身邊,沒想到還需要他來調理這樣的場面……他該将老三也帶過來的,不過,老三那個孩子,或許會将場面弄得更加複雜……

"是。"胤禛恭敬行禮應答。

起始和終點都規定完成,康熙選出了見證人,三位阿哥上了馬,梁九功一聲"開始",三匹駿馬都飛馳出去。但片刻過後,三匹馬的身姿就錯開了。

胤禛當然是跑在最後,但也沒有跟前面兩人相距太遠,胤褆和胤礽兩個距離相近,相持不下,一會兒胤褆的馬超出胤礽的一個頭,一會兒胤礽的馬甩開胤褆的半個屁股,兩人互相膠着,緊緊咬住對手的速度,胤禛跟在後面欣賞兩位哥哥的英姿。

在場下觀賞比賽的康熙倒是好整以暇。今日天氣晴好,此地風光無限,康熙已經下旨在此處暫作停留。随行的宮人們開始準備茶點,供衆位大人品用。

康熙手邊已經擺放了一壺碧螺春。

這碧螺春是他二十八年春天南巡的時候,在蘇州發現的一種綠茶,其形美、其色豔、其香濃、其味醇,然而當地人卻稱呼其為"吓煞人香",康熙覺得此名有負此茶的美妙,思索良久之後,為此茶題名--碧螺春。從此之後,江南一帶的官員每年春天都會進貢上好的碧螺春。

端起茶杯,解開茶蓋,香煙袅袅,好似勾勒出一個人形。沁人的香氣,鮮嫩的顏色,都讓康熙的眼前浮現出那個孩子的模樣。而此刻,那個大多數時候安安靜靜的孩子,正在策馬奔騰,英姿飒爽。

21貼面

一直看着那個孩子奔馳,康熙的內心漸漸澎湃,體內的血液翻騰,他強烈希望跨上一匹駿馬,與那個孩子在這片無盡的草原上一起馳騁。

那邊的比賽很快結束了。胤礽險勝。他瞧着胤褆的目光更加不屑,而胤褆則是陰沉着一張臉,不過,他到底收斂了一些,沒有再挑釁惹事。胤禛的表情還是淡淡的。

"看你們騎馬,朕坐不住了,"康熙放下杯盞,看着幾位阿哥說道,"來,跟朕再來賽一場。"

胤褆和胤礽都明顯露出驚訝的神情,随即喜形于色,而胤禛的喜悅神色隐在了眼底,三個兒子都精神抖擻、志氣高昂地答道:"遵旨!"

宣布開始之人還是梁九功,不過,康熙将這次比賽的路程多加了一段,起始和終點都與剛才的那次不同。

胤禛依舊跑在最後,胤褆和胤礽仍然不相上下,康熙一個人領頭跑在最前面。

胤禛看着最前方的康熙,很想追上去,跟他并肩而行,可是,他不能那麽做。胤禛只能盡量地靠近康熙。突然一聲馬鳴撕碎長空,□的座騎似乎是踩到什麽東西,胤禛只來得及想到這裏,身下的駿馬揚起前蹄,長身立起,将胤禛給甩了出去。

保護好頭部,是胤禛的第一反應,身子已經飛出,胤禛在空中用雙手護住自己的腦袋,再弓起身體,希望盡量減少落地時身體受到的傷害。然而,以為會撞到的堅硬土地并沒有出現,反而是落到了一個溫暖的身體上。胤禛本能地抱住那個身體,定睛一看,此人居然是皇阿瑪!

聽到馬鳴之時,康熙立刻調轉馬頭,看清是胤禛出事,他幾乎沒有停頓地策馬跑向胤禛,見到胤禛摔出,康熙毫不猶豫地縱身撲了過去。

抱住那個孩子,看到他雙眼瞪大地看着自己,确定他沒事,康熙"砰砰"劇烈跳動的心髒才恢複平常。

兩人落向地面,本是胤禛在下,康熙在上,然而,将要接觸到地面之時,康熙的身體是半側的,擔心會壓到胤禛,讓他受到不必要的傷害,康熙順勢向下壓倒自己的身體,兩人抱着翻轉了半圈,變成康熙在下,胤禛在上了。

胤禛壓在康熙身上,看着近在咫尺的康熙的臉龐,鬼使神差地将臉湊向了康熙的嘴唇。心髒跳動得厲害,耳膜似乎都要被它給震破了,胤禛什麽都聽不到,除了眼前的康熙,也什麽都看不到了。

一點一點地接近,水紅色的兩片厚重的嘴唇,宛如一片倒映着紅霞、連接天空的湖面,已經是胤禛眼前能看到的全部。"砰"、"砰",心髒也一聲比一聲更加響亮,腦袋好像要炸掉一般。

"禛兒?"康熙瞧着眼前的胤禛有些疑惑,也有些被蠱惑。

突然,胤禛腦袋一歪,嘴唇貼到康熙的臉龐上,然後滑下,頭落到康熙的肩頭不動了。

康熙被此突如其來的狀況吓了一跳,他立刻抱住胤禛,站起身體,"太醫!傳太醫!"他一邊呼喊着,一邊抱着胤禛跨上馬,朝着人群過去。

胤禛很快就醒了過來,在太醫宣布出對他的診斷:"四阿哥是因為情緒過于激動,心髒跳動過快,氣血供應不及,而引起的暫時性昏迷……"不久之後,胤禛就醒了過來,他聽到那個太醫接着說道,"……大概是驚吓過度……"

此刻回想剛才情景,胤禛才覺得是受到了驚吓。皇阿瑪果然了解他:喜怒無常,性格暴躁,容易沖動……他居然敢就那樣親吻皇阿瑪!胤禛偷偷看了一眼康熙,心髒又快速地跳動起來,他連忙将視線移到旁處。不過,那個時候,他似乎是聽到皇阿瑪叫他"禛兒"?胤禛又忍不住看向了康熙。

"老四,還有哪裏不舒服?"康熙迎着胤禛的視線,詢問道。

胤禛搖搖頭,神色淡然,"兒臣無礙了。"

該巡視的地方都已經巡視過了,胤禛又出了這樣的事情,康熙便帶着衆人回去了紫禁城。

回歸紫禁城之後,之前遺留未解的問題又被搬了出來--該選秀了。

這次,康熙去慈寧宮向皇太後請安的時候,恰巧榮妃和德妃也在,這兩位跟皇太後心意一致,也希望康熙今年選秀。榮妃想替胤祉選福晉,德妃是替胤禛,而皇太後經這兩位提醒之後,想到從小養在她宮中的胤祺也快到年齡了,更是熱心選秀之事。

康熙只得同意她們的請求。

那個孩子那樣靠近他的時候,他心中的欲-念竟然有些克制不住,若不是後來那個孩子暈了過去,他真不知道當時他是否會做出什麽事來……

那個是他的兒子,他不能因為自己的私念而耽誤那個孩子……

22選秀

"四阿哥,你看見十三阿哥了嗎?"胤祥的貼身小厮長壽突然跑到胤禛的住所找他,長壽滿臉焦急,臉上還有依稀可見的淚痕。

"發生什麽事情了,你慢慢說。"經過二月份在草原上差點兒親吻康熙的事情之後,胤禛越發克制自己的言行舉止、神态情緒。

"十三阿哥從敏娘娘宮裏回來不久,就說要一個人出去,奴才要跟着,十三阿哥就讓奴才送一件東西到敏娘娘宮裏,等奴才回來,就發現十三阿哥不在屋裏,問其他人,說是十三阿哥一個人出去了。奴才不知道該到哪裏去找,這才跑來問四阿哥你的……"

長壽口中的"敏娘娘"是胤祥的親生額娘,她本身并沒有受到冊封,宮人們一般稱呼她為"敏娘娘"。

胤禛沉吟片刻,問長壽:"十三弟在敏娘娘宮裏有發生什麽事情嗎?"

長壽想了想,回答道:"沒有特別的事情,十三阿哥跟敏娘娘說了會兒話,只不過話裏提到這次選秀。"

聽到"選秀"二字,胤禛的心髒不禁一刺,面上卻是沒有顯示出任何不妥來。只是,選秀這事,跟十三弟又會有什麽牽扯?

"你到禦花園十三弟可能會出現的地方去找找,遇到巡視的,就說是十三弟丢了東西,派你去找。留兩個機靈的宮人在十三弟的屋子裏,若是十三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