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5章
拍攝不按劇本順序來,江以商在《恭王府》的最後一場戲背景是鹹豐帝和慈禧太後出逃,英法聯軍火燒圓明園,年輕的恭親王臨危受命主持大局。
這場戲是與英國使者和談,但是列強蠻橫,他的據理力争蒼白無力,最後只能簽下《中英北京條約》。可是這也是恭親王思想改變的轉折點,決定師夷長技以制夷,次年上折,洋務運動自此拉開序幕。
和談對話中,臺詞不僅篇幅很長,且夾雜着大量政史地名詞,又是半文言的形式,臺詞功底差的讀都讀不通順。此外,江以商還需演出面對洋人輕蔑與傲慢時的隐忍、仇恨,還有痛定思痛的決心。
看似是一場文戲,卻比不少大場面鏡頭難演。饒是江以商,也花了大半個上午入戲。
他把自己關在房車裏,裴元行和陳露都只能在外面等。A組鴉雀無聲地等着,副導看了滕澤數次,滕導只是點燃一支煙深吸了口,回了句“等”。
演員的情緒經不起揮霍,一直NG反而不适合找準狀态。
約莫十點五十,江以商才來跟滕澤打了個招呼,為耽誤劇組的進度表示抱歉。滕澤掐滅了煙頭,再同他确認一遍:“沒問題了?你如果需要時間,可以再等等。”
“我ok。”江以商脫下羽絨服,露出單薄的戲服。歷史上談判發生在深秋,現在的北京零下,演員也不能穿太厚。
“好,各部門注意,演員就位。”
站在鏡頭前,江以商就是那個年輕卻憂國憂民的恭親王。大段的文戲難不倒他,與英方代表據理力争時字句铿锵,看列強執意劃分割地範圍時的不忍,無力轉圜時的無奈,以及最後對上英方代表傲慢眼神時眸底的恨意,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簽完和約,奕訢仰頭看了看紫禁城的天。半邊燒霞像是圓明園未燃盡的大火,一行大雁排成人字飛過,穿過硝煙,向南而去。
這段戲沒有臺詞,全靠演員情緒帶動。江以商的表現克制高級,情緒全在眼睛裏——他成了背上國恥家仇的罪人,将被口誅筆伐、世人唾棄,可是他自漫長黑夜裏看到了希望,他堅信西方撬開大清的火铳大炮是威脅也是生機,決心成為這個長夜裏第一批醒來的人。
所以那不光是悲戚的神色,而是從沉痛中燃起一點希望。後人讀史時知道事情發展趨勢,可他們身在其中并不懂,當時的恭親王奕訢懷着熱忱,堅信自己找到了救國方略,事情再壞也壞不過今日了。
最後他的唇微微上揚,幅度很小,微不可查。27歲的奕訢終究稚嫩,想不到此後政局動蕩,他将目睹國家在慈禧手中不可挽回地走向傾覆。
現場一片寂靜,取景器鎖定了江以商的側臉。他長得好看,鼻骨英挺、線條清晰,西方骨東方相,起初有人質疑他長得太現代會出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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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眼下,沒有人不沉浸在他的情緒裏。他站在那兒就是恭親王,身後是1860年千瘡百孔的大清,強弩之末,帶着腐朽的氣息。
好半天,滕澤才首先反應過來,喊了一聲“cut”。緊接着,裴元行鼓起掌,陳露愣了愣,也附和起來。
掌聲自四下響起,如江河彙聚,形成汪洋。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江老師殺青快樂”,現場便熱了起來,江以商也緩過勁,挂起笑容,朝各方鞠躬問好。
按理說此刻該有鮮花來配他的光榮謝幕,可是原定送花的裴元行哭得淚眼婆娑,陳露只能硬着頭皮上。
“謝謝。”江以商接過花,笑得很機械。這場戲入戲出戲都不簡單,他還沒調整好情緒,但思緒仍舊缜密,“給劇組準備的禮物都備好了嗎?”
“早就準備好了。”陳露朝裴元行那瞥了一眼,壓聲道,“GR給你找的這個經紀人到底行不行?我怎麽覺得他來了以後我的事情變多了?”
“你們這兩天辛苦,我回H市,你們也休息一陣。”
導演組圍了上來,他們沒有太多說話的時間,陳露亟亟追問:“一陣是多久?”
她老板最近放假也太多了些,躲着幹嘛,談戀愛?
“等我通知。”江以商定定地看她一眼,“把東西送了吧,不然等一下趕不上飛機。”
“好。”
滕澤、李行健,還有好幾個配角都來跟江以商擁抱,最後劇組一起拍了個殺青合影,剛拍完,裴元行和陳露領着人拎了一大堆奶茶進來:“江老師請大家喝下午茶!”
滕導笑了:“午飯時間,就請大家喝奶茶?”
“當然不是。”裴元行已經哭過勁兒了,咧起嘴笑得很開朗——畢竟剛剛他聽說老板又要給自己放假,難過的事情都抛在了腦後,“還有給大家的禮物,各位都辛苦了。”
一個個包裝精致的小禮盒,每個工作人員都有。拆開來,竟是一枚5g小金條。
“江老板大氣!”“誰家好人殺青送金條啊!”“這個能發微博嗎?天啊我真想饞死其他組!”
#江以商殺青#詞條就這麽沖上了熱搜。
詞條廣場裏,殺青照的熱度抵不上各個工作人員曬出的金條,諸多網友湧入,羨慕的眼淚從嘴角流下。
【江以商下次拍戲什麽時候?】
【我要饞死了,現在去混影視城來得及嗎】
【江老師殺青快樂!祝《恭王府》收視長虹!】
【殺青照裏江老師的扮相也太帶感了吧!】
【srds,江以商是剃了光頭演的嗎?那上綜藝是戴假發咯?】
【盲生你發現了華點】
【笑死了哈哈哈哈哈不過我們江老師光頭也帥哈】
【趁着光頭,dream一個江以商演常凱申(bushi)】
【江以商接民國戲吧!這氣質不演可惜了!】
江以商看評論笑了,摸了摸自己的頭。他頭骨飽滿,即便剃光也好看,可是那樣太過奇怪,所以出門時要麽戴着帽子,要麽戴着假發,只有上次回去見如侬時,才給她展示了自己的新發現。
一個锃亮的光頭,如侬摸了一下,嘲笑的意思很明顯:“你還是把假發戴上吧,不然我親不下去。”
于是他開始考慮假發質量,又叫陳露選了幾頂。
起飛前他看見李行健發了一條朋友圈,是他們的合照,配文:“優秀的青年演員,踏實、勤奮,有潛力!”
後面跟了三個大拇指。
江以商笑着點了個贊,然後開啓飛行模式,在飛機上補覺。
關導的新劇本、李老的推薦是很重要,但是他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得養好精神。
*
如侬在陪江以清,以清之前在封閉式學畫,這次來江以商這兒住一陣子後,就要去意大利進修。
她身上有種娴靜的氣質,但筆下卻有磅礴的力量。江以商樓下的休息室被改成她的畫室,如侬看她畫畫,一坐就是一天。
“要不,你給我當模特?”江以清臉上沾了一塊顏料,使得這張冷豔的面孔多了分靈動美,“多浪漫啊,給好朋友畫張畫。”
如侬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着:“穿這個畫?不好看吧。”
以清笑了:“那你想穿什麽?”
“嗯……”她凝神想了想,如果非要給賀如侬定義一個形象的話,那應該是什麽樣呢?
半晌,她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旗袍。
“等我哪天穿條旗袍吧。”如侬垂眼,想起了演《小樓》的自己,“就像我第一部電影裏那樣。”
“《小樓》麽?我畫過。”
如侬訝異:“真的?那……畫還在麽?”
“送給我哥了,也不知道他挂在哪裏的。我剛來也不熟悉他這地方,沒看到。”
“那改天問問他。”想到江以商,如侬臉上不自覺地浮起笑來。
“不用等改天。”以清一揚下颌,朝門口看去,“喏,在那兒呢。”
江以商不知什麽時候到的家,倚着門框,長身玉立。他身後是紛紛揚揚的雪,更襯得男人清冷高傲,連眉眼間稍縱即逝的倦意都矜貴不已。
風雪夜歸人,他緊趕慢趕地回來了。
如侬怔了一霎:“你不是今天才殺青?”
“拍完戲就來了。”他拾起玄關處的車鑰匙,“走,我們去吃飯。”
“那——”如侬看了一眼以清,又看回男人臉上,“要不等以清收拾一下?”
江以清淡淡地和江以商對了個眼神,在調色盤裏擠了一團白:“我拒絕成為你們小情侶play中的一環。”
如侬還是沒動。刻下她如果毫不猶豫地跑了,将會以“重色輕友”的罪行被釘死在恥辱柱上。
江以商不等她扭捏,邁開長腿,才踏過雪的靴子混着泥水踩在光潔的地板上,一下就把如侬拉上。
“诶,等等我換個鞋子——”她分明還穿得這麽居家!
他興致很好,一下把人撈起向車子走去。如侬一時受冷,不禁往江以商懷裏縮了縮,一片雪落在她睫毛上,繼而被他吻化。
“我給你準備了生日禮物。”将她安穩放入副駕駛座時,他輕聲說。
車載廣播沒有關,一個溫柔的女聲正在播報交通情況。“……在跨年夜這天下了大雪,不過絲毫不影響市民的出行熱情,在此fm96.7交通廣播提醒大家,小心駕駛,注意安全。提前祝大家新年快樂。”
12.31是她的生日,小時候,如侬喜歡看跨年夜的煙火,權當那是為自己而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