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時間剛過十一點半。

身穿病號服卧在醫院病床上的江嶼,側頭看了眼窗外的飄雪。

牆上的指針指到11:30,還有半個小時就要跨年了。

他的生命也即将進入倒計時了。

江嶼下床,忍着病痛折磨的身體,來到窗邊。

“今年的雪真大啊!”他不自覺喃喃道。

好想陪她一起跨這個年。

也是他生命裏最後一個年······

轉身,江嶼換好衣服,一襲黑色的大衣包裹這清瘦的身材,戴好圍巾正欲出門。

萬基提着食盒,推門而入。

見他這一身打扮,萬基頓時擰眉,“你要幹什麽,江嶼,你要出去!?”

萬基不可置信地質疑。

江嶼不疾不徐繼續手上動作,輕輕“嗯”了一聲。

“不行,你不能出門。”萬基冷聲制止。

他語氣急切,帶着平日裏少有的沉穩和嚴肅鄭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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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嶼看了他一眼,語調淡淡道,“今天不出門以後就沒這個機會了。”

“……”

聞言,萬基像是洩了氣的球似的耷拉着眉眼。

“你都知道了。”

“嗯。”江嶼倒是不以為意,又道,“我自己的身體,我再了解不過。”

萬基恨不得一拳垂在牆上,“不是讓醫生不告訴你嗎?”

“······”

江嶼扯出一絲笑意,輕輕拍了拍萬基的垂下去的肩膀,安慰道,“沒事,這麽些年了,這具身體也該到期了。”

不是醫生告訴的,是他那天去找主治醫生,碰巧聽到醫生和萬基的對話。

“撐不過今年年底了。”醫生的原話是。

萬基拉住醫生的手,“醫生,再想想其他辦法,他才二十歲,一定還有其他辦法。”

醫生無奈搖搖頭,卻也無能為力。

五年前,家裏遭受重大變故的時候,江嶼也查出來胃癌晚期。

他從來沒有生過什麽大病的人,也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患上癌症,還是在照顧爺爺奶奶的時候把自己累到,才查出來癌症,還是晚期。

命運就是像很會捉弄人一樣。

當時十五歲的少年得知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而且是準确無誤劈在自己頭上。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先後送走了母親,爺爺奶奶,他還強撐着去上學。

世上沒有他的牽挂,他寫下四個字:

五年,夠了

再後來他拖着病重的身體,在學校學習跟個沒事人一樣,只是不願再交朋友,也變得少言寡語。

萬基也是後來上了大學,前不久他終于有一次倒下才知道,他已經患癌五年了。

“······”

他不怪江嶼沒告訴他自己生病的事,已經來不及了,已經沒意義了······

況且他也知道江嶼不告訴他,是不想讓他擔心,焦慮,說來說去都是為他考慮,他又有什麽資格責怪呢!

他只痛心,後悔自己沒有早點發現他的異常。

要是早點發現說不定還有辦法······

思緒拉回,江嶼穿好鞋,出門。

萬基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要去哪?”

“去一個我每年除夕都會去的地方。”

江嶼玩笑似的賣着關子。

“我跟你一起去。”萬基沒問,但他必須跟着江嶼一起去。

他擔心萬一他暈倒在路邊,沒人發現就不好了。

江嶼知道他的顧慮,便沒拒絕。

因為他最近暈倒的次數越來越多,身體瘦弱不堪。

萬基又看了眼自己帶來的食盒,對江嶼道,“還是說先吃餃子吧,我媽親手包的。”

江嶼忘了眼牆上的指針,11:43。

還有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趕過去應該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先放着回來再吃,替我謝謝阿姨。”

什麽來不及了?萬基疑惑,但又不得不跟着他一起出去。

兩人走到溫亓家所住的小區門口,在附近徘徊,遲遲沒有進去。

興許是猜到江嶼來幹什麽了,萬基在一旁沒有打擾,也沒有多問什麽。

靜靜陪他站着。

驀地,周遭煙花四起,火紅的煙火伴着凜冬的飄雪綻放出一朵朵美麗耀眼的氛圍夜景。

路邊也有小朋友在點煙花,可是試了幾次都失敗了,有點灰心。

“過年真熱鬧啊!”

一個小朋友踩着積雪,跑過來扯了扯江嶼的袖子,揚起頭問,“大哥哥,你能幫我們點個煙花嗎?”

小嘟嘟的臉頰被帽子遮的嚴嚴實實,依稀能看出來很可愛。

萬基不想讓小朋友打擾江嶼,于是彎腰蹲下來問,“小朋友讓哥哥幫你好不好?”

小朋友的本意是點着煙花,至于是誰無所謂。飛快的朝着萬基點點腦袋,“謝謝大哥哥。”

說完拉着萬基的手給他帶路。

江嶼再次擡頭,00:00。

“新年快樂!”

今年算是又陪她一起跨年了。

他只想離她近一點的地方陪她過年,看同一片天空上的煙花,這就足夠了。

江嶼原本沒想進去的,打算默默陪她跨過這個年就悄然離開。

不出意外的話,他不會在陪她有下一個年過了。

就不打擾了。

見面更是沒有必要,畢竟上一次在學校裏她來找他,他說的話很決絕。

從那之後,她就真的沒有再來找過她。

幾乎在校園裏碰都很少碰到。

再後來他病倒了,堅持不住了,住進醫院。

這次溫亓應該終于被他傷透了心,再也不會發現他已經不在學校了,挺好的。

煙花看完,江嶼原是打算去找萬基,該走了。

結果腳邊走過來一個小姑娘,找不到路了,小小的一只搖頭晃腦走着。

小姑娘忽然停下腳步,“大哥哥,你知道遇見小區,六單元425號怎麽走嗎?”

江嶼低眸,最後帶着小女孩走進小區。

豁然,他看見前面不遠處溫亓也從這邊走來,只是她低着頭沒有注意到這邊。

江嶼不會認錯,她穿着一身黑色呢大衣,和他身上的是同款色。

江嶼告訴小姑娘,讓她去找那個小姐姐,說她會帶她回家。

其實他想,拖住溫亓,自己得走了。

胃部一陣絞痛,抓心撓肝的痛意忽然席卷而來,看着小女孩走向溫亓,最後看清昏黃路燈下溫亓的眉眼,他心滿意足捂着胃部離開。

不遺憾了。

最後能見她一面,他已經心滿意足,已經超乎自己的預期了。

不同來時穩健的步伐,江嶼此刻亦步亦趨,彎着脊背,每走一步都仿佛耗盡力氣。

好不容易走出小區門口,萬基還沒開口問他去哪了,就見他支撐不住要栽倒。

萬基立刻上前扶住江嶼,而江嶼已經阖上眼斂。

任憑萬基怎麽喊他都無濟于事。

萬基心裏一慌,二話不說将人背起來,直往醫院奔。

好在醫院不遠,十幾分鐘的路程硬是被萬基壓縮到七分鐘趕到。

手術室裏。

醫生進行施救,手上動作未減,手術室裏儀器響個不停。

“······”

“滴——”一聲長長的刺耳聲響起,顯示屏裏波動的線變成直線。

手術室牌子的燈熄滅,醫生走出來,摘掉口罩。

萬基立刻走上前,醫生搖頭,“已經是晚期最後期限了,我們盡力了。”

萬基雙手頓時無力,垂在身側。

他臉色蒼白,眼眶紅了一圈,低垂着頭,渾身不可控的顫抖。

不敢接受這個事實,江嶼——死了。

他最終還是走了。

走在人們一年中最熱鬧的夜晚,走在無人相送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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