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3章

他們的談話被一陣騷亂打斷。

會場的另一側,港姐Monica和近年來很火的嫩模喬茜茜打了起來。原本在這類品牌活動現場,即便遇到水火不相容的仇家還要粉飾太平,這兩位女明星倒好,不顧面子地扯起了頭花。

真·扯頭花。

“……這可是Versace的裙子,你賠得起麽?!”

“好笑,我拿下香港小姐出道的時間比你早,買個Versace是什麽難事?”

“港姐,誰不知道你被炮轟歷史最醜港姐呀,Monica姐姐真是幽默,還往自己臉上貼金呢——”

“你!”

Monica國語并不算很好,同喬茜茜的争吵落于下風。于是她轉用粵語嘲諷幾句,喬茜茜聽不懂,就氣急敗壞地撂下一句“有本事你把這些話說給穆少聽”。

Monica臉色一白,喬茜茜便乘勝追擊,在吃瓜群衆心照不宣的沉默裏,她的聲音顯得尤為刺耳:

“哎呀,我可忘了,有些人親自送上門,還吃了個閉門羹哈哈哈哈!”

莉子半懂不懂地看向魏無讓:“她們說得好快,是在吵什麽?”

魏無讓捂住她的耳朵:“小孩子不能聽。”

如侬來時就正好遇到這樣的大場面。

品牌方給如侬的第二副珠寶是全套akoya天女,一條多層珍珠choker,一對長耳飾,造型師還為她貼了珍珠白偏光的美甲,配以淡紫色的紗裙和透明感妝容,竟然也不失色。

她的骨相,一向是濃烈的黑與紅才相稱的,可大約是靈感來源于中森明菜的淚珠,今天品牌方為如侬打造的造型非常不同。她輕盈、素淨,但又并不寡淡,乍然闖入亂成一鍋粥的現場,突兀得像火鍋旁的一杯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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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抱歉,借過借過——”如侬還沒看清,就有一人撞過她的肩頭,匆匆趕至會場。她吃痛地揉了揉肩頭,發現那是昨天收拾爛攤子的活動策劃。

夠倒黴的,連着兩天都遇到嘉賓掐架。

見場內亂成一鍋粥,如侬便不急着入內,好整以暇地靠在入口遠眺,頗有些隔岸觀火的意思。

兩個罵罵咧咧的女人在保衛和工作人員的努力下被拉開,但絲毫沒了女明星的架子,一個頭發淩亂,一個裙擺上被紅酒浸透,她們困鬥漩渦中心的男人卻并沒有出面,這才能豁出面子鬥個你死我活。

她抱着手臂,不着痕跡地一哂。以前她對名利場的規矩知之甚少,因為出道一路順風,才不必苦心周旋。現在是懂得了、看多了,覺得她們可憐,也覺得自己要順從這樣的規則,并沒有高貴到哪裏去。

甚至十幾個小時前,她還在考慮走宮崎莉子的關系,助她拿下品牌的title。這跟想要資源而爬上穆成虔床榻的喬茜茜,抑或是為了資源敲響男人房門的Monica有什麽區別?

“賀小姐。”

一道男聲喚回了她的思緒。回頭,日本男人棱角鋒利的臉映入眼簾,不過他今日換下了羽織,穿着一身西服,整個人顯得更為沉郁。

“宮崎先生。”如侬颔首同他問好,目風稍錯,留意到他身側另一位鬓發斑白的男人。

她在禦木本的資料冊中見過,是這個百年珍珠品牌的第四代傳人。

“您好——”她有些惶恐地鞠躬,而禦木本英士笑得很爽朗,他拊掌同隆一說了什麽,之後隆一也淡淡地點頭。

“你這套珠寶出自英士先生之手。”隆一發現如侬一知半解的神情,耐心地翻譯,“他說很适合你。”

如侬心突然跳得很快,朝兩人都說了句“ありがとう(謝謝)”。

這是她在日本拍戲那些年,為數不多學會的日語。

活動負責人誠惶誠恐地來向禦木本英士報告會場的情況,不知什麽時候,Monica和喬茜茜都被請離,而穆成虔的桌牌被撤了,據說是穆少抱恙缺席。

如侬提起裙擺準備往內場去,宮崎隆一走在她身後,意味深長地問:“賀小姐,我曾經聽說你并不是很喜歡參加時尚活動?”

她腳步一滞,點點頭,笑意如舊:“嗯,我不是很擅長社交。”

“原來如此,”隆一聲音很低,“那你這一趟并沒有白來。”

如侬還正想問些什麽,莉子笑笑鬧鬧地闖入他們之中,讓如侬銜在嘴邊的話落了空。

父女倆用日語交流,好似在聊适才的見聞。她聽得一知半解,索性邁開步子離場,人還沒走兩步,便聽見莉子刻意換了中文講話。她看着如侬的背影,笑着問自己的父親:“對了爸爸,昨天小福在房門口看到了賀小姐哦。”

“誰的?你的?”

“嗯!賀小姐很聰明,來敲我的房門絕對不會有花邊新聞。”

少女靈動的聲音極具穿透力,傳到如侬耳裏,卻叫她如坐針氈。她緩緩地折身看向莉子,卻覺得她一雙漆瞳像是黑洞,壓根看不透。

“莉子小姐,我的确想找你,但前提是你賞識我的話,希望能幫我美言幾句。這是正常的自薦……”

莉子無辜眨眼:“Monica找穆先生也是自薦诶。”

少女有意無意流露出的惡,讓如侬不寒而栗。她比穆成虔更毒辣,因為她的惡意不帶任何的緣由與利益,出于本能,天真而純粹。

“好了,回你的座位去。”隆一雲淡風輕地制止,臉上的神色卻沒有幾分真切的共情。他在上位坐慣了,并不需要體恤下位者所思。

如侬自知難堪,稍一欠身便準備離開。

隆一笑着應允了她,淡淡道:“お疲れ様(辛苦了)。”

辛苦了——是說她應付莉子辛苦,還是費心經營辛苦?聰明人都知道,答案絕對不是前者。

日本人的嘲諷能力真是一門藝術。

數年前,她在日本滿載盛譽,不少日本名導都向她遞過片約,但那時她夢很遠,想去好萊塢,想在威尼斯和柏林都拿下屬于自己的獎杯。

結果後來,除了在華語圈子站穩腳跟,海外的名氣被蹉跎了,人們只記得她的《小樓》。

也許她作為伶人,在宮崎家這樣的階層面前一向不值一提,可是今天身臨其境地體會到他們的刻薄與蔑視時,如侬還是心下一驚。

她無端又聯想到江以商。曾經他也有一身傲骨,如何變成今日這樣,擅長向權貴折腰。

*

大家的午宴都吃得三心二意,經過宮崎莉子的一挑撥,如侬也沒了應酬的心思,草草對付了幾口就打算走人。

剛蹭到宴會廳門口,正撞上從外面回來的橘生。賀二小姐見到她簡直眼冒金光,拽住她的胳膊就往外走。

“賀如侬,你要轉運了!”

如侬隐隐猜到了什麽,但見橘生這樣高興,不忍拆穿,“怎麽?”

“就在剛剛,禦木本英士的助理找我談了一下你的title,之前接洽的時候說,可能考慮給品牌摯友什麽的,但現在他們改主意了,請我談代言人的細則!”

橘生眼睛亮亮的,“雖然還沒說好是大中華區還是全球,但是這是我幫你拿到的第一個珠寶代言,厲不厲害!”

倘若叫賀橘生自己購買,她或許還瞧不上內斂的珍珠,并不喜歡禦木本。但是真真切切地談下了這個資源時,她恨不得抱着禦木本英士親上一口,才好表達她的感激之情。

給如侬當經紀人壓力很大,她不說,如侬自己也能感知到。只是刻下橘生的話難免讓如侬想到适才的宮崎隆一,他大概早就知道如侬能簽上禦木本,但為什麽又要流露出那樣的神情呢?難道這一切是宮崎家推波助瀾所致?

一旦不吝以最壞的惡意來揣摩,難免覺得人心叵測、步步為營。或許今天賀如侬在門口駐足觀望,也會被解讀為有心之舉——

如侬不敢想,只是沉默着聽橘生叽叽喳喳。

“……等一下禦木本先生會在現場宣布你最終的頭銜,反正各種條件我都跟他們談過了,他們說,等禦木本先生裁定。”

橘生回過神來,發現如侬的思緒已經走丢,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姐,你又不聽我說話!”

“在聽。”如侬一垂頭,便覺得頸間的akoya珍珠重若千鈞。她順了順氣,淡淡地跟橘生辭別,“有些胸悶,我出去走走。”

“馬上要公布你的title了,你得早點回來!”

“我會準時。”

她離開會場,轉身進了最近的洗手間。游輪上的服務設施總是私密又精致,洗手間也是單間,她反鎖上門,看向鏡子中妝容完美的自己,就像心口的珍珠一樣,變成了一件無可挑剔的商品。

以前她一門心思演戲,不必完美,因為電影需要演員本身的生命力,她也極少曝光在公衆面前,是為保持演員的神秘感。

而現在她仍然想演戲,可是為了拍好的劇本就得去争奪資源,為了資源,便又不得不把自己送進名利場中交際。她忽然覺得有些迷茫,對未來迷茫,也對鏡子中這個陌生的自己迷茫。

她走出洗手間後,在舷窗前看了很久的海。紅日西下,海風溫柔,浪濤緩緩地撫綏了如侬的焦慮,不經意,就這樣看了良久。

直到一道快門聲伴随閃光燈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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