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家人

家人

午後陽光和煦,杜府庭院內的槿花開得正豔,輕風拂過,花枝微微搖顫,淺香浮動。

杜若槿正坐在小院內的搖椅上,手裏拿着一朵槿花,臉上蓋着一方輕紗帕子,眼眸半阖,樣子看起來有些昏昏沉沉的。

飲翠蹙着眉站在一旁,暗道:也不知姑娘遇到了什麽事兒,回來之後一句話也不說,只讓小武盯着門口見杜若琳回來了就告訴她。

杜若槿往日裏從不會過多細思家裏人的事情,今日破天荒地,竟琢磨起了她那堂妹來。

杜若琳自打進宮後就跟變了個人似的,明明住得比往日還要近了,也不見她來自己跟前讨嫌。

細細想來,似乎就連看她的眼神也不再如往常那般了,而且她不僅知道她和李浔的交情,竟然還與莊烨然相熟。

還有,說什麽虧欠,說的有鼻子有眼的,要不是她是當事人,她還真信了。

所以這些事情她定要在杜若琳回來後,當面問清楚。

半晌後,小武終于進來通報了一聲。

杜若槿一下睜開眼,騰地站起,也不管滑落到地上的帕子,只三步并兩步地離開院子。

杜若琳的小院比她的要小一些,沒有槿花,也沒有小亭子。

房內熏香袅袅,香氣撲鼻,杜若琳換回了女裝,穿着一身妃色襦裙,端坐在梳妝臺的鏡前,身後正站着一個小丫頭在為她挽妝。

餘光瞥見杜若槿來了,杜若琳也不驚訝,對着鏡子盈盈笑道:“哎呀呀!我記得若槿姐姐已經好幾年沒進過我這屋裏了,今日也不知吹的是什麽風,竟将姐姐給吹來了。”

杜若槿聽着這陰陽怪氣促狹人的腔調,險些破了功,輕呼了幾口氣,走到八仙桌旁坐下。

“明霞,你先下去,我有話要和你家小姐說。”她面容沉靜,語氣平和,看起來還真像個來尋妹妹談話的姐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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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琳向那個小丫頭擺了擺手,示意她先出去。

“我就知道先前在屋外偷聽的人是姐姐。”她偏過頭來,頭上散下幾縷黑發,顯得有些淩亂。

杜若槿眼眸定定地瞧着坐在不遠處的她,問道:“我們素日并無什麽恩怨糾纏,你先前為何要說償還我?還為此大費周章地弄了那麽些人來整什麽詩會。”

杜若琳轉回頭,輕輕嘆了口氣:“唉,我說了你也未必會信,說不定你還會以為我在敷衍你......怎麽說呢,你就當我做了一場夢,夢裏的你去鄰國當上了女帝,我這個做妹妹的而今不想成為夢裏那個樣子,只想在你去做女帝之前好好讨好一下你這個姐姐。這個理由,姐姐可相信?”

杜若槿能信她才有鬼了!

她輕哼了一聲,半是着惱半是好笑:“你可拉倒吧!這鄰國攏共就這麽兩個國家,那竺岚國已經出了個女帝,難不成還能出個女帝?說謊也不找個可信點的理由。”

可杜若琳的神色卻忽然認真起來,站起身踱步走來:“若槿姐姐,我說的若是真的,要不然我又如何會知曉令澈的事兒......只要,你日後不氣我瞞你那件事就行,畢竟事事皆有定數,該是來的時候,它終會來的。”

杜若槿被她說暈了,眼神驚奇地看着她:“你這是瘋魔了不成?怎地還越說越讓人聽不懂了。罷了,我問別的......你且說說那首詩究竟是誰作的罷。”

心中暗自思忖,那首被杜若琳寫在紙上的詩,或許只是她怕自己作的詩比不過那幫文人墨客,并不是想借此陷害于她......看多了那些雜書果然會誤人。

杜若琳轉過身去,往回踱步,繼續嘆道:“我若說是夢裏的你寫的,你定然不信,你就當是我作的罷。”

她話鋒一轉,說:“好了,若槿姐姐,再耽誤下去,天就要黑了,要是宮門落鑰了,我們可就進不去了。”又喊了明霞進來為她挽發。

杜若槿見狀也不再問了,她今日算是見識到了這人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再說下去她也未必會信。

出了杜若琳的院子,走了段路,卻迎面遇見了杜易舟。

“父親。”

“閨女等等,我有話要和你說。”杜易舟領着杜若槿走進拐角的書房內。

杜若槿看着坐在書案前的父親,神情疑惑,先開了口:“父親有何事要和我說?”

“為父今日為你出了口惡氣,狠狠地參了那令氏父子二人一本,我看聖上臉色很是高興,料想着他們定然不會落得什麽好去,讓他那崽子欺負我閨女,不栽個跟頭就想過去?門都沒有!”杜易舟微微揚了揚眉,樣子看上去有些得意。

這一聽,她就明白之前在宮裏的事情被他給知曉了。

她蹙眉,皇帝是令澈的生父,應當包庇令澈才是,又怎會高興呢?

杜若槿想了想,還是委婉地問道:“難道父親不知道令澈同聖上的關系嗎?”

杜易舟略撫了撫自己的美髯,搖頭晃腦地笑道:“你父親我為官多年,又是聖上的近臣,自然曉得那小子的真實身份,只是你不知道這其中的妙處。”

他頓了頓後,又繼續說:“那小子與那令光遠感情深着呢,自然不願回到那宮裏去住着,是以這些年他們父子二人就這麽兢兢業業地做事,從不敢出半點差錯讓聖上尋到錯處好捉他回去。如今他這項錯處雖不大,但那令太傅眼裏可是最容不得沙子的,只要由我聯合了聖上,我參他教子無方,對救命恩人動手,我不信那老古板不會将那小古板給趕回宮裏去!”

聽他這麽一說,杜若槿這下才算是想明白了。

要說懂得人心算計,果然玩不過為官的,更別提她這監察百官的父親了。

“只是那什麽公主我卻不大好替你收拾,她這招陽謀玩得屬實有些高明,不過那宮裏也不是什麽安生地兒,你若是不想去,趁此機會回來也好,省得我整日牽腸挂肚的。”

杜易舟笑容收斂,半是感嘆半是勸慰地說着話。

杜若槿輕輕地“嗯”了一聲,又道:“原也沒什麽好呆的,只是楚念待我甚好,我也不好辜負了她,還有杜若琳在楚惜月手底下,我不看着還真有點不放心。”

杜易舟颔首,擺手道:“你且去罷,別忘了叫上飲翠同你一塊入宮。”

*

回到宮中之時日頭已然落下,杜若槿踏着自己的孤影走入舒韻閣的寝舍之中。

她并未聽父親的囑咐将飲翠帶進宮中,這皇宮可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兒,她杜若槿好歹還有權勢可以依靠,但飲翠一個小丫鬟只能依靠她這個不靠譜的主子。

畢竟杜若琳便是一個前車之鑒。

那楚惜月一看便是個不好相與的性子,誰知道她會不會背着人欺負伴讀呢。

杜若槿越想越氣,想到十幾日後的月試,心情反而越加迫切起來。

一夜過去,又到了去文華館上早學的日子。

杜若槿照舊去關雎宮尋楚念一起去上學。

楚念一日未尋着杜若槿,這會兒子終于見着人了,嘟着嘴佯作不痛快:“怎地還沒在宮裏多久就想着回家去了,弄得我也想出去玩兒了。”

杜若槿聞着公主寝殿內清甜的香氣,心情舒暢起來,勾起唇角,檀口微張:“殿下想不想知道我出去之後都做了什麽?”

楚念一看她神情就知道定然是發生了什麽有趣的事情,頓時被勾起了興趣。

見楚念眸色晶亮,屏氣凝神的,杜若槿輕笑了一聲,省去了杜若琳的部分,同她繪聲繪色地說了昨日在扶風榭的茶詩會裏發生的事。

“沒想到阿槿你深藏不漏啊,竟然能寫出這樣的好詩來,虧他們先前還說顧鳶是才女呢,我看他們是白瞎了雙眼,連真才假才都辨不出來。”楚念毫不吝啬地将杜若槿誇上了天,頓了頓,又繼續道:“還有,那幾個沒作出什麽好詩來的酸腐文人,竟然也敢出來叫嚣,像這般蠢才還能被莊哥哥邀去詩會,本公主卻沒收到請帖,真是氣死個人了!”

杜若槿瞬間抓住了她話語裏的重點,語氣裏帶上了點兒疑問:“莊哥哥?”

這位小公主怎麽有多出了個哥哥來?

不對。

若是親哥的話,楚念叫的是“皇兄”,但這莊烨然,她叫的卻是“哥哥”,這裏面可大有不同。

杜若槿的思緒拐了個彎兒,很快就琢磨清楚這裏面的門道。

“莊哥哥的父親是我父皇的好友,所以父皇在我小的時候偶爾會帶我去莊哥哥家的園子裏轉悠,那扶風榭我也逛過一兩次。”楚念言簡意赅地解釋道。

杜若槿颔首,轉而開始催促起楚念來,畢竟她們方才一直只顧着說話,沒理會已經來催了幾次的女官。

待得她們到了學堂裏,果然已是遲到了。

幸而那位授課的是高明遠,是為她們講授佛道之理的先生,脾氣極為溫和,并未責罵她們。

下了課,太子賓客卻忽然從殿外匆匆走進來,表情還分外嚴肅,好似發生了什麽大事一般。

衆人見狀紛紛豎起了耳朵聽,然而那屬官卻只湊到楚熠耳旁小聲說着,連坐楚熠身旁的楚念都未得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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